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今生一步
周日,小雙再次來到了黃半仙的紅蓮居,卻發現進門的蓮花大圖被布包了起來,滿地的大箱子小箱子,似是要搬家的樣子。
小童見了他,也不複往日的裝模作樣,指了指路便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鹿小雙見到黃半仙,總覺得他比半個月前蒼老憔悴了許多,還算年輕的底子上浮現了淡淡的皺紋和色斑,頭發也翹出兩根白發。只是不知道這與他匆匆搬家有沒有聯系。
黃半仙也留意到鹿小雙今天戴上了眼鏡,透過一塊玻璃注視他的話,那眼神看起來倒是成熟冷靜了許多。
小雙也不明白今天為什麽在出門之前如此嚴肅地掏出眼鏡戴上,仿佛要打起精神去面對一件極耗腦力與精力的事。更不明白在看到黃半仙的紅蓮居要搬遷後會如此急切,似是生怕此次未能解心中迷惑,之後卻無法再見黃半仙。
不過他倒是多慮了,既開門做得生意,那麽已揚名的黃半仙少不得被信衆追捧,在這信息時代就算想隐居山林也是不可能的。雖然不一定在這個城市了。
再次來到前世,再次面對那黃衫少女。
小雙見到那個自己被束縛在一間昏暗的地下室,這是地窖還是私牢?
“你說,姐姐為什麽就不答應我呢?”她一邊嬌笑着,一邊狠狠捏着他的下巴。這樣的動作,作為旁觀者的鹿小雙都覺得下巴疼。
這一刻,他完全明白她并非看上自己才向沐王爺索求的。但是,那眼神已經脫離了孩童的任性與別扭,絕不是普普通通的吵鬧着要得不到的玩具,而是——
“啪!”一掌拍到男人臉上。承受之人面無表情,施暴之人反而痛苦地流出兩行淚來。
“配得上姐姐的只有我一個,她也只能注視着我一個人。”一種名為瘋狂的東西四溢。
——扭曲的愛情。
兩個月後,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小王爺竟然未婚先孕,據傳聞孩子的親父是沐王府的舞姬,但是沐王爺情根深種居然不願交其出來。聖上震怒,沐王爺被貶斥,民間傳聞其遠渡南洋而去。
鹿小雙看着這劇情發展,總有種出離的感覺,且不說小王爺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誰的,沐王爺就算南去也不可能離開她土生土長的王朝,何況以小王爺對她扭曲的愛也絕不可能就這樣放行。
那麽,你究竟是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仿佛對待敵人般那樣……
難道,你對親妹妹也有如她一般的禁斷之情?
“嘩啦!”激蕩起的水聲令人清醒過來。
黃半仙過來溫柔地摸摸他的頭發,口型似在說着:“好孩子。”可是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鹿小雙迷惑起來,他到底是什麽人呢,這樣煞費苦心地讓自己看透前世今生。雖說這可以是一種解惑也可以是另一層的迷惑。他就這樣看着黃半仙,總覺得他的眼睛帶着一絲熟悉,似是帶着上一世的某種感覺。
那日之後,紅蓮居便不再在那兒了。黃半仙與小童也不知去向。走得如此急切,不知情的指不準還會以為他們借了高利貸沒還呢!知情的卻以為那是半仙去哪兒雲游了,一年半載說不定又能在某間寺廟旁的某間小店看到他。只有鹿小雙明白,他這一去,恐怕就真的去了遙遠的地方,不會再在G市出現了。
鹿小雙回到家的時候,三木不在,估計是去加班了。他就不明白,工作狂如她到底是為了什麽,是享受那種努力的過程還是想通過爬上去來證明什麽。
像他,就不想在無意義上的事情上尋找存在。
不過,卻更享受另一層無意義的事情。
有時候,賦予一件只有快感的事情以意義,是為了讓自己沉迷其中的時候好受點。小雙讓水淋着自己,暫時忘卻遙遠的不快,那些隔了一個時空的事情歷歷在目,影響到了現在的生活。比方說,自己是什麽時候開始發覺離不開她,想要長久地住在這裏就像一個男主人一樣。
然後,他在水流溫柔的刺激下DIY了起來。
這本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卻因為過去幾十年來的禁欲凸顯得不正常,仿佛在她出現之後,才激活了他身為一個生物原本就存在的機能。在有限的生命裏享受快樂,或是通過繁衍讓自己的生命成為無限。
當身體忙碌起來的時候,就會把大腦暫時關機。因為有時候反而是不要思考會感覺更快樂,想太多只會把自己從快樂中拉回殘忍的現實。
當沐三木回到家,明确地知道他已經回來了,可是屋子裏沒有開燈,不知他是不是又開啓了勤儉節約模式了。
微弱的水聲傳出來,三木換了鞋,來到了水聲發出的地方。實際上,她并不想打擾一個正在享受個人時間的人,只是裏面傳出的顫抖的喘息太過熟悉,熟悉到她想退都動不了腿。
她想等他出來,卻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沒有聽到任何動靜。
直到裏面傳出哭聲,一種飽含了孤獨的悲傷的哭聲。
為什麽呢,她這樣想着,便拉開浴室門,走了進去。
隔着浴簾,小雙直達她進來了,止住了聲,只剩下哽咽聽起來就像是在打某種嗝。
安靜了片刻,他擦了擦眼淚,想要站起來離開,卻發現麻木的雙腿無法動彈。
沐三木失去了時間的概念,這片刻的安寧在她感覺之內放大成了幾個世紀。于是擡手将浴簾拉開一個縫隙,輕聲問道:“怎麽了?”
小雙覺得這個問題也是自己一直在問自己的問題,就算是提出來了,也無法回答得了的問題。
“為什麽哭了?”三木認真思考了,自認原因不在自身。
可惜她的自認出了大錯誤。
小雙就看到幾只纖細的手指從浴簾的縫隙裏出現,那窄窄的位置只能看見雪白的手腕。
然後他伸出了手,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握住什麽,卻伸出了手。
這個姿勢就定格在那兒。
他發覺自己的視線被垂下的一縷縷頭發切割成一塊塊空間,然後有水從發上留下,空間似是扭曲了。可是他知道,扭曲的只是自己的視線。就像自己沉浸在上一世的怨恨裏,可是那些都只是自己找來的怨恨,她什麽都不知道。她不知道那些緣由,更不知道他的悲傷。
鹿小雙一邊想着若沒有那些狗屁不通的前世今生就好了,一邊否決着若沒那些過往也許就沒有現在的相識。他突然厭棄起那樣的自己來,即要享受福緣,又不願背負記憶。只賺不賠的好事,誰不喜歡呢。
浴簾緩緩地拉開了,露出一張擔憂的臉。
沐三木的黑色褲腿被水潤濕,不過她現在可沒有空理會這個。
此時的鹿小雙向她伸出手,張開,幾絲溫水從指間劃過掌心,滴落到了地上。浴室的霧氣讓一切都看不清楚,包括他的臉。可是他的眼神卻從那樣的朦胧幻境中真真切切地落到了她的身上,然後在對上她的目光後輕輕笑了。
沐三木看到他的手仿佛穿透時空朝她伸來,也許穿透的是他們曾經的快與不快。她腦海裏突然想起一句話來:當你朝我伸出手……
于是她趕緊朝他跨出了一步,握住他。十指緊緊地交纏在一起,恰如他們命運的糾纏。
鹿小雙看到她的那一步,仿佛踩碎了過往的糾結,也許這一世的他們,能延續曾經的緣分又不用繼承那些怨恨。
她順勢抱緊了他,聞着他發絲上的香氣。他也以同樣的力度回應了她,身上的水将她的襯衣濡濕。
“沐……”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呼喚眼前的這個她,還是夢境中的另一個她。
而三木腦海裏想的卻是,他為什麽會這麽冷,像是從冰窟窿裏釣上來的魚兒一般。于是抱起他,連拖帶架把他扔到了床上。
碰到熟悉的柔軟的床的他,也習慣性地用一種自我防護的姿勢把自己蜷縮起來。
三木看着他,一如當初那個縮在被窩裏的烏龜。很多事情一直在變,可是更多的事情一直沒有變,比如這個沒有安全感的小鹿,又比如那個同樣因為他的不安而不安着的自己。
雖然只有将自己的體積縮小才能帶來安全感,可是這樣的姿勢只會讓他更不安全而已。三木看着光滑的背就這樣暴露在眼前,他身下的被褥被水漬染成了個花樣的形狀。而他,就是那花心。
她這才想起翻出幹毛巾給他擦淨,然後用被子把他包起來,那是他習慣了的最安全的一種狀态。
而她習慣了的狀态,就是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隔着被子需要多久才能把他捂熱呢,三木心裏不清楚。
“小鹿。”此時只想喚她專屬的他的名字。
“嗯。”
他本不想開口,可是他們的關系不能永遠停留在那個時代的那種深度,而他也不願僅僅當一個肉體關系上的伴侶,卻無法像靈魂伴侶那樣平等地交流。別說深度,他甚至連直面她的臉都無法做到。
想到這兒,他轉過頭來,看着她,卻發現他們每次都是她俯視他、他仰視她的角度。
若要改變,就從現在開始吧。
于是,他一手扯下她,趁她不備之際撐起手,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不過沐三木從未聯想到這會是她的小鹿對一直以來走後門的不滿,更想不到他會覺醒翻身做主的雄性本能。
“怎麽了?”三木只覺得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她家羞澀的小鹿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主動熱情了?但是就剛剛的情況來推斷,他确實不處于正常的狀态。
當她擡手拿毛巾自然而然地給他擦起頭發了,細致溫柔的态度瞬時讓鹿小雙忘了自己一鼓作氣的目的。盡管她在下方,卻依然是一種上位者的姿态,就算有溫柔,也如一種施舍的慈悲。
在過了好久頭發都擦幹了之後,他才用一種柔弱的語氣說出要求來:“這次,換我來上你。”
他不想為了維持關系,一直不去改變,然後他們一直重逢與相遇,卻只重複地到達肉體上的關系,永遠也無法更進一步。
只是這一刻,他也不知道這一步,是往前的一步,還是往後的一步。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