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下
方才趕不走的人這會兒主動走了,方唯有些怔楞,能叫走謝衡的無非吃喝玩樂或者譚西原,結合他最近的“癡迷”和“興頭”,是譚西原的幾率很大。明明是個沒長性的人,這回看起來竟還難得像回事。
方唯不想去評斷別人的事,只是謝衡驟然一走,房間又空下來。然而這回還沒來得及情緒低落,就聽見了兩聲貓叫。方唯才想起來自己領養了只活物回來,趕緊拆開自己先前買的貓爬架和貓窩組裝起來。
有事情幹時,思緒總是滿當又放空的,不想想起的人也不會随意溜進來。方唯認真的組裝,直到天色暗下來,手機鈴聲響起。
“方唯,你跟謝衡在一起嗎?”電話是譚西原打來的。
“啊,不在啊。”方唯擦幹淨手,接起電話很是茫然。
“他下午的時候跟我說去找你了。”
“是來過,然後又走了,才走不久。”方唯把手機拿到眼前看了看時間,“大概一小時前走的。”
譚西原吸了口氣:“行,謝謝。”
“謝衡怎麽了?”
譚西原想了想:“剛剛給我打電話,說跟人打架了,要我去接他。”
“啊?”方唯立即站起身,“怎麽會打架?現在在哪?”
“別急,聽口氣應該沒什麽事,我現在去找他吧,剛剛他手機應該沒電了,說兩句就關了機。”譚西原安撫道。
方唯說:“我去找他。”
“不用,一會兒有消息了我通知你。”
如果謝衡那邊真有什麽事,方唯去了也不頂用,所以盡管譚西原現在不想見謝衡,可這會兒也不得不親自去接。
方唯獨自坐在屋裏等消息,從那次跟周銳昀分手後,他就患上了耳鳴的毛病。不去注意時還好,一刻意去感受,就尖銳到令人心煩。
即使周銳昀不在身邊了,他留下的後患和傷害依然無窮無盡。
所幸消息來得很快,譚西原順利接到了人,把謝衡送去醫院便給方唯打了電話。醫生在處理傷口,謝衡耍賴地拉着譚西原衣服下擺:“去哪啊?”
“給客戶回個電話。”譚西原掙開他的手。
“哦,那等會要不要一起吃飯,我還沒吃呢。”謝衡那張英俊的臉被揍得青紫,笑時不小心扯到了嘴角的傷口,疼得他嘶了一聲。
“再說吧。”譚西原敷衍回道,走出了急診室。
電話響了兩聲方唯就趕緊接起來:“接到謝衡了嗎?還好吧?”
“正在醫院 。”譚西原避開匆忙的人群,靠在一根圓形的柱子上。
“嚴重嗎?他怎麽跟人打架了?在酒吧喝多了嗎?”方唯焦急問道,謝衡以往喝多了,跟人掄起瓶子就幹的事情并不少見。
“應該不算嚴重,等會兒拍個片子。”
“誰下手這麽狠?”
譚西原倒是難得躊躇了會,方唯察覺到他的寂靜,問:“怎麽不說話?”
“在想要不要跟你講。”
“什麽?”方唯一驚,新提起來,“不會傷的很重吧?”
譚西原用手背抵了下嘴唇,才開口:“謝衡是去找那個人了……”
那個人。措辭拿捏妥當,可依然能一聽便識出。
“我知道你大概不想再跟他扯上關系,所以我也不知道跟你說這句話是不是個錯誤。”譚西原似乎十分糾結,從很久以前,他便不想摻和任何人的私事,只是他好像天生就受八卦的光顧,總是會身不由己的知道一些有關他人的事。
方唯呆滞,握着手機的手指瞬間緊了起來,直到電話挂斷,他也久久沒有動作。
被删除的短信還能重新找回來,謝衡拿他的手機給周銳昀發了條信息,言簡意亥,只說了出來見一面,丢個地址過去。對方沒回,但聽譚西原剛才打來的電話也能知道。
他去了。
他幹嘛不去呢?能夠羞辱自己的機會,周銳昀大概一次也不會浪費吧。方唯想。可這跟自己毫無關系,是謝衡自作主張約他的,不是我。
方唯好不容易沉下來的心又混亂起來,貓蹭着他的腿要吃飯,他才挪動着僵直的身體動了起來。
他想找事做,可不是碰倒這個就是摔了那個,貓都沖恍惚的他炸起來尾巴。
“謝衡還好嗎?”方唯發了條信息給譚西原。
“腰和手臂有點傷,還好,別擔心。”譚西原回複。
“要我過去嗎?”
“等你過來,他大概不知道要怎麽解釋這一身傷了。”
譚西原婉拒了他去看謝衡的想法,方唯握着手機神情恍惚,點進了謝衡給周銳昀發的那條信息界面裏。那個人呢?傷到哪了?不該去想,可不自覺就擠進了腦子裏。
等回過神來,方唯已經穿上外套出門了。他在一樓的玻璃門上看到了自己,神思不屬、眼神恍惚。方唯想不通自己怎麽下得樓,要去哪。
謝衡發給周銳昀的地址是市內一處公園,名氣大,但如今除了晨練的老人和玩耍的孩童,少有人光顧。那地方離方唯現在住的房子不遠,走過去大概要四十多分鐘。
方唯沒坐車,他徒步往前走,明明心裏是沒有目的地的,但腳步卻往那個已知的方向走。
他肯定已經不在那兒了,而自己也只是去散步,并非是有別的任何想法。
公園寂靜,偶有蟲鳴。高聳樹木遮住了一部分月光,鵝卵石路晦暗不清。方唯攥緊手指,不知該不該踏入。
最終還是走了進去。他沒有刻意去找尋什麽,只是路過一個拐角時看見了花壇邊上坐着個人。側影熟悉,一眼辨認出。方唯呼吸一緊,腳步不自覺停了下來。
或許是出來時沒帶煙,周銳昀只是沉默地坐着,慣常夾煙的手指偶爾動動。
方唯沒想到他還在,猝不及防地撞見,下意識就有要逃跑的動作。然而往後一退,踢到了一塊石頭。聲響細微,可瞞不過一個獨坐良久的人。
周銳昀轉過頭來,眼睛似乎過了兩秒才聚焦,看清了人便扯出一個笑,終于來了。
他一望過來,方唯提心吊膽地低喃:“你……”
周銳昀整個身體轉過來,能看清臉上的青紫。他注意到方唯的目光,舌頭抵着側颚,摸了摸嘴角:“謝衡打的,不過他也沒占到什麽便宜。”
方唯緊緊握着拳,許是離得遠,所以他敢和對方對話,半天才張口說到:“你沒走?”
周銳昀嘲笑他一臉戒備的模樣,理所當然地回了句意料之外的話:“在等你啊。”
輕緩的四個字,由微風傳送過來,若是以往,這該是多令他心動的一句話,現在聽來卻只覺諷刺。
周銳昀嘴角挂着笑,繼續道:“不是你約的我嗎?”
方唯搖頭否認:“不是我,是謝衡……”
“想見我何必用這麽迂回的方式。”
“我才不想見你!”方唯知道他故意激怒自己,可不得不中招。
周銳昀沒動氣,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拍掉身上蹭到的草屑,才擡頭問:“不想見我,你現在來這兒幹嘛?”
“我、我只是……”方唯詞窮了,“謝衡自作主張來找你,我只是想來看看……”
他說不出合理的解釋來,只好無措地站在那兒。藏在樹葉間的月亮不知何時移了過來,将方唯包裹其中。
周銳昀望着他,忽然像跌進了一場夢。
當時是滿天煙火,準備新年倒計時人們的擠滿了廣場。拿着糖的方唯被擠散了,在擁擠的人群裏焦急地回頭張望,周銳昀站在他後面不動聲色地望着他,方唯找到了人,焦急的臉色霎時變了。
那一刻,零點的煙火和人們哄鬧的沸騰聲響一齊從四面八方湧上來,可方唯卻是唯一的一抹寂靜,他回過頭來,緩緩地沖周銳昀綻出了一個安心的笑容。
漫天煙花和萬家燈火都鋪在那雙含着無盡溫柔和笑意的眼睛裏。
那是他晦暗少年時代裏唯一的一抹亮色啊。只是如今,他親自抹滅了它。
方唯站在月光下,眼裏全是恐懼和不敢靠近。周銳昀平靜地把他的無措和害怕看在眼裏,然後招了招手,說:“過來。”
方唯茫然地望着他,周銳昀仍然保持着姿勢:“過來。”
語氣陡然輕柔的似誘哄,方唯像受了蠱惑,腳不自覺擡起,可看清那人眼裏似戲谑的笑意後,又猛然像被針刺般清醒,往後退了一步,搖着頭:“不……”他察覺出了一絲莫名而詭谲的危險。
不能留在這裏,他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