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分別
己柳整整昏睡一日一夜方醒來, 路途颠簸, 食物匮乏, 她瘦了一大圈, 極為虛弱,多虧衛無憂白日出去尋些野味, 給她熬些湯滋補,姜小白成日圍着己柳轉, 噓寒問暖。
那夜裏的所想, 成為衛無憂心底的秘密, 她對己柳不問、不提,只是心中, 卻是想回雲華派了。
一行人終于趕到齊國, 馬兒跑的瘦骨嶙峋,跪地難起,所有人皆是疲乏, 高、國兩家氏族早已候在邊境,見到公子小白, 喜不自勝, 即刻宣布, 公子小白任國君。
遲六日而到的公子糾,聽聞新君即位,立刻返回魯國,心中懊悔不已。
見到己柳逐漸康複,姜小白, 即齊國國君齊恒公,心中大喜,他試探地握住己柳的手,說道,“阿柳,定給你讨回公道,發兵魯國”。
己柳前日已收到父親的親信,詢問她是否對姜小白有意,如今,姜小白貴為齊國國君,實乃夫君的最佳人選,她任憑姜小白握住自己的手,沒有推卻,也沒有接受。
姜小白神情鄭重,正視着她道,“阿柳,你我自幼相識,你舍命救我,情真意切,你,你可願留在齊國,孤定會待你極好,但凡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阿柳,你的傷勢可好些了?”,衛無憂走進來,笑着問道,己柳收回手來,粲然笑道,“無憂快來”。
衛無憂收回視線,神色不變,先向姜小白行禮,再笑着在她榻前坐下,“陛下..”,姜小白打斷了她的話,笑道,“還是叫小白親近些”。
“陛下貴為國君,阿柳不敢”,己柳說道,姜小白寵溺地看着她,“孤說可以就可以,你們說會體己話,孤先走了,孤說的事,你想好再答複,孤會等你”,
姜小白起身,身後跟着宦臣和婢女,昔日在莒國的謙和、溫潤,蛻變成國君的威厲、果決。
“無憂,等我身體好些了,我們到處去轉轉”,己柳拉着她說道,“阿柳,你看這箭”,衛無憂将當日傷她的小箭取出來。
“這上面刻了風力法陣,故可以催動小箭,應該還有同樣刻着法陣的弓,只要嵌上靈石,注入靈力,就算是普通人,也能操縱法器殺人”,己柳開口說道。
衛無憂把玩着手裏的小箭,她對上面的法陣極感興趣,不停地翻來看去,“別看了,法陣有什麽好看的”,己柳把她的臉掰過來,“是你救的我對麽?”。
“是我和小白”,衛無憂答道,“他待你不錯”,己柳撐着頭,“我舍命救他,他自然待我好”,
己柳偏過頭,粉嫩的雙唇,悄然揚起一個角度,望着衛無憂,“可誰人又及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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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無憂訝然,聽她幽幽地說,“旁人不知你的好,我倒想與你如從前一般,永遠都不分開”,
己柳低聲輕笑,“我知你求道之心堅定,繼續修行下去,過幾年就能築基,壽元到二百歲,甚至更長,而我在世不過短短數十年,又如何能與你永遠不分開?”。
“阿柳,你可想過投身其他門派修道,你有靈根,有仙緣,何苦如此..”,衛無憂勸道,
己柳笑着搖頭,“我下山後,修為再難精進,甚至比從前更差,待我一心修到築基,恐怕都已白發蒼蒼,我才不要讓你看到我垂垂老矣的模樣,肯定很醜”,
“皮相而已,我又不會嫌棄你”,衛無憂笑道,己柳攬住她的手臂,心中難舍,“過幾天,我讓陛下把血玄參給你”。
衛無憂點頭,“拿到血玄參,我便要走了,過些日子,是我娘的忌日”,
己柳似是早知她的決定,把頭抵在她臂上,眼睛一閉,悄然滴落淚來,輕笑道,
“也不知他日再相見時,你我會是何模樣,說好了,你不可嫌棄我的”。
“不會的”,衛無憂眼前出現的畫面,是那個總是穿着青色道袍,如夏日荷塘裏的翠葉,轉頭笑來,巧笑嫣然的人。
離開齊國後,衛無憂摸了摸懷裏,裏面有一塊齊國令牌,是己柳給的,她笑着說,“恐怕我,會留在齊國了,這塊令牌是小白給我的,他日,你若要來尋我,便憑令牌入宮罷”。
衛無憂記得己柳的神情,溫柔、缱绻的眼神,帶着一絲淡淡的哀思,她讀不明白,只覺她再不是當初雲華派那個天真爛漫的己柳了。
除了令牌外,還有一個布偶小娃娃,模樣看上去像己柳,穿着青色裳裙,笑意盈盈,手腳會動,
“裏面有我一絲神識,你可得保存好,莫要丢了”,衛無憂記得己柳珍重交給她的模樣,強壓下心底的不舍,啓程去了衛家村。
己柳仿佛觸碰到她心裏柔軟的地方,她突然想家了,想去看看那個破落的茅屋,看看屋前的那棵棗樹,娘親總是愛抱着她坐在樹下,哼着小調兒,哄她睡覺。
衛家村依舊如數年前一眼,貧瘠、荒涼,屋外的棗樹長的更加茂盛了,茅屋更加的破敗不堪,窗戶破了洞,門在風中搖搖欲墜。
衛無憂提着香燭紙錢,站在門外,就看到一個彎腰駝背的人,頭發灰白,手執笤帚,一瘸一拐的。
年幼時,曾覺得他猶如大山般高壯,眼睛一瞪就讓人害怕的人,竟變的如此孱弱,
“請問小道長找誰?”,衛獵頭擡頭,看見門外站着一年少的道士,身形如竹,眉眼清秀,臉上露出躊躇之色,手裏提着香燭紙錢。
他定了定神,依稀看到了那死去婆娘的影子,手一抖,笤帚跌落在地,“阿..阿..阿苦?”,
衛無憂轉身就往山上走,爬過幾個小山坡,就看到她娘親的墳頭,荒煙蔓草,孤零零的。
衛無憂攬起袍擺,挽起衣袖,把荒草都拔掉,擺上香燭、祭品,認真的磕了幾個頭,“娘,孩兒不孝,久不來看你”,她心中悲恸,落下幾滴淚來,絮絮叨叨地講着在雲華派的瑣事。
“阿苦,真的是你”,衛獵頭吃力地爬上來,滿頭大汗,風箱似的喘着粗氣,視線打量着她的衣着。
己柳給她備了幾套道袍,還有女子衣着,初看不起眼,用的都是極好的料子,
“阿苦,你可算回來了”,衛獵頭看到墳前的香燭,激動地拉住衛無憂的手臂,“來,來,回家去”,衛無憂甩開他的手,轉身往山下走去,“我不是阿苦”。
“阿苦,你怎麽可以不認爹啊?阿苦,別走,等等我”,衛獵頭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後,“怎麽?你沒有拿着賣女兒的銀兩過好日子麽?還留在這破地方幹嘛”,衛無憂腳步飛快,語氣冷嘲道。
“阿苦,走慢些,慢些”,衛獵頭在後追的氣喘籲籲,邊罵道,“那臭婆娘,騙了我的銀子,跟人跑了,還打斷了我一條腿,我真是瞎了眼,當初怎麽會看上她那個賤人!”,
“阿苦,你這話說的傷心啊,當初是你願意跟仙爺走的,爹也是想你跟着他們能過上好日子,可不是爹賣你啊”,
衛無憂冷笑,腳步不停,任衛獵頭在後面追着,屋外的棗樹,在風中搖曳着,
“阿苦,眼看就要過冬了,屋裏沒糧了,爹餓了三天了,阿苦,你念爹一分好,身上可有銀兩,再者,你這身道袍也能值些錢,給爹買點吃的罷,真的要餓死了”,衛獵頭在身後苦苦哀求道,
“爹爹..餓..餓..”,從屋裏跌撞哭着跑出個六、七歲的丫頭,瘦的皮包骨頭的,穿的破破爛爛的,衛無憂不由停住腳步,
“哥哥,吃,吃的”,那丫頭抱住衛無憂的腿,哭着喊道,
“叫姐姐,是你阿苦姐姐”,衛獵頭推着那丫頭往前,抹着眼淚喊道,“阿苦啊,我爺倆再沒吃的,就要死了”,
衛無憂嘆氣,蹲下來,問道,“你多大了?”,
“九、九歲”,那丫頭答道,九歲的年紀,身形如五、六歲孩童般弱小,讓衛無憂不由想起了從前的自己。
她從倉廪裏取出塊腌制的鹿腿,還是師兄臨行前給的,這乾坤袋裏的芥子空間,足有小屋子般大,不能放活物,但存放食物不會腐壞。
“肉啊!肉啊!”,衛獵頭喜笑顏開,接過來就往嘴裏啃,撕下一大塊,拼命往下咽着,“爹,爹,阿樂,要吃,吃”,衛獵頭撕下一塊肉遞給她,一大一小就坐在門口,狼吞虎咽的。
“謝謝姐姐”,阿樂吃着肉,膽小的擡眼看着衛無憂,讨好的朝着她笑道,像一只乖巧的小獸,誰給了它吃的,它就跟誰走。
吃多了嘴裏鹹,衛獵頭讓阿樂揪着衛無憂往屋裏走,“姐姐,進屋”,阿樂眼巴巴地看她,巴掌大的臉,唯有眸子黑溜溜的,漆黑如墨,小手緊緊拽着衛無憂的衣擺,生怕她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只怪當時太年少,不明白那懵懂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也許過了數年後再相見,會是不一樣的結局吧。
存稿箱君留言,over。
感謝娜娜一直的支持和催更,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