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番外:北太沅
番外
北太沅的母親是個美人。
她的美既沒有給她帶來福氣,也沒有給她惹禍,就這麽平淡的美了很多年——直到她被大她将近四十歲的皇上看中,帶進了後宮。
進了後宮她才意識到她有多麽動人。號稱賢德的皇後沒有她美,自诩博學的毓秀夫人沒有她美,就連被冠以京城第一美人的麗嫔也比不上她。
皇上的寵愛讓她意識到了她的美貌能給她帶來什麽。所以,很快地,被迷得神魂颠倒的孝仁皇帝讓她有了身孕,十月懷胎的艱辛給了她一個男嬰——北太沅。
北太沅很小就知道他的父皇很喜歡他,喜歡到超出其他任何皇子,喜歡到在他不滿十歲就有意立他為儲君——可北太沅一點也不高興,特別是他遭到他那些比他年長許多的哥哥們使出的各種手段的時候。
他的母妃也很喜歡他,他是她此生最大的籌碼,是她以後半生的榮華,她怎麽會不喜歡他?
他的嫡母皇後也很喜歡他,喜歡到但凡京城裏出了一個新鮮玩意,皇後都會想盡辦法讓人帶他去見識,最好把他迷得忘記詩書騎射,迷得樂不思蜀,迷得扶不起來。
北太沅冷眼旁觀,不對他父親的過分看重表示感激,也不對她母親的疑神疑鬼表示安慰,更不對皇後的捧殺之計加以辭色。
但他們依舊給他的童年帶來了陰影,他厭惡女人,厭惡心機深沉的女人,更加厭惡後宮的女人。
終于有一天,皇後不再繼續對他多加‘關照’了,她母親也不再繼續寸步不離地守着他,不讓他出門了。後宮裏來了一個新的女人,是皇後的表妹——比他母妃年輕,比他母妃鮮活。
皇上開始愛上這具年輕鮮活的肉|體,專寵專愛——就如同對他母妃當年。他和她母妃失寵了,昔年熱鬧非凡的寵妃宮變得冷清凋敝,他母親開始酗酒,開始打罵他,或者摟着他瘋狂地嚎哭,等酒醒了就再找酒喝,然後繼續對他動手…如此循環,他常常渾身帶着青青紫紫的淤痕掐痕。
北太沅依舊冷眼旁觀,卻常常望着看不見盡頭的皇城,想着烽火狼煙的燕北。
機會還是會留給強者的,皇上的十七弟,那一任的翌宗殿主回京祭祖,看中了這個美貌的過分的孩子。“他的天賦是我生平僅見。”那個以暴烈著稱的殿主北成烈贊嘆着道。
皇上現在不喜歡他了,對他可有可無,就讓他跟着北成烈到了燕北。
燕北充滿着鮮血與戰争,和解與殺戮,生靈與死亡,毫不意外地,他愛上了這裏,選擇長久的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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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皇上的死訊傳來。
他不意外,那女人到皇上死,沒有生出兒子,皇上終究還是立了皇後的孩子,他意外的是,他母妃居然自殺,跟着先皇殉葬了,但是據說,皇上死得很蹊跷,那份诏書也有很大疑問——不過這些都和他沒有關系,只不過讓他更加忌憚女人這種美貌如花,心如蛇蠍的生物。
當北成烈知道他的想法後,對他大加鄙視“那是你還沒有嘗到女人的滋味,嘗到了之後,就是死,你也情願死在她們身上。”
北太沅挑挑眉毛不置可否,依舊認認真真地跟着北成烈學習武藝軍|事,北成烈沒有兒子,便把畢生所有都教給了他,在他十五招之內放翻自己的那天,他宣布了北太沅就是下任殿主。
同樣也是那一天,在他心中像一座大山屹立不倒的北成烈突然咳血,然後昏迷到人事不省,只是在臨死之前沖着他大笑:
“老子平生最得意的事就是手把手教出了你!”
北太沅默然,只是用力地反握住他的手,看着他安然離世。
成了殿主的北太沅飛揚跋扈,打遍京都卻無人敢管,無人能管。那些想管的人,就是有那個心,也沒那個膽子,就是有那個膽子,也沒那個本事。
皇後,哦,不,現在也是太後了,召他回京,看了他許久許久,才放下身段懇請他放棄舊怨,言語真摯,一派慈母心腸,北太沅無可無不可的應了。
很可惜,在那之後,他那大哥沒當上多久的皇帝就死了——據說也是被寵幸的女人害的。
參加完新皇北昊玄的繼位儀式,北太沅繼續回到了燕北,過着他長煙落日,鐵馬冰河的日子。在之後的很多年裏,他都想着過和北成烈一樣的日子,無家無室,死之前在皇室裏找一個資質不錯的人繼成翌宗。
再過了幾年,連他的侄子們都紛紛娶妻生子,他還是孑然一身的回到了京城。可怕的是,他遇到了很大的意外。
那又是一個赤月之日,他全身功力散了個十成十,倒在地上任人魚肉。
再然後,一個梳着雙丫髻的小姑娘走了出來。
她說她是葳蕤夫人的人。
她說她是個丫鬟。
她長了一張不會說謊的臉。
她天生就會笑。
她…很可愛。
北太沅走了之後,那張臉時不時的浮現在他的腦海裏。為此,他把葳蕤夫人宮翻了個底朝天。可是沒找到她,讓他感到無端的惱火。
直到那場蹴鞠比賽,從來不相信命運的北太沅有那麽一剎那開始相信命運了。他要找的人規規矩矩地站在丫鬟堆裏,傻呆呆地盯着他看,一點不懂得掩飾。
北太沅很滿意。
他立刻找到北昊玄,讓他去到三王府要人,他無視北昊玄錯愕的臉,心情頗好的離去了,只等着見人。
北太沅見到她時輕描淡寫地威脅了一番,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就直接把人帶到了翌宗,他看到她有些沮喪的臉,心裏卻不厚道的偷笑。
她給自己取了一個奇怪的名字,叫海岱,諧音很像某種他不喜歡吃的海産品。
海岱是一個閑不住的人,幾乎每天都能見到她在翌宗東走西逛,盡管她自以為很自己脫崗偷懶做得很隐蔽,但明處看不見的暗哨幾乎每天都會彙報行蹤給他。
北太沅邊聽邊敲了敲桌子,決定親自去抓那個消極怠工的新上任令主,讓一旁的宮懷羊跌破眼鏡——如果他有眼鏡的話。
北太沅步履輕緩地走到迷花林,那裏已經盛開了迷人眼的繁花,如錦如緞。雖然迷不了他的眼,但總是能迷住有的人的眼——比如靠在樹上,手裏攥了一大把花枝的那個。
海岱靠着一顆桃樹,手裏攥着一大把花枝,哼着不知名的調子,正垂頭編着什麽。
北太沅咳了一聲,就看見她的手一抖,一臉愕然地盯着她看。然後跟以往一樣的迅速反應,立刻道:“我看林子裏的桃花開得正旺,準備摘幾只送給您。”
北太沅沖她勾了勾手,看她颠颠地跑過來,伸手捏了捏她的臉——手感跟往常一樣的好,于是笑問:“你準備怎麽送給我?”
“呃……”她低頭看她手裏編好的花冠,默默地舉了起來。
北太沅看那明顯是給小姑娘帶的東西,嘴角抽了抽,但鬼使神差的,他還是配合的低下了頭。幾片桃花簌簌落下,輕沾在他的發絲上。
北太沅捋開适才被她笨手笨腳弄亂的頭發,沖她揚唇一笑。
西夏豐華,不比君,勾唇捋發。
她的眼睛又直了。
後來,她當了他的先生,他也當了她的先生,兩人一天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在互相折磨與被折磨——海岱這麽認為。
北太沅見過絕代風華的佳人,出身高貴的閨秀,豪邁大方的女将。也很清楚的知道海岱她不絕色,不聰明,不會武功,沒有好家世,沒有地位,還不識字——還很能吃。卻讓他覺得舒心自在,如同将春風采撷一縷,留在身畔。
北太沅忽然覺得女人也不是那麽讓人讨厭,或許他該考慮留個後?
這個問題在北太沅心裏萦繞不散,一直到大皇子事發,一直信奉事不關己的海岱跳出來為他說話——雖然她插嘴插|得很沒有水平,但或許這就是關心則亂?
他覺得既然找到了目标,那麽生個孩子繼承翌宗的事情可以提上日程了。
那麽該怎麽讓他的目标也跟他一起為了生孩子努力呢?
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夜市上,正在吃着燒烤的海岱無端地打了一個寒噤,然後攏了攏身上不太厚的春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