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除了面對嚴森的親近時會手足無措, 江寧大部分時間都還稱得上鎮定, 這會兒轉頭見到如此恐怖駭人的場景,他也沒有尖叫, 只是緩緩地眨了兩下眼睛。
那小男孩和人頭近看之下的确是十分恐怖,但考慮到小男孩從頭至尾都沒有傷害過自己, 江寧便只是無聲地張口叫了一聲:“樂樂。”
仿佛是很久沒有體會過這樣來自外人的善意, 小男孩臉上的表情和緩了一些, 只是看向嚴森的目光中仍然充滿了警惕。
不知道對方到底想要做什麽, 江寧只能不動聲色地離那顆看起來還算安靜的人頭遠了一些, 不過他本就和嚴森挨得極近,這一退更是直接就退到了對方懷裏。
美人主動投懷送抱, 嚴森嘴角立即挂上了一抹笑意, 此時處于卧室內的四人兩鬼格外安靜, 房中只能聽到宋妍婳擺弄畫筆和畫紙的聲音。
不知道那小男孩這回到底要幫哪邊,江寧兩人也不敢就此貿然行動, 雖說這對母子的關系看上去不怎麽樣, 可血濃于水,樂樂他看起來好像非常在乎自己的媽媽。
于是, 趴在床底下的兩人兩鬼,竟是直接在這種緊要關頭玩起了無聊的“大眼瞪小眼”,而被綁在地毯上的安妮卻不甘心就這麽赴死, 轉了轉眼睛, 他突然八卦地開口:“我說你老公和兒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故意用了男聲的本音, 宋妍婳本就因為認錯了模特的性別而煩躁非常, 現在更是直接懶得搭理安妮。
可安妮是誰?幾個關卡下來就沒有他不敢說的話,眼看着自己兇多吉少逃生無望,他說起話來就更是沒了顧忌。
“我聽樂樂提過什麽漂亮阿姨新妹妹,”換上尖細的女聲,安妮擡頭看向床頭那副巨大的畫像,“這麽英俊的丈夫,他該不會是背着夫人您出軌了吧?”
筆尖一頓,畫紙上立刻暈開一片不協調的痕跡,低頭看向地面上那個面容姣好又鮮活嬌俏的“少女”,宋妍婳眸色深沉,不由又想起了那個早就被她殺了的賤人。
她早年也曾相信過所謂的愛情,她滿心歡喜地嫁給那個男人,并且還為了對方生了一個兒子,可那個負心漢呢?他居然還不知足,拿着她的錢去養別的女人!
因為無意間從一本古書上翻來的作畫方法過于詭異,宋妍婳創作時便喜歡把自己鎖在畫室裏,那時她的心腸還不夠硬,總是因為不敢殺人而畫出一堆堆的廢稿。
也正是她在畫室閉關醉心創作的那段時間裏,那對狗男女就偷偷摸摸地勾搭在了一起,等宋妍婳回過神來時,那個賤人已經有了一個兩個月大的女兒。
家境優渥、長相貌美、同時還在畫壇享譽盛名,從出生起便被周圍人捧着順着的宋妍婳怎麽可能忍得下這口氣?但她好面子,不願意讓外人看了她“被出軌”的笑話,于是,宋妍婳好聲好氣地把那對母女接回家,借着一場流行病的名義要了四個人的性命。
也是在這件事之後,她銷聲匿跡,躲在這被冤魂環繞的別墅裏大開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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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都已經是二十年前的舊事,可宋妍婳現在想起卻仍是歷歷在目,她冷笑着将畫上的失誤補救,而後慢條斯理道:“知道的這麽多,你又知道他們是怎麽死的嗎?”
“流行病?”知道事情不可能這麽簡單,但安妮還是順着對方的意思說了下去,在現在這種孤立無援的情況下,他只有拖得越久才越有可能等來轉機。
記得這事兒是關卡背景裏都市怪談一樣的存在,安妮不忘補充一句:“報紙上都是這麽說的。”
“他們被我畫進了畫裏,”沒有賣任何關子,宋妍婳用畫筆虛虛點了點安妮,“就和現在的你一樣。”
“其實也沒有什麽好怕的,只是靈魂被困在畫裏永世不得超生而已,”瞥了眼手邊的匕首,宋妍婳輕柔的嗓音仿若鬼語,“這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永生,不是嗎?”
“而你要付出的,不過是讓我用刀子劃開你的身體,取出那麽一點點雙目血和心頭血而已。”
什麽鬼,想畫好這幅畫居然還要剜心挖眼?背後爬上一層冷汗,清楚記得自己簽署了“百分之百拟真”同意書的安妮,只覺得自己的前路一片黑暗。
可就在此時,因為要被剜心挖眼而慌亂的安妮卻突然看到了一只從床下伸出的手。
或許是因為不想見到床頭那兩幅畫作的原因,宋妍婳作畫時完全背對床鋪,而作為“模特”的安妮,卻恰好可以看到那大床周圍的所有動靜。
伸出來的那只手修長白皙,腕上還系着一根豔麗到妖異的紅繩,瞬間認出躲在床下的那個人是江寧,安妮總算能在心裏稍稍地松一口氣。
怕宋妍婳發現什麽不對,安妮拼命幻想自己的醜陋死相來維持面上的恐懼,餘光掃過床底,他發現那只手微微向前一推、然後又做了個彎曲的動作。
“就是這個表情,”有畫架的遮擋,宋妍婳沒有注意到安妮的不對,她仔細地在畫紙上塗塗畫畫,嘴裏還滿意地評價着什麽,“小丫頭鮮活,當然不能跟你的同伴一樣僵了再畫。”
“小丫頭”安妮:“……我是男的。”
倏地閉嘴,宋妍婳眉間閃過一抹惱火的神色,她這一生都高高在上,又怎麽能忍受一個獵物的接連挑釁。
拿穩手上的畫筆,圍着圍裙的婦人走到安妮身旁蹲下身來:“林‘先生’,你想知道那個‘漂亮阿姨’是怎麽死的嗎?”
“我讓約翰鋸了她的頭,又想辦法把它塞進了送給樂樂的皮球裏,”面不改色地敘述,宋妍婳扣在安妮脖子上的手指一點一點地收緊,“小孩子精力旺盛,多重的球都能玩得開心。”
“林先生……您想親自試一試嗎?”
就是現在!
眼見安妮就快要在宋妍婳的手下一命嗚呼,無暇再和小男孩拖延時間的江寧和嚴森立即從床下翻身而出,第一時間搶走畫架旁的匕首,嚴森毫不猶豫地将槍口抵住了宋妍婳的後腦:“松手。”
一串動作幹淨利落行雲流水,江寧看着對方,偷偷摸摸地在心裏吹了個口哨。
事情發生的太快,沉浸在憤怒中的宋妍婳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已經被人制住,然而,作為手下有上百條人命、連自己丈夫兒子都敢殺的狠人,宋妍婳并不驚慌,甚至還十分配合地舉起了雙手。
頭暈眼花,差點就要窒息的安妮立刻大聲地咳嗽起來,不想把老約翰招惹過來,江寧只得一邊“殘忍”地捂住安妮的嘴巴,一邊接過嚴森丢來的匕首給對方解綁。
不認為一個關卡Boss會這樣簡單地認輸,嚴森時刻警惕着宋妍婳的異動,可對方不僅沒有反擊,甚至還頗為遺憾地呢喃了一句:“看來你們是不願意為我提供靈感了……”
手邊的畫筆一動,一個長發披散的人頭立即從那歐式大床的床底沖了出來,和在男孩手中時的平靜無害不同,此刻那顆頭顱上的人臉猙獰扭曲,血口大張的模樣竟像是要直接生吞了幾人。
背後長眼似的閃過人頭的撲咬,嚴森毫不心軟地拎起宋妍婳當作擋箭牌,沒想到平日裏穩重可靠的嚴森居然這麽狠心,安妮不敢相信地睜大了自己的眼睛:“卧槽!”
好歹宋妍婳也在“老弱病殘、婦女兒童”裏占了兩個,這嚴森還真不怕被直播間內某些站在道德制高點的鍵盤俠狂噴。
可不管怎麽說,嚴森的這一舉動顯然十分奏效,有了宋妍婳擋在幾人身前,那顆人頭只能懸浮在空中呲牙咧嘴地打轉兒。
“我可以不殺你,”槍口對準宋妍婳的太陽穴,嚴森冷聲道,“告訴我們怎麽出去。”
“出去?”嗤笑一聲,宋妍婳忽然柔下眉眼向床底招呼道,“樂樂,還不趕快出來救媽媽?”
陰風忽地将整張床單吹起,一直趴在床下的小男孩飛速竄出,連帶着幾人頭頂的吊燈也跟着“啪”地一聲爆裂。
黑暗來襲,碎裂的玻璃嘩啦跌落,緊接着在黑暗中化作一把把鋒利的武器,嚴森所站的位置恰巧在吊燈下方,如此一來,他必定要為了自保放過手中的宋妍婳。
脖頸彎折出一個詭異的角度,男人堪堪躲過所有致命的玻璃碎片,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本就對玩家十分劣勢,江寧憑着記憶向後一撲,唰地扯開了那擋住月光的厚重窗簾。
月色凄清,似乎連那白霧都跟着濃重了許多,江寧盯着那個與人頭并肩而立的小男孩,恍惚間聽到了一句蚊吶般地“對不起”。
而另一邊,趁亂跑到畫架前的宋妍婳一把抓起所有畫筆,怪模怪樣地拿着它們做了一個招魂的手勢。
“嗡——”
眼前畫有宋妍婳丈夫的畫像突然劇烈震動起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個目光呆滞的陰冷白影便從畫上飄了下來。
與此同時,在江寧幾人看不到的地方,詭畫館內所有的畫像都開始瘋狂抖動起來。
零點将至,确定子彈會在五秒後刷新的嚴森擡起手臂,眼都不眨地對着宋妍婳的額頭扣動扳機——
“砰!”
那絢麗動人的銀白尾光,幾乎閃花了月色下所有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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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妍婳:猜我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