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半夏，對不起
我想要生下他的孩子，就算讓我付出生命。
震驚的眼神緩緩地挪到林素暖的小腹，那裏如往常一樣平坦，只是，裏面有了孩子是嗎……有了郁助的孩子……那個孩子，是她愛的人和她姐姐的孩子，他們在一起孕育了一個生命。
蘇半夏無聲地流下了眼淚，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她明天就要和他結婚了啊，明天就可以在嘆息橋下許下一生的誓言了，為什麽會有孩子，為什麽林素暖有了他的孩子？她忽然有一種被老天爺捉弄的感覺，好像一下子從天堂被拉到了地獄。
下暴雨前的空氣濕熱，蘇半夏覺得自己都快喘不過氣。林素暖跪在她面前，低垂着頭。因為懷了單郁助的孩子，所以下跪向她道歉嗎？
"半夏，我活不了多久，但是我想生下這個孩子，我想看看我和郁助的孩子到底長得怎麽樣。對不起，半夏……對不起……"林素暖泣不成聲，如果沒有這個孩子，她想看見她唯一的妹妹幸福，可是現在自己卻成了摧毀她幸福的罪魁禍首。
只是，郁助的孩子……她肚子裏的是他的孩子啊，她愛了他十年，現在有了孩子，就算生下這個孩子會要了她的命，她也希望在她有生之年，能看見郁助抱着他們孩子的畫面，這樣她就死而無憾了。
蘇半夏忽然仰天大笑起來，眼淚順着眼角不停地溢出，心仿佛被撕裂一般。那個嘆息橋下的愛情，本不應該屬于她吧。
"紫蝴蝶"在這樣陰霾的天空下綻放出異樣的光彩，她單手撫上額頭，終于明白，被詛咒的命運終究還是逃脫不了，她拼命想要得到的幸福終究是幻影一場。
蘇半夏的心中一片凄涼。那兩張機票，終究變成了空氣中的一聲嘆息。
"半夏，對不起，對不起……"林素暖咬緊嘴唇，舌頭嘗到了一絲腥甜，"等我把孩子生下來，我就把郁助還給你……"
蘇半夏還在笑，笑得絕望，尖銳的笑聲仿佛将那布滿陰雲的天空生生剖成兩半，觸目驚心的裂痕就猶如她現在心上的傷口。
她從來不曾怨過任何人。小時被家人抛棄的痛楚，乞讨的屈辱，被打的倔強，到後來，面對愛情時的小心翼翼，在蘇若的謊言裏丢失了自己，還有那近乎奴隸一般的包養生活，她都不曾怨過。可是，這一次，她卻恨起了自己，恨自己為什麽要來到這個世界上，然後赤裸裸地面對命運無情的玩弄。明明幸福已經近在咫尺，卻還要生生地被剝奪。
蘇半夏上前扶起林素暖："地上涼，你的身體受不得凍。"她的聲音很輕，仿佛是将要散架的骨頭，一出口便随風飄散了。無論怎麽樣，那個孩子終究是單郁助的孩子，她已經無力回天。
"半夏，對不起……"
"沒什麽對不起的。"蘇半夏忽然變得異常鎮定，那樣的平靜讓林素暖毛骨悚然，"有了孩子是好事，應該高興才對。"
蘇半夏冰涼的手覆上林素暖平坦的小腹，眼光忽然變得柔和。不管他們之間近乎詛咒一般的糾纏，那個小生命是幹淨純潔的，他沒有錯。
單郁助将屋子裏裏外外都打掃了個遍，還是沒有等到蘇半夏回來，他心頭的不安感逐漸加深，外面的天氣一下子變得陰晴不定。"好像是要下暴雨了。"單郁助喃喃自語。
正想出去找半夏的時候，她回來了。單郁助懸着的心總算放下了，他沖過去抱住她："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麽事。"
"我能出什麽事。"蘇半夏強笑道。
"房間我都收拾好了，要不現在我們就去機場，在那邊的酒店住一晚，第二天直接登機好不好？"單郁助沒有察覺到蘇半夏的不對勁，他只要一想到能和半夏一起去威尼斯就已經興奮至極了。
蘇半夏輕輕推開他，仰起頭，漂亮的眼眸似繁星墜落，聲音清晰，每一個字都敲進了他的心上："對不起，郁助，我不能和你去威尼斯了。"
單郁助一愣，問道："為什麽？"
蘇半夏垂下眼眸，劉海蓋住眼底的情緒，她低聲道："郁助，林素暖有了你的孩子。"
天空忽地砸下了雨點，敲在瓦片上發出的聲音讓人的心也不自覺地揪痛起來。單郁助驀地睜大了眼睛，世界仿佛一下子變成了無聲電影，所有的雨點聲都不見了，只剩下那一句："有了你的孩子……"
"不可能。"單郁助喃喃，幽深的眼眸顏色盡失，"怎麽會有孩子？"
他雖然和林素暖訂婚了，但是從來沒有碰過她，怎麽會有孩子？電光火石之間，他突然記起那一天，他喝了酒，然後……
可是只有那一次而已，怎麽會有了孩子？
"不可能的……"單郁助還在呢喃，他的神情呆滞，目光渙散，"就那麽一次而已，怎麽會有了孩子？"
就那麽一次……這句話在蘇半夏的心頭狠狠地劃了一刀，于是皮肉外翻，從中流出烏溜溜的鮮血，她定睛看着單郁助，他的臉色蒼白，神情呆滞。
"郁助，她需要你。"蘇半夏撇過頭，不忍去看他的臉。明知道這樣的決定兩個人都會痛苦，但是他們根本無法抛棄懷着孩子的林素暖。
單郁助雙手插進頭發中，五官完美的臉擰成了一團，他的聲音壓抑："可是我只想要你和我的孩子。為什麽她會有了孩子？為什麽？為什麽？"那近乎瘋狂的表情讓門外的林素暖失聲痛哭。明知道單郁助會是這樣的反應，但她還是不死心地抱着一絲希望，希望他在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有一點點的欣喜，可惜……
"回去吧。"蘇半夏的聲音低沉得恍若外面的烏雲，讓人喘不過氣。
單郁助掩面痛泣，心髒像是被人揪住，痛得他快要發瘋："對不起，半夏……"
如果林素暖有了孩子，他不可能丢下所有的一切和蘇半夏遠走高飛，他不會讓林素暖一個人孤零零地生下孩子，他是這個孩子的父親，他需要承擔起這份責任！
可是，他的半夏，他們的威尼斯……
蘇半夏哭着狠狠地搖着頭，拼命地說："沒關系，真的沒關系！郁助，我知道你的選擇，如果你選擇抛棄她不顧一切地和我一起走，我也會看不起你……真的，郁助，我沒關系……真的，沒關系……"尾音逐漸淹沒在哭泣聲中，怎麽會沒關系，那是她愛的人啊，從十一歲愛到現在，最後還要她親眼看着他和別人走進婚姻的殿堂，讓別人生下他的孩子，怎麽會沒關系？可是她沒有選擇，林素暖為了單郁助犧牲了自己的健康，用自己的性命套住了單郁助。這樣的重擔，她無法幫他分擔。既成事實，他們無力改變，那便承受。
"郁助，你愛我就已經足夠了。"蘇半夏上前擁住他，把臉靠在他的胸膛上，淚水浸濕了他的外衣。
單郁助緊緊地回抱她，牙關緊咬。前一秒還在憧憬着和她的幸福生活，現在卻做着離別的擁抱，他是多麽想不顧一切地和她走，多麽想和她在嘆息橋下交換戒指，多麽想和她生一堆叽叽喳喳的小孩兒……
可是，有時候，生活就是這樣的身不由己。他的無可奈何，她感同身受，所以她不曾怨過他一句，也沒有質問他為什麽會和林素暖有了孩子。只是，他們都太過成熟，思慮太多，責任太多，都已經過了為愛情奮不顧身的年紀，淩駕于愛情之上的終究還是生活。
"半夏，你等我。"單郁助在她耳邊低聲道，眼淚落下滑進她的脖頸，"我會回到你的身邊，你等我。"
"好，我等你，我在威尼斯等你來娶我。"
等他放下身上所有的責任，他便堂堂正正地和她厮守，那時再也沒有人可以拆散他們。她只需要等着就好，只需要時間。而等待，卻是世界上最簡單也是最難的事。
愛情的天敵是時間，經不起時間的消耗。每每時間流過，感情會變淡，就算再濃烈的愛情也會讓歲月慢慢碾成寂寞。有多少相愛不能相守的戀人在時間的摧殘裏，磨平了所有的激情，寡淡了那顆曾經熾烈的心？又有多少遙遙相望的戀人經受住了寂寞和猜忌，最後修成了正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