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課本和少年
夜晚十點二十分，房間裏安安靜靜，只剩筆尖滑過紙面的沙沙聲。
窗簾沒有關，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外面的城市。
一個又一個亮着燈的窗口，像是熒幕，可以看到每個不同家庭正在上演的情景劇，或歡喜、或沉默、或熱鬧……
風吹進房間裏，帶進來一片落葉，外面下雨了。
蘇南的三月天多雨，晴朗了三天之後，又開始下起小雨了，不知明天起來是否會是好天氣。
元嘉從書桌前起身，将窗沿上的落葉彈飛出去，關上了窗，把窗簾拉上。
“滴滴……”
特別關心好友的提示音響起。
元嘉坐回到書桌前，手機平放在左手邊，右手還拿着筆，點亮手機查看消息。
栀子：“元嘉，你在幹嘛呀。”
許南栀還沒睡，元嘉下播之後，她很想立刻找他聊天的，但是又怕打擾他休息，就等了好久，然後還是忍不住想跟他說說話。
如果不跟他說話的話，那麽許南栀就會一直惦記，就會咬小熊的耳朵了。
元嘉：“我在寫職業規劃呢，你呢，洗完澡了嗎？”
栀子：“嗯嗯，很早就洗啦，我喜歡泡澡，然後今晚我在浴缸裏放了幾片花瓣，聽着歌兒，差點就睡着了，以前都不會的。”
元嘉：“聽什麽歌？”
栀子：“蝸牛~我把你唱的錄下來了~”
元嘉：“啧啧。”
看到元嘉發來的消息，許南栀就覺得有些臉紅，于是抱着小熊抓抓它的小肚子。
元嘉繼續寫着職業規劃，等了好久，沒有看到栀子的消息。
元嘉：“怎麽不說話了？”
栀子：“因為你在寫字啊，所以我怕會打擾到你……”
元嘉：“沒事，一會兒就寫完了。”
然後元嘉就邊寫邊和栀子聊天，聽她講着今天下午挑戰成功的開心，聽她講着一天中細細碎碎的小心情。
栀子：“下午的時候啊，有只小鳥落到我窗戶上了，好像飛了好久很累一樣，我就不敢動，怕吓到它，然後它就一直看着我，特別可愛。”
元嘉：“長什麽樣的？”
栀子：“唔，背上是黑色的，然後肚子是白色的，我覺得像是燕子，但我沒見過燕子，也不知道是不是……”
元嘉：“那它的嘴巴邊有泥土嗎？”
栀子：“你怎麽知道！真的有！”
許南栀觀察事物的時候特別細心，自然記得那小鳥嘴上有泥土的痕跡。
元嘉：“那應該就是燕子了，已經三月了啊，燕子回來築巢了，等你明天起床的時候，往窗戶外的窗檐邊上看看，可能會發現它的小窩。”
栀子：“嗯嗯！如果它真的在這做家了那就太好了。”
元嘉：“也可能在你家房子的某處屋檐下，明天記得悄悄地去找一找。”
許南栀答應下來，心裏便只剩下明天去找燕子鄰居的事了。
這是元嘉用的轉移注意力的辦法，如果單純地只是讓許南栀走到外面去，她心裏就會不斷地重複自己要走到外面去的暗示，産生緊張感。
而用找燕子或者種花的方式，可以很有效地轉移她的注意力。
許南栀已經能走到臺階外的三米處了，并非就是說這個範圍裏她不再害怕，而是她已經能夠壓制住這個害怕，能夠控制自己不往屋子裏跑而已。
你問她怕不怕，她怕，當然怕。
只有等某一天，她能像正常人一樣淡然處之，而不是壓制害怕來達到這個效果，才是真正地治愈廣場恐懼。
……
元嘉的職業規劃已經寫完了，期間還跟一名來訪者預約了一下明天的來訪時間。
是一名放不下逝去親人的女孩子，因為親人的離去，悲傷的情緒已經嚴重影響了她的生活。
元嘉打算明天使用催眠治療的辦法來幫助她，這也是最有效的辦法。
元嘉在工作的時候，他就會主動先跟栀子說，不讓她因為久久沒有消息回複而胡思亂想，栀子也很乖，知道他在工作，那就從不打擾。
元嘉：“快十一點咯，你還不睡啊？”
栀子：“嗯嗯，一會兒就睡了，我剛跟媽媽說今晚不吃藥，她很吃驚。”
元嘉：“沒事的，今晚你一定會做個好夢，也會睡得很好。”
安眠靠枕的初次使用，百分百激活好夢。
栀子：“元嘉你在做什麽職業規劃呀？”
元嘉：“我打算去蘇大應聘講師，順利的話就可以去學校教書了，你喜歡上學嗎？”
許南栀猶豫好久，不知道怎麽說，其實她很喜歡上學的，而且以前的學習成績也不差，但是她害怕同學和老師。
如果、如果可以讓她選擇的話……
栀子就選一個靜谧的、開滿栀子花的校園，然後就剩她和元嘉兩個人，然後還一起同桌……
如果可以，那麽她會主動跟元嘉說話，像以前班上的那些女孩子一樣，找元嘉問問題，或者像其他的同桌一樣，一起說悄悄話。
好吧，其實不是喜歡上學，只是喜歡他而已。
栀子：“我已經好久沒上學了，現在感覺自己好笨，應該什麽都學不會了……”
真算下來的話，許南栀的文憑只有高一而已，退學之後她拒絕跟任何人接觸，自然也沒有老師，也就平時自己在房間裏看看書。
因為那時候退學的突然，加上家裏人因為她的病情焦頭爛額，那時候的課本都還留在教室裏。
高一的課本、沒來得及開口說再見的少年……一起留在了當年的記憶中。
也許自己走了之後，留在課室的課本就被丢到垃圾堆裏了吧……
栀子有些傷感，情緒失落起來。
消息亮起。
元嘉：“我還留着同桌當年的課本，以為她會回來的，結果沒回來，我就把她的課本帶回家裏來了，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借給你看看。”
元嘉的話擊中許南栀的心頭，她瞬間紅了眼眶，有些難以自矜。
栀子：“真的嗎……”
元嘉便起身在書櫃裏找出來許南栀的課本，然後拍了照片發給她看。
許南栀退學之後，班主任便安排同學把她的課桌清空，元嘉見不得她的東西被人丢進垃圾堆裏，便統統都帶回到了家裏來，如果哪天許南栀回來的話，他也能還給她。
只是沒想到這一還，就是十年了。
元嘉：【圖片】【圖片】【圖片】
在元嘉發來的照片裏，許南栀認出來她的課本，上面還有她的名字，和段落間寫下的筆記。
過了這麽久的時間，筆墨滲透紙張，微微發散，書面也有些發黃，頁面不再柔軟，而是有些發硬。
剛發下的新書自帶的油墨香氣早已消失無蹤，留下的只有帶着灰塵的味道。
看着照片，許南栀有些哽咽。
在元嘉身上，她感受到了除父母之外從未有過的‘被人好好對待’的感覺。
像是冬天裏突然出現的一個燒着火的壁爐，讓她溫暖得有些不知所措。
栀子：“你為什麽對她這麽好啊……”
元嘉：“因為我們是同桌啊。”
許南栀又哭又笑。
你這樣可讓我如何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