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曲府最偏僻的角落,是馬廄。馬廄的旁邊有一個很小的屋子,四面窗戶被定死,門上了三道鎖,裏面住着曲府原來的嫡女,曲望南,她還沒滿十六歲,卻已經滿頭白發。
屋子裏連個床都沒有,只有一堆稻草,上面有疊的整整齊齊,但已經發黴發臭的被子。被子的對角,還有個便桶,這東西下人一周來收一次。
曲望南坐在靠牆坐在窗戶下,胸口痛的緊,好像是幾雙手抓着她的心在揉捏,她捂着胸口咬着唇,流了血都沒有意識。
朦胧間,她感覺到屋子的門被打開,有人走了進來,她連忙轉過頭去,不想讓來人看見自己這麽狼狽的樣子。
“喲,曲大小姐這是怎麽了?”聲音陰陽怪氣,曲望南知道,這是她父親的初戀,現在的正妻,錢白梅。
她心裏怨恨這個女人,自從她來了之後,父親就徹底不待見她和她娘了,她娘是個癡情種,最後卻只得了個暴屍荒野無人收屍的下場。
錢氏一走進來,就趕忙用手帕捂住鼻子,看了看這屋子,陰暗,肮髒,豬圈都比這個房間幹淨,滿意的點了點頭。葉無霜的女兒落得如此下場她才痛快。
“怎麽,魏國公府教出來的人就這個規矩?見到嫡母都不行禮?”錢氏狠狠踢了曲望南一腳“真不愧是葉無霜那個雜種教出來的孽種。”
曲望南被踢的一個翻滾趴在了地上,她咬着後槽牙瞪着錢氏,一字一句說道,“你不配提我娘的名字。”
“不配?”錢氏嗤笑“我還不配說一個雜種?她一個魏國公和苗人的私生女,怎麽配成為魏國公府的嫡女!”
“那我母親也比你高貴百倍,丈夫剛死未滿一個月你就改嫁,你以為你是什麽好東西!” 曲望南費力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因為這三年吃食不夠,她比同齡的孩子瘦小很多。
錢氏沒想到她還敢頂嘴,一張臉憋得通紅,這是她最不願回想的事情,一想到自己曾經給一個小縣令當過小妾,她就惡心。
錢氏屏退下人,關上了屋子的門。
“你這樣了還如此伶牙俐齒,果然随了你母親那個小賤人!”錢氏伸出手,狠狠的打了曲望南一巴掌。
曲望南咬着嘴唇,一聲不吭,即使臉已經腫的跟饅頭一樣,她也沒有哪怕一絲退縮,像一個戰士,退一步便萬劫不複,她護着的不是萬裏河山,而是她母親最後的尊嚴。
“伶牙俐齒有什麽用,你都要死了!”錢氏摸了摸手腕,剛才力道大的她手都疼了,這小賤人被關了三年,還是這般傲氣,讓人看了,看了,就想打碎她高傲的面具,讓她匍匐在地上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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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年打的也不是一次兩次,但這小賤人一次都沒松過口,反正她也活不過明天,不如...
錢氏飄着眼睛笑了笑,“說起來,你母親也是癡情,為了将軍,和自己父母決裂,一片癡心,可惜啊,但将軍心心念念愛的是我。”
“你還不知道吧,你母親給歡兒下蠱這事是我編的,嫁禍給她的。”錢氏笑着看向曲望南,“用你的心養蠱這事也是我專門為了折磨你想出來的,其實歡兒根本沒有病。你每天喝的也不是什麽養蠱的藥,就是我找的/慢/性/毒/藥,我就是想讓你不得好死!”
曲望南瞪大了眼睛,這個人,怎麽可以歹毒如此。她母親因為這事,被板子活活打死,最後暴屍荒野,無一人給她收屍。自己則被關在這裏,日日夜夜忍受心絞痛的折磨,她原本以為母親真是為愛癡狂做出了傷人之事,所以她自願在這裏受罪,替母親贖罪。卻原來,這一切都是個陰謀。
她太笨,太天真,為什麽不相信自己母親的為人呢?
“我要見爹爹,我要告訴爹爹事情的真相!”曲望南用手去推錢氏,但虛弱的她哪裏是錢氏的對手,被一個反手推翻在地。
“不用見了,将軍知道”錢氏居高臨下的看着痛苦的曲望南,舒心的笑了起來“你以為将軍不知道?他什麽都知道,但是為了讓我開心,所以才裝作不知曉此事!你以為他真愛你啊?真愛你這三年來都不來?他早就對外說你死了!”
“不,不可能,我是爹爹的親女兒,他以前也待我好過的,還會給我買糖吃,不可能的!”曲望南沒忍住哭出聲,她一直相信父親是愛她的,只是為人太過耿直,所以在母親做了錯事之後,才會強忍着心痛,把自己關到這裏,不管不問。
卻原來,父親不愛母親,也是不愛她的,她知道母親無罪,知道自己無辜,卻只是為了讓錢氏開心,就能犧牲掉他們倆個!她這才理解,那個一年前因為偷偷照顧自己被發現,然後活活挨打死掉的顧嬷嬷臨終時說的那句,小姐從此再無人護着是什麽意思了。
天上地下,外人都以為她已經死了,而如今她也真要死了。
“我家歡兒現在才是将軍的女兒,你還不知道吧,歡兒及笄宴會,将軍把整個京城有頭有臉人都請來了,還在街口擺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我家歡兒出場的時候迷倒了全京城的少年郎,那些書生還給她編寫了一本詩集!”錢氏一手捂着嘴得意的笑了起來“明天,就是歡兒出嫁的日子了,嫁給的是三皇子,那是皇家。”
曲望南像是被徹底打垮了,她在不停地流眼淚,她一直相信的父親,卻原來,心裏根本沒有她這個女兒!她顧不得還擊錢氏,哪裏還有什麽還擊的資本,她已經輸的徹底了。
“明天,就挖了你的心,來給我家歡兒做賀禮吧!”錢氏看目的已經達到,轉身就走了,這地方太臭了,待一分鐘都是折磨。
曲望南呆呆的坐着,她腦海裏回想着母親說過的每一句話。說她在校場對父親一見鐘情;說她拒絕了才貌雙全的門當戶對的公子的提親;說父親來提親時候的激動;說父親常年不回家的苦悶;說父親因為政見和外祖父不同,她只能和娘家決裂;說外祖和舅舅戰死沙場,她卻被父親關在房間裏不能回去吊唁,等到可以出府門的時候,她卻已經不敢再回娘家;說父親的頭發,父親的手,父親的目光,父親的一切。
原來,這就是一廂情願。這麽多付出不敵心愛之人的一句話,娘親啊娘親,來生你可一定要好好看,看仔細了,到時候,南兒還會來找你,做你的女兒。
她一直坐到很晚,直到天黑了下來才起身。明天,曲寧歡就要和皇子成親了,看來曲府後面必定是更大的榮華富貴,她什麽都做不了,不如就來一場極致的告別,給這段父女情畫上一個句號。
她從衣服裏拿出了火折子,這是顧嬷嬷怕她黑給她的,她留着一直沒舍得用,這一次,也算是用在刀刃上了。
你說被烈火灼燒痛麽?痛的!痛快麽?痛快的!
馬廄旁邊堆滿了馬草,這場告別,一定是盛大的!
曲望南笑着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隐約感覺到有人在叫她。
“小姐,小姐”聲音若有似無,一時間很近,一時間又很遠。
不對,是誰在她耳邊說話?難道,人死後真的有靈魂?是鬼差麽?
“小姐,小姐!該起來了,再不起,上學就要遲到了!”
曲望南猛地起身,吓了旁邊一直給她扇扇子的小侍女一跳。
曲望南定睛一看,這不是已經被母親嫁出去的驚鴻麽?怎麽回事?地府裏還能給你情景重現?
“哎呦,小姐,真的是,你吓了我一跳,趕緊的吧,梳洗打扮,這次再遲到,可要被先生打板子了!”驚鴻不等曲望南說話,連拖帶拽的把她拉到鏡子前,然後給她穿衣服。
曲望南一肚子話,卻沒有時機問出口,她有點不知所措的瞥了幾眼,嗯,這是她小時候住的院子,但是錢氏母女進來之後,因為這院子采光好,大,于是曲鴻峰便把曲望南趕到了偏院,讓曲寧歡住了進來。
好熟悉啊,你看着鏡子的邊邊上還有我跟狗爬一樣的字,不對,鏡子裏的這是誰?
曲望南呆呆的看着鏡子裏自己,這不是十歲時候的自己麽?難道?這麽想着她擡手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巴掌,好痛,難道!難道神明看到了她的委屈,讓她重生了?
“哎呦,我的小姐,痛不痛?痛不痛?怎麽好好的想起來打自己一巴掌!”驚鴻心疼的放下衣服輕輕的摸了摸曲望南的臉。
“驚鴻,今天是什麽日子?”曲望南踮起腳抓住驚鴻的胳膊,她有點不敢相信,但是更多的是激動,重回過去,她可以改變一切,娘親,魏國公府,顧嬷嬷,這些她珍惜的人,這次她可以保護她們。
“小姐,看你,今天八月初九啦!”驚鴻奇怪的看着曲望南,然後小心翼翼的看看她的臉,這個傻姑娘,怎麽打自己如此用力的,都紅了。
八月初九!還有一個月錢氏才進門,再過兩個月,錢氏才會被納為妾。
上輩子錢氏進門那天,娘親才知道她是曲鴻峰的心愛之人,為此妒忌難忍,大發脾氣,鬧得府裏雞飛狗跳,就是從這時候開始,外界對娘親的評價一落千丈,給錢氏母女抹黑母親留下了助力。
她要趕緊讓娘親和外祖和好,然後趕緊和曲鴻峰合離,這樣将軍府的一切就在與她們無關,她也不想再看到那些人惡心的嘴臉。
不過,娘親那麽愛曲鴻峰,怎麽才能讓他倆合離呢?
“怎麽還沒有洗漱好,這個時辰,再去學堂不是要遲到了?”熟悉的聲音,溫柔而又親切!曲望南擡頭,看見娘親帶着顧嬷嬷緩緩走了進來。
娘親,還活着的娘親,她想起了上輩子,她被綁着,因為她力氣大,所以錢氏找了幾個家丁狠狠的拽住她,無法,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娘親被活活打死,她哭,她喊,她求,沒有一個人理她。那種無助,那種凄涼,她不能再承受第二次了。
曲望南猛地撲倒葉無霜懷裏,把她娘親撞了個踉跄。
“哎呀,你這孩子怎麽?不知道你力氣大啊,差點把你娘我撞倒了!”葉無霜摸了摸曲望南的腦袋,這個女兒啊,就不是個讀書的料,才十歲,力大能舉鼎,但十歲了,一首詩都做得稀碎!
“娘親,娘親,娘親!”曲望南緊緊的抱住葉無霜的腰,是這個味道,是娘親。
“別撒嬌了,快去上學,然後今天下午就不要去校場了,我給你爹新納的姨娘,下午就進門了,今天早點回來吃飯!”
“啥?姨娘???????????”
不是,我那只想獨占曲鴻峰的娘親,給曲鴻峰納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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