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私逃
搖光小時候随師父去關外,只有七八歲的年紀,穿着白色的夾襖,裹着白裘的大氅,奉師父之命去河邊取水。
楊子浩被爹爹責罰,冰天雪地,飲馬冰河,小手凍得通紅。他亦是苦中作樂,在冰上鑿洞釣魚。
搖光第一次看見河水會結冰,很是驚奇。在她和她師父的家鄉,即便是冬日飄雪,河水依舊湍流不息。
“我幫你打水吧。”子浩從沒看見過這麽漂亮的小女孩兒,他覺得自己的樣子有些狼狽。
“謝謝你。”搖光把水袋遞給子浩,蹲在子浩旁邊:“那旁邊的馬是你的嗎?真漂亮。”
“是我的!漂亮吧!”子浩很有一絲得意。其實那匹神駿的馬是爹爹的,他只是負責照料而已。
謝過子浩幫她取水,搖光轉身時,又轉回來,将自己的手套脫下來,戴在子浩凍得紅腫的手上。
“天氣太冷了,你玩一會兒就回家去吧。”搖光用暖暖的小手,抹去子浩眉上的霜花。
搖光是女孩,七八歲時身量細長,比子浩還高一個頭。
子浩有爹爹,有叔爺,還有許多爹爹軍中的叔伯和弟兄,可是從沒有一個像搖光這樣漂亮的小女孩兒,給他戴上粉色柔軟的手套,為他抹去眉上的霜花。
搖光離開了很久,子浩依舊覺得眉間有暖暖的溫度。
搖光早都忘記了那個在冰河邊幫她取水的小子浩,可是子浩第一眼見搖光,便想起童年時那段對他來說,最美麗的記憶。
搖光和紫薇沒來時,趙君軒以為他只是不滿父皇和母後突然為他安排親事而已。
看到紫薇時,他才發現,他之所以不滿父皇的指婚,是因為心裏早已有了紫薇。
從來沒有明說過,只是在要失去的時候,才發現,原來他和紫薇之間的親密、牽挂甚至争吵,都是因為愛情。
趙君軒決定帶紫薇離開,他其實并不知道該如何反抗父皇的指婚,但他想表明一種态度,我愛紫薇,我不願意娶唐搖光。
“紫薇,你願意做我的平陽王妃嗎?”趙君軒問。
紫薇立時滿面通紅,第一反應就是想跑。
趙君軒一把抓住了她:“父皇已經為我指婚了別的女人。”
紫薇尚未反應過來,趙君軒已經抱住了她:“可是我只想娶你,我們逃跑吧。”
未奉父母命私自成婚,謂之“淫奔”,是重罪。
況且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兩人要逃到哪裏去才成?
“有一個地方,師父和師伯一定想不到。”趙君軒很是得意地道。
京城的挽香閣,不知情的人,會以為是什麽王公貴族的府邸,院落層層疊疊,想要熱鬧的有,想要清幽的也有。
只要你有大把的銀子,不會有人問你來自何處,又或是何人,只管安心住着就是。
可是趙君軒還真沒有這筆銀子。
他的俸祿也是不少的,作為皇子還有很多補貼,只是他開銷也大,需要捐贈或是撐場面的時候也多,尤其是這些錢向來也不經他的手,他還真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銀子在。
他喊侍衛風中去支個千八百兩銀子來。
“王爺要這麽多銀兩何用?”風中微欠身回禀:“太傅大人吩咐過,若是王爺有超于百兩的開銷,都是要入賬的。”
趙君軒不由語塞:“只是随便問一下而已,你不要去師父跟前多話。”
趙君軒偷偷去尋二哥傅君翎借錢。
“你借錢何用?要帶紫薇逃家?”傅君翎幾乎不用猜就想得到趙君軒的意圖。
“二哥肯借一些嗎?”
傅君翎甩給趙君軒一沓銀票:“不必還了。就當你今日未曾來借過。”
趙君軒去尋紫薇。紫薇開門,身後立着搖光。
“我要帶紫薇走,除了紫薇,我不會娶任何人。”趙君軒拉過紫薇,看搖光。
搖光猶豫,到底沒有攔。
“紫薇,出門在外,一切要小心。”搖光回身,掩上房門,輕嘆了口氣。
“你姑姑跟你說了些什麽?”趙君軒問。
“姑姑說她明日要入宮中去拜見皇後,皇後命她還俗呢。”紫薇很替姑姑高興:“說是爹娘還有姑姑的師父也都要入皇城來呢。”
“而且聽說皇上還為姑姑指定了一門親事,姑姑還沒來得及說,你便來了。”紫薇有些遺憾:“要不你先等等,待我問過姑姑再走。”
“不是什麽喜氣的事情,不問也罷。”趙君軒催促紫薇快走:“若是師父和大師兄回來或是師伯到了,我們可是走不成了。”
趙君軒好不容易連哄帶吓地命了侍衛風中留在府內,他就親自駕了馬車載着紫薇往挽香閣逃去。
趙君軒禦馬不精,路上險些撞了人,卻正巧被楊子浩撞見。趙君軒便請楊子浩幫忙将馬車帶走,隐藏行跡,他帶着紫薇住進挽香閣去了。
楊子浩從未想過他會出賣兄弟,可是看見搖光的眼淚,他卻不由心軟,一時沖動應了搖光的話,心裏卻又很是懊悔。
搖光目光流轉,卻沒有追問子浩:“傅大哥已經命傅君卿動用君臨山莊飛雲堂之力去尋趙君軒和紫薇了,你以為他們還能藏匿多久?況且時間拖得越久,只會令傅大哥更為氣怒而已,趙君軒的下場只會更慘。”
搖光說完,輕輕嘆息一聲,舉步離去。
楊子浩愣在原地半響,終于是嘆了口氣,往堂上行去。
趙君軒和紫薇逃家,并沒有想像中的驚喜和自由自在,紫薇倒還尚好,趙君軒卻是心慌意亂,時間越長越是忐忑懼怕,他是一時興起,才大着膽子帶了紫薇逃跑,如今想到後果,不由害怕。
尤其是想到師伯的嚴厲,家法淩厲,便是手心裏也都是冷汗了。
紫薇正在軒窗處對外張望,與趙君軒說了幾句話也未見他回答,回頭看去,見他只愣愣地發呆,不由起了促狹之心,忽然驚聲叫道:“傅叔叔!”
趙君軒聽了紫薇的喊聲,險些吓得直接從椅子上摔下來,一把拽過紫薇的手道:“快跑!”
紫薇被他拽得一個踉跄,險些摔倒,這才覺出君軒手心冰涼,忙拉住他道:“傅叔叔沒有來,我是開玩笑的啦。”
趙君軒已是吓出一頭冷汗來,不由埋怨紫薇道:“這種人命關天的事情,你也拿來開玩笑,真是給你吓死了。”
紫薇一邊給他拍胸口讓他喘氣,一邊笑道:“瞧你吓的,還說什麽人命關天,最多就是挨一頓打而已嗎,我也沒有怕成你這個樣子。”
“你也許只是挨一頓打,他就不好說了。”随着清冷的話音,門被推開,傅清塵緩步而入。
“師父。”趙君軒吓了一跳,立時就地跪了下去。
傅清塵身後,傅君若和傅君離垂手而立,只用同情而又無奈的眼光看着趙君軒,實在沒有別的主意。
入夜未眠。
茉莉也被喊到堂上去,才發現是趙君軒已被二叔抓回來了。
只有趙君軒一人跪在堂上。紫薇已被送回她爹娘身邊。紫薇的爹娘就是錦溪唐家的家主唐虎和夫人。
本來以唐家和傅家的關系,唐家該在傅家落腳才是,卻因了君軒和紫薇離家的尴尬,讓唐家只能客居驿館。
搖光是唐虎之妹,兄嫂既來,她自然也不能再客居傅家,故此,倒是由子浩護送,先紫薇一步去了驿館。
傅清塵在挽香閣抓到君軒和紫薇後,便命離兒将紫薇護送回唐家去了。
堂上肅穆,茉莉的心砰砰直跳。
她只匆匆見過趙君軒一面,因各自懷着心事,卻沒有交談。不過她知道君軒是她嫡親的哥哥,心裏莫名便有一絲親切。
君軒曾去過君臨山莊幾次,見過茉莉,可惜茉莉已經全無印象,君軒再見茉莉只是驚訝得合不攏嘴道:“我就奇怪怎麽看着茉莉那麽親切,總覺得像誰一般,如今瘦了下來,可不就是與鈴星一樣。”
茉莉其實覺得很幸福,末世的時候,她是基因人,沒有任何親人。
如今卻是熱熱鬧鬧的一大家子,有皇上爹,有皇後娘,有公主妹妹,有王爺哥哥,還有師父、師叔,還有寵她的二哥傅君翎,還有她愛的大哥傅君卿。
茉莉是如此渴望親情,可是親情卻如在層層迷霧之中,可望而不可及。
傅清冷從內堂上走過來的時候,堂上的人一起跪了下去。趙君軒更是匍匐于地,不敢擡頭。
傅清冷端坐到堂中太師椅上,眉峰冷峻:“趙君軒抗婚私逃,罪當如何?”
傅清塵亦是不敢站起,跪答道:“抗婚私逃,罪同悖逆,應廷杖一百。”
傅清冷這才冷冷看了他一眼:“你約束弟子不力,這個錯處,我待會再處置你,先站過一邊。”
傅清塵這才敢站起來,侍立到長兄身側。
趙君軒不由哆嗦了一下,只應諾道:“軒兒知錯了,請師伯、師父重責。”
傅清冷面色依舊冷峻:“傳廷杖。”
幾名身着褐色勁裝的少年弟子将一方條凳擺到堂前,兩名行刑弟子手持紅木長板分左右站立,另有兩名少年亦是手持紅木長板側立于兩人身後。
傅家規矩,廷杖需去全衣,由兩名弟子持紅木長板由臀至腿杖責,五十下後,再換兩人繼續。自然是怕只有兩人力有不繼打輕了。
“師伯……師父……”趙君軒瞧見條凳真得擺了上來,自然是驚懼莫名,頓首道:“軒兒真得知錯了,再不敢自作主張逃家,求師伯開恩。”
又轉對傅清塵求道:“師父怎麽打軒兒都成,只求師父免了軒兒的杖責吧。”
傅清塵知道大哥盛怒,這時若是開口求情,無異是火上澆油,哪敢多說半句,只斥責趙君軒道:“既然敢做,就要認罰,若不重重懲治于你一次,你可是當師門規矩都是擺設嗎?”
傅清塵都不敢為趙君軒求情,其他人就更沒有說話的份。
茉莉吓得心一直跳啊跳啊,便是腿肚子都有些哆嗦了。
趙君軒暗暗吸了幾口氣,好不容易忍住聲音顫抖道:“軒兒不敢故違門規,只是……只是軒兒已經和紫薇訂了親事……實在不能再迎娶別人了。”
趙君軒狀起膽子,一口氣快速說道。反正這頓打是躲不過了,幹脆就表明了心跡,将這件事情挑明了吧。
傅清塵不由嘆氣,慘了。本來還指望着用這一百廷杖消了師兄的火氣呢,這回可好,軒兒想要過關,果真不是挨一頓打就能完事的了。
這回來的路上,傅清塵對趙君軒是千叮咛萬囑咐的,無論如何不要在此時再觸怒你師伯了。可是軒兒偏是不聽,非要觸你大伯的逆鱗,這下怕是連小命都要不保了。
果真,傅清冷的聲音就更冷了:“傅家弟子故違師命,不知悔改,罪該如何?”
傅清塵忙欠身道:“大哥息怒!”
傅清冷眉峰一蹙,傅清塵的語音不由一窒。
“卿兒,你說。”
傅君卿只得答道:“傅家規矩,弟子故違師命,不知悔改,罪該中庭杖斃!”
趙君軒吓得心跳沒停了:“師伯開恩……”
傅清冷冷峻地道:“執罰!”
“是。”四名行刑弟子立時走到趙君軒身側欠身:“師兄請。”
趙君軒可是吓慘了,還沒得及說話,四人已是用杖直接挑起了趙君軒,淩空翻起,正将他摔落于條凳之上,手法幹淨利索,絕對準确無誤,訓練有素。
“師伯饒了軒兒吧。”趙君軒落在條凳上,到底不敢掙紮、躲避。
“請師兄褪衣。”四名行刑弟子中為首一人微欠身道。随着話音,另三人已是齊步上前,嘩啦一聲,将趙君軒身後的衣裳盡皆撕落。
茉莉本是一直低頭屏息凝氣,吓得面色發白,如今趙君軒突然被褪去了全部衣裳,雖則他是趴卧在條凳之上,某些不雅的部位被擋在身前,依舊還是吓了茉莉一跳,忙把頭垂得更低。
這邊紅木板子已經一下下地拍了下來,趙君軒咬緊了牙關硬挨,卻是一聲也不敢再出。
茉莉聽那板子落在肉上的聲音也是心驚肉跳,便是覺得自己的屁股也火辣辣地疼似的,想來君軒更是痛入骨髓了。
茉莉這才知道師傅果真是可怕,對自己又是多寬免了。自己也曾違逆他的吩咐,頂撞說“不嫁楊子浩”的,總算師父并不曾用傅家門規來懲治自己,只是命師兄對自己嚴加管教。
不過茉莉轉念又想,趙君軒雖是二叔的徒弟,畢竟也是姓趙的,總不成師父真會用傅家的門規将他中庭杖斃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