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番外一 十年
換位思考,談越完全可以理解司徒為什麽反應這麽激烈。
現在的司徒還沒有釋然自己的人生被調換了這件事,然而十年後的談越告訴他我們搞在一起很久了,換成誰也接受不了的。
于是兩人一天沒說話。
談越站在花灑下洗澡,水有點冷,他匆匆洗完,又開了洗衣機。旅館的洗衣機很舊,一運作起來簡直天搖地動,聲音響得仿佛是防空警報,嗚嗚嗚嗚嗡嗡嗡——
門突然開了。
談越抹了把臉,看見司徒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
對視了兩秒,他進了浴室,把門關上了。
他說了一句什麽,洗衣機聲音太大談越沒聽清,趕緊把它關了。
談越問:“你剛剛說什麽?”
司徒說:“我是說,我們之間的事情是怎麽處理的?”
“什麽事?”
“以前那些事。”
“你沒怪我。”
“就這樣?”
“是啊,”談越笑了,“你一直心地善良。你進浴室就為了問我這件事?你好像是說過你曾經很苦惱,但你後來想通了。”
司徒沒說話,目光直愣愣地一直盯着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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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越轉過身去開洗衣機。他拿着毛巾擦了擦自己的頭發,突然從背後被抱住了。
他轉過去時,司徒試探似的親一下了他的嘴唇。
“你幹什麽呢?”談越推開他,震驚不已。
“這個表情是什麽意思?”司徒手指碰了碰他的臉,好奇地打量着,“我十年後不是這麽親你的嗎?”
“其實我能理解為什麽未來我會和你在一起。”他接着說,目光澄澈,“你真人比照片還漂亮。”
“……卧槽。”談越目瞪口呆,難得地臉紅了,“你可太會調情了吧,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于是司徒又吻了他一次,一個唇舌交纏薄荷糖味的吻。
“這次對了嗎?”司徒問他。
浴室的洗衣機又開了,巨響晃動掩蓋了所有聲音。晚上受到驚吓的談越沒有幫司徒補習數學,早早就睡了。
第二天睡醒他問了老邢,今天是十一月三號,談越還是沒有回到十年後。
司徒今天沒去上學,他被老邢帶去縣城醫院複查眼睛了。兩個小時之後回來的只有司徒,不知幹了什麽身上熱騰騰的,一股少年氣。談越見他回來立刻揣上書準備回房間,被司徒攔住了。
“你躲我幹什麽?”他說。
“沒什麽。”
“不喜歡我親你?”
“……”
“我們是一個人啊,你以為是什麽?”
“才不是啊。”談越咕哝着跑了。
洗澡的時候在鏡子裏談越看見自己後腰一圈淤青,昨晚在洗衣機上撞的。司徒下手沒輕沒重的,接個吻還得搞強吻。
洗完澡剛好遇見司徒打完球回旅館,額頭濕漉漉的,衣服掀起來擦了下臉上的汗。他問司徒:“水熱嗎?”
“熱。”談越說,“去打籃球了?”
“嗯,你會打嗎,下次一起。”
“不會。”談越搖頭。
年輕真好。
談越還是個學生的時候也喜歡打籃球,工作之後青春和球技一齊遠去了。
晚上司徒敲了他的門,叫他去研究數學題。談越夾着草稿紙和水筆忐忑地去了,滿腦子都是“性感家教在線補♂習”。
這個夢真是太瘋狂了!到底什麽時候能醒?
今天做幾何題目,談越把兩種解題方式寫出來讓他自己研究一下,又過問了一下他的成績。
司徒的成績竟然還不錯。
然而遺憾的是司徒高考後卻沒有去大學報道,直到八年之後才徹底擺脫了眉鎮。現在的司徒還未知曉自己扭曲的命運将會更扭曲。
司徒寫完選擇題,一擡頭看見談越又發呆了,他問:“怎麽了?”
“一想到你未來幾年都過得很不舒服,我也興致不高。”在夢裏,談越十分坦誠。
“回去後對十年後的我好一點就行。”司徒摸了摸他的頭發,“你是不是很喜歡我?”
“是啊。”
“多喜歡?”
“這個問題怎麽答……我曾經為了你命都不想要了?差不多這樣吧。”
“那我呢?也這樣喜歡你嗎?”
“嗯。”談越點了點頭。
“你這樣說,好像未來的我很幸福?”
“比現在幸福。”談越撥開他的手,“所以,現在你要努力生活,別放棄。”
“本來想問你我倆怎麽認識的。”司徒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說出來就沒驚喜了,還是不問了。”
談越面無表情地把自己的椅子挪遠了一些:“拜托你,好好學習別分心。”
“我不就是預支了一下未來我該得的兩個吻……”
“你有本事就去親現在十八歲的我。”
“太遠了,算了。”司徒說,“話說回來,你什麽時候回去?已經第三天了吧。”
“不知道啊。”談越茫然道,“我一覺睡醒就在雪地上了,而且我睡前是十一月十號。來到這裏是十一月一號。誰知道怎麽回事?”
司徒說:“可能是你只在這裏待十天的意思?”
十天?
那也不長。
日子開始變得很快,一天天很快就過去了。
司徒去上學的時候談越就翻他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把他做錯的題圈出來用紅筆寫嘲笑他的表情和正确答案。有時候他會陪司徒去打籃球,傍晚一起去買菜。
九號的時候司徒帶上談越去了孟拉山看日出,也算是彌補了那年沒有實現的承諾。孟拉山被雪埋了,路上又是冰又是雪,樹林全都戴上了乳白的帽子。司徒身姿矯健,扛着□□,深一眼淺一眼瞄着樹林,大概在找野兔。十年之後的山溝如今已經凍住了,溪水凝結成了灰白的冰塊,枯枝落葉稀疏地飄落在冰上。司徒走過去在上邊踩了一腳,溪水表層的冰咔擦一聲,裂開了。談越好奇地蹲下身,冰層不是很厚,水時緩時急地在冰下運動着,流水聲很輕。山溝兩旁的楓樹還沒有十年後那麽高大,楓葉也沒有那麽紅,被雪蓋了蓋,凍得有些發黃了,像泥土的顏色。
談越把剛摸了雪和冰的手往司徒臉上蹭:“你怎麽一點也不怕冷啊。”
司徒笑了,把他的手揣進自己口袋裏。太陽在他背後緩緩升起。
談越心想如果司徒也能穿越到十年前,和十年前的自己相遇也很不錯。不過那個時候的談越性格比現在差勁多了,兩人說不定得打起來。
十一月十號,談越留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天。是夜,談越照常敲開了司徒的門幫他補習數學。
司徒把書本一扔,說:“今天不學習了。”
“別吧。”
“我們聊聊天。”
“該聊的都聊過了。”
“想了解一下你。”
“十年後你想怎麽了解都可以。”
司徒看起來有點不高興,這個時候的他還是喜怒形于色的。談越安撫地拍拍他的頭:“好了,我們做題吧。”
“你馬上就走了,我不想浪費時間。”司徒看着他,“好像在做夢。”
“我也覺得我在做夢。”談越被勾起了從前的回憶,司徒之後的日子會很難過,他的出現,會令他在未來的日子好過一些嗎?
“你以後會受很多苦的。”他說,“你讀不了大學,而且那些人會逼你做你不喜歡的事情。”
“販毒嗎?”
“你知道?”
“早就想過了。”司徒無所謂似的笑了,“其實我很樂觀的。”
“那就開始學習吧。”
“讀不了大學還學習?”
“多學點總不虧。”
寫完作業,談越伸了個攔腰,起身時發現桌上數字時鐘顯示的時間是23:57。
司徒也看見了,他說:“好險,差點忘記時間了,就剩三分鐘,還有什麽話對我說嗎?”
談越沉默了須臾。
窗外正在下大雪,北風呼哨。
2018年的冬天很冷,司徒以後還将度過很多個這樣寒冷的冬日。
“其實該說的我剛才都說了。非要說點什麽的話,以後你難受的時候,想想你以後的日子會過得很好,比現在好多了。”談越在司徒額頭親了一下,“我在未來等你……一定要等我啊。”
“行吧,我答應了。你能不能抱一下我?”
司徒笑嘻嘻的,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張開雙臂像是要抱他。
他背後的時鐘數字在這時突然跳了一下。
00:00
談越猛地睜開雙眼——熟悉的吊燈和天花板。他難以置信地從沙發上爬了起來,客廳裏已經開了燈,走廊上,他遠遠地看見司徒抱着一條毛毯向他走來。
“做噩夢了?”司徒把毯子蓋在他身上,“怎麽不進屋睡?”
“不是,我夢見十年前的你了。”談越懊惱地說,“還沒抱一下就醒了。”
“抱什麽?”
“你啊,你讓我抱抱你。”
“我還會說這種話?”司徒忍不住笑了,“你的确在做夢。”
“唉,可能真的是夢吧?”談越嘆了口氣,在沙發上翻了個身,“每天都幫你補習數學也很累啊,我很久沒寫數學題了……不過,十年前的你好像也很喜歡我。”
“無論什麽時候的我都會喜歡你的,”司徒連人帶毯地抱起他,“好了,回房間睡覺。”
兩人大被同眠,大概是受了穿越十年前的夢的影響,談越忽然舊事重提。
“那年你在客棧見到我第一眼,是不是就對我一見鐘情了?”
“不知道。”司徒坦白說,“你好像更喜歡‘活神’這個身份——你看見那個紅面具就很興奮。”
“有嗎?”
“有。”
“好酸啊你,”談越取笑他,“幹嘛吃自己的醋?”
當時的談越在司徒眼中病得不輕,行為有悖常理,有時又很正常。現在想來是沒好好吃藥控制病情的緣故。不過談越在床上很乖,說什麽做什麽,和平常是兩個樣子。當然,在舟上他也是安安靜靜的。
司徒如此回憶往昔的時候,談越的話題已經跳轉到了他離開的那天了。
談越耿耿于懷地說:“我走的那天,山裏的月色其實不怎麽樣。天還特別冷,臨走前我說‘今晚的月色真美’,你竟然還問我‘是嗎’……”
對月色的稱贊是夏目漱石的一句隐喻,意指含蓄的告白。然而司徒是個不解風情的男人,還以為月色只是月色,僅此而已。
“我真不知道。”司徒第不知道多少次為此道歉,“真的。”
談越呵了一聲:“你現在還不如你十年前可愛。”
“你怎麽念念不忘這個夢?”
“我覺得不是夢啊,我在夢裏待了差不多十天。我倒是好奇,你怎麽沒有回到十年前遇見我呢?”談越琢磨了片刻。他猜,原因大概是十年前的司徒太孤獨了,他未來的愛人才會錯開時空從天而降。而十年前的談越并不需要此時的司徒,他正忙着打球和高考呢。
“你們都做了什麽?”
“沒什麽,陪我去孟拉山看了日出,很大的雪,很大的太陽,就是楓葉都不是很紅了有點可惜。我還和他們說了我們的事情,他震驚了一天就接受了,你可真有意思。”談越想到十年前的司徒,打了藥似的興奮,在床上翻了個身,他戳了戳司徒的胳膊,“你快睡吧,看看能不能回到十年前,十年前的我也想遇見你,快點……”談越哄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