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陷阱

第6章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季邵才明白，當時這個霍意一時興起的多管閑事，究竟改變了他多少的人生。

遇到霍意，他才真正開始擁有自己的人生，認識這個世界。

"好了，這有車厘子，草莓，和小西紅柿什麽的。"霍意指了指茶幾，"你愛吃什麽就吃什麽，我進屋寫作業。"

季邵扔了顆草莓進嘴，"那我跟數C玩一會兒！"

霍意其實本來想讓季邵跟他一起學習的，但一看季邵兩手空空來的，而且學習這事逼不得，季邵只要先把他倆約好的事記在心上就算謝天謝地了。

于是霍意也沒多說什麽，就轉身進書房了。

季邵湊過去，把數C抱起來，狠狠吸了一口貓，哀怨道，"兒砸！你爸壓榨哥哥我！"

說完季邵才反應過來不對勁兒，差輩兒了！被壓榨不說，還給霍意當了一秒的兒子！憋屈！

季邵逗完貓，有點百無聊賴。他湊到書房門口，蹑手蹑腳地輕輕開了門，露出一條小縫兒，眯着眼睛往裏瞅，只見霍意正低頭聚精會神地寫題呢。他撇了撇嘴，也不好去打擾霍意，又盡量放輕了動作要把門帶上。

"幹嘛呢？進來吧。"霍意卻察覺到了，在門被關上的最後一秒叫住了這個偷看的季邵。

"嘿嘿……我就是看看你幹嘛呢！你學你的，我不打擾你。"季邵伸進來個腦袋，讨好地笑了笑。

霍意招了招手，示意季邵進來。季邵走進來，就被推過來一本書。一看那書的顏色，再一看标題，季邵想直接蹬腿躺地上裝死。

【TOEFL詞以類記】，大名鼎鼎的紅寶書。

季邵捧着這燙手的書就坐盤腿坐地上了，歪頭直接栽倒在霍意的椅子旁，"饒了我吧，老大！"

霍意跟哄小貓小狗似的，拍了拍貼在自己大腿旁的腦袋，"看一個list就行，不勉強你。"

"不能鯉魚躍龍門，咱們就積少成多。哪怕就記住一個，這一個單詞也成為你自己的了，誰也拿不走。"

說完，霍意也不再多說，轉頭又拿起筆寫自己的題。季邵剛想再掙紮一下，看霍意又沉浸學習，也不好意思再開口。只能翻開那讓人頭疼的單詞書，兩眼發直盯着發呆。一開始還真是煩躁，一個字母都看不進去。

過了一會兒，季邵聽着霍意寫字時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竟然慢慢的，心稍稍靜了下來。他枕着霍意的大腿，看着單詞書，單純盯着，竟然也記住了幾個。

全神貫注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霍意做完作業，擡頭一看，都九點半了。他一低頭，笑了，季邵睡着了。也能理解，單詞書是最好的催眠了。他輕輕推了推季邵，"季邵，季邵……"

季邵閉着眼睛，皺了皺眉頭，毫不掩飾地顯露出被打擾的不滿，又蹭了蹭霍意的大腿，然後翻了個身，雙臂直接抱住了霍意的小腿，貼着又睡了過去。

霍意失笑，起身，拽住了季邵摟着他小腿的胳膊，手上使了點勁兒，直接拽起了季邵。季邵被晃悠醒了，還有些迷糊站不穩，就貼在霍意懷裏。霍意也不介意，半摟半抱半拖地把季邵帶出了書房，直奔自己卧室，把季邵扔在了床上。給季邵蓋上被子，調整好睡姿，霍意拿着睡衣去浴室洗澡了。

霍意出來的時候，換了一身格子純白睡衣，拿着浴巾擦着頭發。擦得差不多了，他從另一邊上了床，打開床頭燈，拿起枕頭旁的書，翻到昨晚看的地方，繼續看起來。他剛看了一頁，還沒翻頁，突然身邊趴着的那個生物猛地一個激靈，直接起來了。

季邵迷茫地窩在被子裏，撐起自己上半身，左右看了看，最後視線定格在霍意的臉上。霍意也被季邵吓了一下，看着季邵這一串動作有點莫名，搞不懂季邵這是睡魔怔了還是怎麽了。

于是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季邵甩了甩自己的腦袋，披着被子就跪坐了起來，這才清醒了。

他看着霍意，"不行，我得去洗個澡。"

說完，他就蹦下床，直奔浴室去了。

敢請季邵還有點潔癖，睡夢裏也記得要洗澡。霍意真是要被季邵笑死了，他搖了搖頭，繼續低頭看書，嘴角的笑意半天沒下去。

書看了一會兒，浴室那邊又遠遠傳來季邵的嚎叫，"阿------意------！！！！！！"

霍意不得不放下書，走過去，心想，季邵可真是夠能折騰的。

"怎麽了？"霍意隔着門問道。

"我沒有睡衣！！！也沒有內褲！！！"季邵在嘩啦嘩啦的水聲裏喊道。

霍意抿了抿唇，"那你就裸着吧。"

那邊過了一會兒，水聲停了，季邵披着浴巾，門開了個小縫兒，露出了濕漉漉的腦袋，洗完澡的季邵身上還冒着熱氣，蘊着霧氣的眼睛發亮，"不是吧！霍爺這麽不給條活路啊！公開處刑麽？"

"反正家裏也沒有女人。"

"可我是個雙性戀啊！"季邵給自己伸冤，然後又小聲嘟囔，"還有個這麽活色生香的你。"

霍意聽見了，淡定道，"裸着的是你，活色生香的，也是你，不是我。"

季邵頓了一下，然後神情有點莫測地看着霍意，"你對我有想法？"

霍意心裏警鈴大作，擡手把幹淨的睡衣和新的內褲扔季邵腦袋上，"穿好了再出來。"然後他把季邵腦袋往裏一推，關上了門。霍意背靠在門上，擡手輕輕打了自己嘴一下。跟季邵呆久了，嘴上也沒個把門的了。

季邵從浴室出來，見霍意正在看書，一股腦直接蹦上床，蹭到霍意身邊，"看什麽呢？這麽全神貫注。"

霍意把書封給季邵看，季邵念道，"上--帝--擲--骰--子--嗎--？"

"名字還挺好玩兒的！講什麽的？預言？神話？算命的？"季邵好奇問道。

霍意又把書往上擡了擡，讓季邵看清了下面那行字，【量子物理史話】。

"……"

季邵一腦袋栽倒，"我算是服了你了。這書也能看得這麽津津有味？！"

"寫的還算通俗易懂，也挺有意思的。我也就是随便看看。"

季邵趴在床上，好一會兒沒說話。霍意見狀，放下了書，偏頭看向季邵耷拉着的腦袋，輕聲問他，"怎麽了？"

等了幾秒，季邵才悶聲開口，"阿意，你會不會覺得我特別白癡啊？"還沒等霍意回答，季邵又自顧自地繼續說，"反正認識你越久，我就越覺得自己是白癡一個。"

季邵以前沒認識過霍意這樣的人，彷佛什麽都知道，什麽都難不倒他。家世好，樣貌好，學習也頂好。談吐之間都是淡然的氣質，他不需要像他們一樣張揚，自然就意氣風發了，而且是那種很有底蘊的意氣風發。

有目标，有理想，腳踏實地，不驕不縱。

跟他們不一樣，跟他季邵一點都不一樣。

"我跟你說，其實，學渣才不煩學霸呢！挺羨慕你這種明确自己要什麽并還能做好的人的。也不能說我也想成為這樣的人吧，反正就是挺欣賞的。"

"嗯，學渣們其實都挺欣賞學霸們的。"

季邵心想，我自個兒最欣賞你了。

他又重重地嘆了口氣，"你瞅，我連想表達的意思都說得亂七八糟。唉……"

霍意卻覺得自己聽懂了季邵在想什麽，他輕輕拍了拍季邵的頭，"突如其來的有些迷茫麽？"

季邵沒動，霍意卻清楚，環境對一個人的成長影響太大了。季邵從小身邊全是跟他一樣享受吃喝玩樂長大的孩子，自然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猛然碰見一個跟他完全不一樣的同齡人，好奇有之，欣賞有之，更多的還是對自己的茫然。

這個年紀的少年，已經會開始思考關于自己的人生了。可他以前就沒考慮過未來，當然會茫然。別說季邵了，就是霍意，這麽一個從小自立的人，說來說去也不過一個還有半年多才18歲的少年，也一樣，對于未來，擁有茫然。

未來對他們來說，是一張太大的白紙，要用什麽顏色，要畫什麽，要畫在哪裏，要成就一幅怎樣的畫，他們連擡筆都不知道要選哪根筆。

再正常不過。

這就是青春啊。

霍意把書合上，放在一旁，然後把被子給季邵蓋好，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知道未來要做什麽，那就把當下所有能做的事做好。"

這不是霍意教給季邵的第一個道理，卻讓他牢牢地記了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