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十日後,九千歲成為黎國驸馬的消息傳到京城,一時之間,大街小巷,無論男女老少,都要議論一把。
青石板路的兩邊是各種各樣的鋪子,有些鋪子前會有零星的攤販,無人上前光顧生意時,就跟旁邊的攤主聊個幾嘴。
“哎,聽說了嗎?九千歲娶黎國的長公主了,據說那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啊,一個太監,真真享福。”
“他不是都娶了寧相家的千金嗎?再娶公主,那他把原先的夫人置于何地?”
“現在重點是這個嗎?重點是九千歲已經聯合了黎國,現在我們景朝可怎麽辦啊,這接下來,都要過什麽樣的日子啊……”
……
“這個糖糕怎麽賣呀?”一道脆生生的聲音打斷他們的話。
幾個攤販擡頭望去,只見一個明眸皓齒的翠衫小姑娘,挽着同樣着青衫的溫潤公子,兩人面上各帶了一個白狐的半臉面具,單看下巴的輪廓都是精致不已。
賣糖糕的小販趕緊報價錢,于是翠衫小姑娘笑着點點頭,她身旁那位公子便掏出錢袋來,拈出碎銀的手,都可謂是巧奪天工獨具匠心。
兩人買了一袋糖糕後離開,幾人還沉迷在他們的背影中,遲遲回不過神。
翠衫小姑娘打開油紙袋要去拿糖糕前,想到什麽,撲哧一笑:“你說,戴個面具,真就認不出來了嗎?”
寧和音想想還覺得好笑,她看到大街上有幾個人在讨論,故意帶着莊沢去他們面前晃悠,連銀子都從九千歲的手裏拿過了,愣是認不出來眼前的人是誰。
莊沢拈了一塊糖糕塞她嘴裏,慢悠悠道:“不然你以為葉緋,是如何僞裝的我?”
寧和音差點沒被嗆到,視線一轉,看到前方集市的布告欄上,貼着一張九千歲的畫像——
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哪看……哪醜。
“他們……咳咳,是對你哈哈哈……咳,有什麽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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嗆得更厲害了。
莊沢拍打着她的背,等她順過氣來,二話不說把那袋糖糕沒收,路過一個糖人攤子,要了一男一女兩個小糖人給她。
寧和音一手一個,烏溜溜的眼睛委屈去望莊沢,他把那袋糖糕封口,藏在袖裏,神情不容置疑:“回府再吃。”
路過賣糖炒板栗的攤子,寧和音扯扯他的衣袖:“我要這個。”
莊沢付錢,拿了糖炒板栗,又藏在袖子裏。
又有一個扛着冰糖葫蘆的小販走過,寧和音擡擡下巴:“這個我也要。”
莊沢手已拿滿,目光停留在已買來的三樣吃食上,微一沉吟道:“糖吃多,牙會疼。”
“那到時候牙疼了,你親親我,就不疼了嘛!”寧和音咬了口糖人,故作天真道。
女人撒嬌的本事仿佛能無師自通,在穿來前,她從來沒真心實意跟誰撒過嬌,但遇到莊沢之後,撒嬌的本事是越來越娴熟了。
尤其是近兩日,越來越有長進。
莊沢看着她日漸圓潤的包子臉,想到一路上某人毫無節制的行為,堅決板着臉,不受她誘惑。
“好夫君,人家想要那個,給人家買嘛!”寧和音見不管用,使出殺手锏,邊說邊跺了下腳,還舉起了小拳頭,“不給人家買,小心人家捶你小胸胸喔,捶你~捶你~”
莊沢配合地被她錘得往後倒,搖晃兩下身子,又站穩後,強行斂住笑意。
“若是夫君給你買了,你要用什麽報答夫君?”
“……”
莊沢:“親夫君一口?”
寧和音想了想,這條件也太容易了,喊住要擦肩而過的冰糖葫蘆販子:“快停下,我家夫君要給我買糖葫蘆了。”
莊沢側身:“全要了,我家夫人愛吃。”
寧和音:“?”
什麽也不知道但莫名感覺自己被秀了一臉的糖葫蘆小販眉開眼笑:“好叻!小人家中還有許多,不知公子可還需要?”
莊沢:“那全要了,送到府上。”
寧和音:“???”
回府之後,吃糖葫蘆吃到撐的寧和音,拍着圓滾滾的小肚子,撅着嘴,往莊沢臉上親了一口又一口。
親到後來,實在親不下去了,莊沢一把抱過她,把她按坐在腿上,徹底教會了她什麽叫做深入交流。
氣喘籲籲的寧和音躲頭不要了,莊沢掐住她下巴,好心建議道:“那剩下的,用其他來代替,如何?”
寧和音:色胚!
明明第二天要去面見聖上的人,偏生還有精力,把她按在浴池裏折騰了半宿。
寧和音挂在他身上,臉紅得像個番茄,莊沢俯首于身前,她摸着他像綢緞一樣順滑的頭發,看着上方細小的蛾子不時撲向燈火,所有思緒随着感官的潮湧而湮滅。
莊沢來親她的鎖骨,寧和音怕癢,躲了幾下,咯咯笑過,等他掐住她的腰不讓她亂動,才勾着他脖子乖乖認輸:“好了,讓你親讓你親。”
莊沢的吻細致,寧和音又泡在舒服的溫泉裏,忽然覺得,現在簡直是神仙過的快樂日子。
想到什麽,捧起他臉,看着他漆黑如夜的桃花眸,寧和音認真問:“以後要是泡不到這樣的澡了,你會不會後悔?”
莊沢的長睫輕斂,在眼下投出剪影,他問她:“你喜歡這樣嗎?”
寧和音:“我一直都是随遇而安的那種人,什麽條件都可以适應。”
“如果你後悔了,要跟我說,”莊沢将她面前被沾濕的發拂到耳後,低眸看她,“我只能确定有一點。”
寧和音好奇問:“什麽?”
莊沢輕笑:“只要有你在。”
就不會後悔。
寧和音因為他這句沒說完的話鼻頭有些酸,愣了很久抱住他的腦袋,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第二日,莊沢入宮面聖。
季明淮随着季明殊聽完一切,當即要請兵應戰,季明殊本懶散坐在龍椅後,聽到他這皇弟沒腦子的話,連忙直起身子:“九千歲自有妙計,何須輪到你出頭!”
偌大的甘露殿內只有三人,莊沢于案臺前靜靜站立,斂眸片刻,忽勾起笑:“燕王殿下一心為友,倒叫本官深受感動。”
季明殊:“……”
這閹人又在玩什麽花花腸子?
季明淮原本還有點想去救葉緋的心,聽到莊沢這麽一說,身子同樣僵直:“咳~方才不過是一句玩笑話,還請九千歲莫要放在心上,像領兵打仗這種大事,自然是要靠九千歲全盤部署。”
莊沢神情微妙:“陛下的想法莫非是同燕王一般?”
季明殊咳了咳:“當年的莊大将軍,在戰場上乃是叱詫風雲戰無敵手,九千歲既為莊将軍之後,想必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朕實在也很期待,九千歲身披銀鱗铠甲,英姿勃發的模樣。”
殿外,做了一身小太監裝扮,悄咪咪偷聽的寧和音,聽到這話沒忍住嗤笑一聲。
季明殊這話,不就是想把莊沢當狗一樣騙出去殺嗎?
讓莊沢去戰場上當前鋒元帥,要是不小心翹辮子了那就美滋滋,要是打贏了那更好,反正都是給他們景朝打下江山。
對他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于是殿內那兩兄弟,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只等莊沢點頭答應,估計馬上都能辦狂歡party了。
“還請陛下和燕王,當作今日從來未見過臣。”
沉寂半響,得來的是這麽一句簡單的話。
季明淮和季明殊通通愣住,看着莊沢轉身走出兩步,忽又回頭,神情淡然:“陛下大可一日之後,以臣通敵叛國為由,廢除臣的官位。”
視線又轉向季明淮,勾着唇道:“臣當真是覺得,燕王殿下領兵出征,再适合不過。”
說完邁步出殿,只留下殿內兩人面面相觑,仔細一想,後背發寒。
莊沢出了殿,寧和音跟在他身後,走出宮外了,才揚起臉,看着沐浴在晨曦光線下他的臉,笑吟吟問:“我有三十六計,你有人手兵力,要不然我們別當與世隔絕的野人,自己開創一個國家,去征服天下怎麽樣?”
莊沢本來毫無表情的臉,聽到她的話,禁不住勾唇。
于是整個人,因為笑意而變得生動明媚,恍若驕陽般。
寧和音看呆了。
莊沢道:“好主意。”
寧和音眨眨眼:“真好?”
莊沢:“只要是你說的,都好。”
寧和音嘟起嘴:“那我要是沒有這個想法,你會怎麽辦?”
莊沢斂眸道:“景朝兵力強大,而黎國有你說的計謀,若是不以外力去幹預,這場戰事将會進行很久,起初是會民不聊生,可等戰事結束,雙方飽受戰争之苦後,至少會有百年休養生息的時間。”
寧和音歪着腦袋問:“所以到時候天下太平,反而沒那麽多勾心鬥角?”
莊沢默認。
“那我們就算是與世隔絕了,也可以時常出來透透氣……”寧和音說着說着擡頭,“那葉緋呢?”
莊沢:“我已安排人在最合适的時機将他救出。”
寧和音:“那日後呢?”
莊沢擡眼間懶散的模樣,臉上像是寫了四個大字——
與我無關。
寧和音朝他比了個拇指。
這會已經走到宮外的河畔邊了,日頭有點曬,看到樹下蹲着個賣涼粉的老頭,連忙拉着莊沢的手上前:“來兩碗!”
買了兩碗後兩人找了塊陰涼地,坐在河堤上,寧和音邊吃着涼粉,邊望着清得見底的河裏的小魚,滿足得眯起了眼。
莊沢沒動那碗涼粉,他知道眼前這人一碗肯定不夠,手蓋在她腦袋上,遮住透過枝葉間的灑下些許陽光,不由自主翹起唇間,狀若無意地問。
“想好了嗎?”
寧和音的腦袋裏一下有八百個小人在打架,一會兒是她穿着龍袍坐龍椅上,衆臣紛紛朝拜,而穿着薄紗神情妖嬈的莊沢躺她懷裏,她笑得眼睛都睜不開的場景。
一會兒是她和莊沢披着獸皮,還像在島上當野人那樣,天天打鳥叉魚,後來……晏明帶着蘭溪來了,更多的人來了。
島上的鳥和魚,開始不夠吃了。
一會兒又是莊沢繼續當九千歲,而她狐假虎威跟在他屁股後,當着稱職的九千歲夫人,天天引得一衆達官貴婦在身後吹捧,而她的身體……日漸的圓潤。
……
再怎麽想想,都是莊沢假死了她比較放心。
于是,寧和音擡擡下巴:“只要你安排好了,抛棄九千歲這身份,我們倆在一起,做什麽都可以。”
“那我去學做涼粉吧。”
“?”
寧和音腦袋僵住,以為自己幻聽了。
莊沢的臉就在她眼前,那雙勾人的桃花眸子裏,漾出了許多的笑意,可神色認真得過分。
“不好嗎?”他問,“你不是喜歡吃嗎?除了涼粉,還有糖糕、冰糖葫蘆、糖炒栗子……都去學。”
寧和音放下涼粉:“那要是你做的,都被我吃完了怎麽辦?還怎麽養家糊口啊?”
“多做一點,不就好了?”莊沢唇彎起來,臉好看得過分,“再說,不是有你?”
寧和音:“嗯?”
“你不是會耍雜技嗎?”莊沢說,“到時候,你去哪耍雜技,我便在你旁邊擺個攤,那些看客累了渴了,生意不是自然上門?”
寧和音撲哧笑出聲:“想得還挺美。”
莊沢放下遮在她頭頂的手,把她摟進懷裏,寧和音聽見他心跳快起來的聲音,伸手環抱住他,彎起唇說:“其實這主意,真的不錯。”
莊沢懶懶“嗯”了一聲:“喜歡嗎?”
寧和音:“喜歡。”
莊沢:“我也喜歡。”
寧和音看着河裏交尾嬉戲的兩條小魚,游來游去,不管蹿到哪裏,好像都是無憂無慮的快樂樣子。
不就是她和莊沢嗎?
只要在一起了,不論在哪,不論做些什麽,都會開心。
雖然說出來很害羞,可是不得不承認,她之前設想過千萬次她穿進這本書的意義,終于有了答案,那就是——
為了遇見她身邊的這個人。
一個能夠陪着她一起,讓她為他哭為他笑,反之也是如此的人。
人生都已經如此了,還有什麽好去求的?
她揚起腦袋,親了親他下巴,霸道宣布道:“夫君,我愛你。”
莊沢微怔。
“兩碗好像……有點不太夠,要不然,再來一碗?”
“……”
莊沢從來沒想過,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心碎,居然是因為……一碗涼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