第37章 娛樂至死
很多年以後,岑家的傭人們還是會回憶起那天早上的場景,他們的大少爺紅着一雙眼不停地叫着小少爺的名字,像是發了瘋一般抱着小少爺從二樓一直跑到了外面的車庫裏,橫沖直撞地上了馬路,載着小少爺去了中心醫院。
可是後來回來的卻只有大少爺一個人,傭人們從大少爺和管家的對話中才知道,原來小少爺已經去了。
岑家的小少爺岑非死了,他的葬禮舉辦的很低調,參加的人更是沒有幾個,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岑家還有這麽一個二少爺。
岑默将岑非埋葬在了他們父母的身邊,這裏的景色很好,四周栽種了許多郁郁蔥蔥的圓柏,山的後面還有一小片湖泊,湖水清澈,還有幾只白色的水鳥悠閑地浮游在上面。
“爸、媽,以後非非就交給你們了……”岑默跪在他們的墓碑前,緊緊盯着墓碑上刻着的“岑非”二字,他的眼睛中水光閃爍,強忍着沒讓這些淚水湧出來,他的呼吸聲斷斷續續的,好像在下一秒就要昏厥過去。
微風将墓碑前包裹着鮮花的塑料紙吹得嘩啦嘩啦地響,毒辣的太陽高懸在他的頭頂,岑默沉默良久,他有很多的話想要對岑非說,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而到了最後他說出的那些話卻都是給他的父母聽的。
“你們要照顧好他,他很聽話的,只是很多事都記不住,你們不要兇他。”
岑默的聲音中帶着哽咽,風也停了下來,周圍一片寂靜,岑默低下頭,嘴角勉強揚起了一個弧度,說:“記得帶他在他面前多提提我,帶他回來看看我,要不他又該忘了我了。”
“你們都走了啊……”這一聲感嘆凄涼無比,然而他的弟弟再也不會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了。
岑默在墓碑前跪了很久,站起來的時候踉跄了一下,他一步一步地下了山,開車回到了冷冷清清的家中。
只是這個家現在對他來說還有什麽意義呢。
————
陳易舟是在九月份的時候從國回來的,那時候酷暑剛過,瑟瑟秋風吹落了一地黃葉。
不知道粉絲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他一抵達機場就被團團圍住,還有扛着攝像機,拿着話筒的記者不停地向自己提問。
陳易舟只能端着笑臉應付着這些記者。
Advertisement
好不容易從機場離開了,陳易舟打開自己的手機,卻沒有發現來自岑非的任何消息。岑非從他離開後就沒有再聯系過他,陳易舟也曾給他打過電話,給他發過微信,但都沒有回應。
他以為岑非只是因為唐諾溪那件事所以還在生他的氣,便回家好好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神采奕奕地來到岑默的公司,想向他打聽岑非最近過得怎麽樣,順便想讓他幫自己跟岑非帶給話。
岑默對他的态度異常冷漠,從他進了岑默的辦公室以後,岑默只擡頭看過他一眼,便低下頭看着手裏的文件。
陳易舟有些尴尬,但還是開了口,向岑默打聽起岑非的事來。
聽陳易舟向自己問起岑非,岑默眼眶瞬間又紅了,不過他沒有擡頭,陳易舟自然也察覺不到,岑默冷冰冰地問他,“陳先生來找小非做什麽?”
陳易舟想說“我想他了”,但是這話說出來又覺得未免有些掉價了,畢竟前一段時間做錯事的那個人又不是他,他是希望岑非能夠在他不在的這一段時間裏反省一下自己的。
于是陳易舟笑着說:“很久沒見他了,想要請他吃頓飯。”
岑默聽出陳易舟話中的笑意恨不得将手中的文件甩到他的臉上,但還是忍住了。
他曾經用了很長時間也沒有想明白他的寶貝為什麽會毫無征兆地離他而去。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回憶起那一天,他在後面聽見岑非對陳易舟說,如果帶走唐諾溪,他會死的。
那個時候,他和陳易舟都沒有當真。
怎麽可能會是真的呢……
這種荒謬的話怎麽可能會是真的呢!
但他的非非還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不必了,非非不會想見你的。”岑默的态度依舊冷硬。
陳易舟的眉毛微皺,心中也多了幾分不滿,但還是禮貌地向岑默詢問道:“岑先生何必這樣,是我做錯了什麽嗎?”
“陳先生沒有錯,陳先生很好。”岑默把手中的文件又翻過了一頁,“我只是覺得你跟非非不合适,陳先生以後不必再來找非非了。”
“您這是什麽意思?”陳易舟問。
“沒什麽意思,陳先生請你離開吧。”
說到底,岑默還是有些怨恨陳易舟的,如果陳易舟那個時候沒有離開,非非的病情也許不會那麽嚴重。
如果陳易舟從來不曾在非非的生命中出現過,也許他現在也還會好好的,即使不能留下一段永不凋謝的記憶,至少還能在每個早晨甜甜地叫自己一聲哥哥。
而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你走吧,我不會讓你見到岑非的。”岑默态度堅決。
岑默不允許陳易舟見岑非,而他自己又聯系不到岑非,不得已陳易舟只好找了私家偵探去調查岑非最近都發生了什麽。
可是那位私家偵探調查出來的結果卻是讓陳易舟從此陷入永恒的夢魇,他告訴陳易舟說,岑家的那位小少爺早在兩個多月前就已經因病去世了。
陳易舟又一次去找了岑默,這一回他放下了自己的驕傲和自尊,向岑默懇求着,希望讓岑默告訴他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是如果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岑默又怎麽會用這種态度來面對陳易舟呢,他毫不留情地打破了陳易舟所有的希望。
其實陳易舟早就該發現的,他第一次來找岑默的時候,岑默整個人都消瘦得厲害,那個時候他就應該懷疑的。
但是他沒有。
在陳易舟離開的時候岑默又叫住了他,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他說:“陳先生,你根本不了解非非。”
陳易舟想要反駁,動了動唇,什麽話也沒有說出來。
他像個游魂一樣從岑默的公司的裏走了出來,飄蕩在人頭攢動的街頭,街道上的服裝店裏放着他從來沒有聽過的歌,歌詞在某個瞬間飄入他的耳中,從此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裏。
“我的人生從失去你開始/以為活出了自己/卻也在那一天死去……”
岑默說他不了解岑非,也許是吧,那以後他就努力更了解他一些吧。
陳易舟回到了從前岑非囚禁過他的那棟別墅裏,這棟別墅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裏面的擺設還是與他離開的那一天一模一樣,只是上面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他忽然就哭了,明明他們從認識到分開只不過是經歷幾個月的時間,可現在岑非走了,卻仿佛也帶走了陳易舟餘下的半生。
他打開了手機,微信裏岑非最後給自己發送的最後一條消息,是一個要抱抱的表情,可是他還沒有給他……
他就不在了。
他站在別墅的門口看着荒蕪的院落,他還記得他走得那一天岑非跟自己說下雨了,他後來忽然明白,岑非說了那句話便是希望自己能夠留下來。
因為很久以前,他便是因為這三個字乖乖地回到了岑非的囚籠裏。
他仰起頭,天空很藍,飄蕩着幾縷白雲,南歸的大雁排着“人”字隊形整整齊齊地飛往南方。
很久都沒有下過雨了,天氣預報裏說最近這一周都是晴天。
他住進了這棟別墅裏。
他撬開了被岑非鎖起來的那間他曾經住過的卧室,晚上時候蜷縮在床上,抱着岑非曾經穿過的那件白色襯衫,他想起某個上午岑非穿着這件衣服來到自己的房間裏有笨拙的手段挑逗着自己,又想起他走時的那個早上,岑非站在自己的身後,用悲傷又沙啞的聲音對自己說,下雨了。
他的眼淚止不住地從眼角淌下,滴在懷裏的襯衫上,将襯衫打濕了一片。
他抛下了所有的自尊,低聲啜泣着,祈求着:“我以後都住在這裏,我哪兒也不去了,我會乖乖待在這裏的。”
“你回來吧……”
“回來好不好?”
……
以後還有好長好長的一段日子,你什麽時候才肯回來呢?
……
下雨了,我不會再走了。
……
好啊。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人生從失去你開始 以為活出了自己 卻也在那一天死去——《背棄》by李想evely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