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邵宇直起身:“小琛,我們去操場上跑步吧。”
陸琛側頭看看邵宇,點頭答應。
快入夏了,下過雨的空氣裏帶着微微的潮氣,操場上零零星星的有幾個人,對面的籃球場上還有人打籃球,一對對隐秘的小情侶低頭漫步在夜晚的路上。
校服長袖遮擋住兩個人握在一起的手,陸琛低低地說:“我知道你想問什麽,從哪兒說起呢?我跟你第一次見面,其實跟現在并沒有什麽不同,你住在我家,我帶你出去瞎逛瞎玩,當時只覺得,你有點呆、有點傻,不愛說話,又笨,很多缺點,但是有很可愛,軟綿綿的像個剛出爐的包子……”
邵宇笑了笑,并沒有打斷陸琛。
“……初中我們分到了不同的班,你去了八班,我在一班,一開始你會來我們班找我,不說話,就站在門口往裏看,我看見了就會出去,我不出去的時候你站站就走了,後來慢慢的你就不來了。”
“于是我去找你,看見你跟同學玩的挺好,只覺得完成了許姨交代給我的任務,還挺開心。”
“初二的時候咱們運動會,你被你們班的體育委員欺負,給你報了800米,我很生氣的去找你們班主任,但是當時的我算什麽呢?老師只是擺擺手說是你自己報的,我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幹站着看你跑,你體育不好,跑得很吃力,臉都憋紅了,我越看越生氣,覺得自己對不起許姨也對不起你,讓你別跑了你也不聽,你知道你有多倔,明明都快上不來氣了,硬是咬着牙跑到終點,最後吐得昏天黑地的,在家裏養了三天……”
“…….這麽弱啊。”邵宇笑着吐槽。
“可不是,太弱了,最後一名,還淪為了別人的笑柄,有一天放學,我聽見有人議論你,特別生氣,就上去跟他們理論,最後大家打在一起,你看到以後就跑過來幫忙,咱們倆都被打的不輕,回家的時候我一直數落你,你就靜靜地聽着,特別乖,最後說了句:‘小琛,我不想看到別人因為我欺負你’我當時又氣又感動,覺得兄弟可能就是這樣,你看我傻不傻。”
“後來吧,你跟你們班一個人走的很近,跟他在一起的時間比跟我長多了,我教你做作業的時候看到了你們傳的小紙條,特別生氣,問你為什麽上課傳紙條不好好學習,你不說話,怎麽都不說,我就氣得不再想理你,不知道是因為你不愛學習還是因為你跟別人傳紙條,後來咱們放學也不一塊走了……”
“但是有時候上體育課看你們玩的那麽好,你在他面前又笑又鬧的,還會耍脾氣,我就覺得難受,我當時就有點魔怔,有時候會做夢夢到你,我問了班裏的女生,他們說我只是被搶走了好朋友而吃醋罷了,但是我覺得不對,我為了讨好你把自己的石膏小老虎送給了你,但是你還是那副表情,就是淡淡的,笑也是……”
邵宇抓了抓陸琛的手。
陸琛看了看天空,繼續說:“高中我直升了重點班,你去了十五班,和那人一起,咱倆的關系演變成了那種比普通朋友好一點的好朋友,我不甘心,但是用了很多辦法都不行,我偷偷地跟蹤你,或者偷看你的作業本,偷看你在天臺練吉他……就是不敢跟你說,我喜歡你。”
“你當時肯定很害怕。”
“很害怕,想了很多後果,很懦弱。”
“後來呢?”
陸琛擡起頭,天上陰沉沉的。
“後來你們去藝考,我去給許姨送東西,進了你的房間,看到了你的日記……原來你們已經在一起很久了,久到我還在為膽小的自己積攢勇氣,久到我突然明白了,自己好像失去了你。”
邵宇的手指一顫,轉而用力的握緊:“那個人,是楊晖麽?”
陸琛沒說話,默認了。
邵宇抿抿嘴,不知道該說什麽,兩個人都沉默。
半晌,陸琛才繼續說道:“那個時候發生了方齊的事,其實我們并不熟,他行事我行我素,高二的時候申請了走讀,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他們的事被人舉報之後,方齊短短的三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帶着周銘走了,其實本來就是,兩個人的感情,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只要沒給別人帶來困擾,有什麽行與不行,我懂了,但是有點遲。”
陸琛苦笑:“高考的時候我問了你的志願,暗戳戳的報考了跟你一樣的城市,作為你的發小,關心你的生活,感情,我們的關系親密又疏離,而我自己清楚,我就是一個卑鄙的偷窺者。”
操場上傳來女孩子的笑聲,稍稍打破二人的沉默,邵宇低聲道:“後來呢?你為什麽會回到小時候?發生了什麽嗎?”
陸琛喉頭一緊,盡管二人相濡以沫這麽多年了,但是想到了還是會心痛。
“許姨不在了。”
邵宇頓住,陸琛也跟着停住腳步。
“你和他回到了C市,我也跟着回來,許姨不在以後你們的感情有了矛盾,那個人,他的感情很功利,也很從欲,他意氣風發,想要幹一番事業,你們的事,他藏着掖着,不敢示人,甚至有了跟女人結婚的打算。”
“最讓我無法忍受的是你無法跟他分開,你放不下他,你說他是你最後的親人了,你知道麽邵宇,你把你所有的感情給了他,他卻從頭到尾都只是跟從他的征服欲。”
邵宇呆呆的看着陸琛的側臉:“我媽媽,為什麽……”
天空中飄起了細密的雨絲,學生們三五成群的奔跑着往宿舍跑,陸琛側頭深深地看着邵宇:“乳腺癌,在你大三那年。”
“所以上一次你去市醫院辦了VIP卡,是有意為之,你一直都在避免很多事的發生……”
雨點落在邵宇臉上,讓他看起來好像在哭,陸琛突然拉起他的手,說道:“其實我一開始也在想,為什麽讓我回來?是彌補過往還是認清過錯?曾經的那二十年,我都在做一件無望又無終的事,很多歲月其實就是眨眼一瞬間,你做錯了一件事,你執着于一件事,或許終你一生都無法彌補,無法得到,但是,你還是要做,無法回頭。”
“邵宇,你就是我的義無反顧,我的終其一生,無論是曾經,還是現在,未來,我都不可能放開你,所以,慢慢的,我就想明白了,無論上天這麽做的原因是什麽,只要你還在我身邊,只要我還活着,還愛你。”
“我知道我很卑鄙,你從來不知道這些事,所以現在你都知道了,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諒,無論是為曾經的懦弱無能還是現在的一意孤行,我只希望你可以相信我一次。”
邵宇眼前模糊一片,不知是眼淚還是落在臉上的雨水,他抱住陸琛,把臉貼在他的胸膛,耳邊是陸琛的心跳,感受的是陸琛的體溫,他正擁有着這個人,擁有着真正的愛着自己的人。
他心如擂鼓,但是頭腦清楚,他沒有經歷過陸琛說的那些,但是他此刻無比清楚自己的內心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他擡起頭貼上陸琛的唇,低低的說道:“我不管你夢裏的我是什麽樣的,但是,陸琛,此時此刻的我,真正的我,只會愛你,只愛陸琛!”
是啊,何必一定要找出陸琛記憶中的那個自己呢,那樣像菟絲花一樣的自己,他從未經歷過,他只知道,他的生命中,從始至終只有陸琛一個人,是他把自己拖出了泥淖,是他改變了自己,他是光,而現在活着的,愛着陸琛的,就是許邵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