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哐當——”
是瓷器碎落地面的聲音。
還在收拾餐桌上剩餘碗筷的唐雨杺聽到動靜下意識擡頭,往廚房門的方向看了一眼。沒顯出半點驚訝之色,視線短暫停留,繼續埋頭收拾餐桌。
這已經是曹向梅這個禮拜失手摔壞的第六個碗碟了,按時間計算,差不多平均一天碎一個。
曹向梅時常心不在焉地在游神,最近一個月表現得尤甚。唐雨杺目前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一定是有心事,只是她不太清楚曹向梅心裏揣着的那件事,是不是跟那個“範醫生”有關系。
就在昨天,唐雨杺跟那個素未謀面的範醫生正巧在家裏遇上了。
周五下午學校沒課,唐雨杺跟周鶴去了趟體育館,也就沒跟家裏說。回家的時間比往常早了約半個小時,敲開家門,屋裏有個臉生的男人起身正要離開。
那個男人手裏提了一個公文包,面上戴着一副金絲邊眼鏡,看着比曹向梅年長幾歲。模樣周正,說話邁步都是四平八穩,有一種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
最近的半年,曹向梅不怎麽愛與外人有過多接觸,向來深居簡出,活的像個避世的仙子。與鄰裏都不怎麽有往來,也不知是出于怎樣的契機結實了這樣一個男人。
曹向梅沒有向唐雨杺介紹這個男人是誰,只讓她禮貌性叫了對方一聲“叔叔”。
送那個陌生男人出門,唐雨杺無意間聽曹向梅稱呼他為“範醫生”。
唐雨杺記起曹向梅曾有意瞞她,背着她吃藥的場景。猜測這個範醫生是不是跟那件事有關?憂心之餘,不免又有些混亂。就算要醫病,醫生會親自上門問診嗎?
唐雨杺沒能看明白曹向梅跟那個範醫生是什麽關系,她雖有疑惑,但事後也沒多嘴問。她在這個家最早學明白的一個道理——要想不讨嫌,就得适時學會當一個睜眼瞎。
端着餐盤進廚房,曹向梅已經把地上的碎瓷片清理幹淨了。
唐雨杺放下手裏的東西,往垃圾桶方向望了一眼,撸起衣袖,說:“媽,你去歇會兒,我來洗。”
“不用。”曹向梅側過身,用胳膊肘把靠近水池的唐雨杺往邊上擠開了些,說:“你去做功課,廚房的事不用你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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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功課都寫完了。”唐雨杺扯了個無傷大雅的謊,把曹向梅手裏的碟子接了過來,浸在洗碗池裏。往手心裏按壓了點洗潔精,拿起洗碗巾細細擦洗。
曹向梅沒再堅持,站在一旁看着她。眉間的褶皺漸漸舒展開,伸手把唐雨杺耳後垂下的發絲往回撥了撥。
唐雨杺把洗幹淨的碟子放到濾水框上,玩笑道:“媽,你這會兒是不是覺得你女兒我乖巧極了?是不是有點後悔沒多生幾個了?”
“是啊。”曹向梅溫熱的掌心在她柔軟的發絲間一下一下輕輕撫摸着,目光柔和,像是在看着珍寶般滿眼藏不住的愛意。
唐雨杺也沒聽明白她的“是啊”,回應的是她的“乖巧”?還是“後悔沒多生幾個”?很樂觀地自我理解成是贊同她“乖巧”這一說法了。
唐雨杺邊低頭洗碗邊同站在身邊的曹向梅說話,問她:“最近都沒聽你喊肩疼,是肩疼的老毛病沒再犯了嗎?”
“貼了膏藥,好多了。”曹向梅說。
“一會兒洗完碗我給你捏肩。有一陣子沒捏了,是不是懷念我捏肩的手藝了?”唐雨杺問。
“是啊,我女兒的巧手捏得可舒服了,以後開個專門給人按摩的館子都行。”曹向梅順勢吹捧道。
唐雨杺果然立馬得意起來,手上動作不自覺加快了些,笑嘻嘻地說:“那等我以後開起了按摩館,媽媽你就負責給我管賬。您往館子裏那麽一坐,一準招財,妥妥的鎮店之寶。”
曹向梅被她不正經的話逗笑了,擺了擺手,說:“那不行,我女兒這麽優秀,就開個按摩館也太屈才了。”
“那媽媽你希望我以後長大了做什麽?”唐雨杺問。
這個問題曹向梅還真認真想了想,攪着唐雨杺的發梢把玩了會兒,才說:“醫生。”
“醫生?”唐雨杺猜測道,“是因為醫生能救死扶傷,所以才想讓我做醫生嗎?”
“不是。”曹向梅搖了搖頭,說:“我是希望我的女兒在有個頭疼腦熱的時候,能知道吃什麽藥才對自己最好。”
“偉大的願望!”唐雨杺點頭予以肯定,笑着說:“行!那我以後就去學醫,以後媽媽你有個頭疼腦熱的,都由我給你醫。”
“好。”曹向梅回以一笑,說:“媽媽等着那一天。”
母女倆在廚房說着話的間隙,外屋傳來“咚咚咚——”的砸門聲。
唐雨杺轉頭跟曹向梅面面相觑,皆是一愣。
“是你爸回來了?”曹向梅懷疑道。
“他沒那麽早回來。”唐雨杺也不确定,邊跟着曹向梅往外屋走,邊客觀評價道:“不過聽這上門讨債一樣的動靜,倒是很像老唐的風格。”
“小孩子別亂說話。”曹向梅立馬轉頭喝止了她。
唐雨杺自小就是被曹向梅以淑女标準養大的,可惜她這根苗越長越歪,完全往反方向伸展枝丫,也就在曹向梅面前偶爾會賣賣乖哄她一下。
門外揮拳砸門的正是唐輝,破天荒沒帶着滿身酒氣回來。
只是他那堪比鍋底的臉色實在難看,門一開,張口就質問曹向梅:“你老實給我交代,那個姓範的跟你到底是什麽關系?聽說你都夠膽把人帶進家裏來了?怎麽?我是缺你錢花了?還是床上功夫不行?你還想綠了老子不成?”
曹向梅因他突然的質問氣到手抖,克制着提醒他:“你當着孩子面說的這什麽話!”
唐輝怒氣沖沖地踢翻了近處的一張椅子,拉拔着嗓門繼續吼:“能是什麽話?人話!你還聽不懂人話嗎?”
“雨杺。”曹向梅輕輕拍了拍唐雨杺的肩,“媽媽有話對你爸說,你去阿鶴家呆會兒。”
唐雨杺看了看唐輝像是随時會氣炸的臉色,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同意了。臨出門前,小聲提醒曹向梅:“他要是動手,不要瞞我,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
周鶴不在家,聽在家織毛衣的吳曉霞說,是給周健的牙科診所跑腿去了。
唐雨杺吃了幾瓣吳曉霞給她切的橙,沒久留。問了吳曉霞周鶴去的那家牙具店具體位置,起身出去找他。
剛從周鶴家出來,她一直捏在手裏的手機響了。
沒有備注,接起才知道是方超打來的電話。
“唐雨杺,我已經到輕甜了,給你點了你喜歡的玫瑰奶茶。你慢點過來沒關系,我就在這等着。”方超說。
昨天體育館鬧起來的時候,唐雨杺還沒來得及拒絕方超。她差不多把方超約她的事忘幹淨了,沒想到他已經到了輕甜。
不過,方超是怎麽知道她的口味的?
唐雨杺跟除了周鶴以外的異性向來分得很清,大家都還是依靠父母生活的學生,即使只是一杯飲料,她也不會想着占對方的便宜。
“奶茶就不必了,你自己喝吧。我想喝口熱的,一會兒到了自己點。”她随意找了個借口推辭,想着這會兒反正也沒事,既然人都來了,也不好讓他白跑一趟。
唐雨杺停住腳步,不怎麽放心地往自己家那棟樓的方向望了一眼,說:“那你等會兒,我稍後就到。”
挂了電話,唐雨杺朝輕甜奶茶店的那條街區慢慢走了過去。
臨近店門前,她恍惚記起周鶴曾給她塞的那張小紙條上寫的內容。
站在輕甜奶茶店的拐角處細想了一下,拿起手機,給周鶴發短信。
【方超約了我在輕甜見面,等你空了就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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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鶴到周健的牙科診所時已近八點,外頭的天色徹底黑了下來。
他的手機早就沒電了,一到診所就拿了周健的備用數據線。給手機接上電源,開機後查看有無遺漏的消息。
點開唐雨杺給他發來的短信,他倏地站了起來,擡腳欲往外跑。步子稍頓,去了周健午休的隔間。從置物的抽屜裏拿了柄匕首出來,藏進袖口。
這匕首是唐雨杺在周鶴十歲那年的生日宴上送他的生日禮物,當時會選這樣一件禮物給他,唐雨杺不過是覺得這匕首的刀鞘好看。
不過她送禮的說辭非常冠冕堂皇,說是周鶴生得好看,萬一有人販子想拐他,有這東西傍身起碼可以自衛。
當時年僅十歲的唐雨杺一本正經說出這番話,把周圍的大人們逗的笑個不停。
不過這份禮,周鶴是頂喜歡的。
他常拿着這柄做工精巧的匕首打磨把玩,很趁手,刀鋒也利。更重要的是便于攜帶,在東街和蔡紹傑一起遇襲時他曾親手實踐過,确實可以自衛。就算是用它刺穿掌心,也極利落。
周健彎腰洗手,邊打肥皂邊問從隔間出來的周鶴:“阿鶴,我聽你媽說雨杺去家裏找過你,那丫頭擱咱家根本就坐不住,轉腳就出去尋你了。對了,雨杺呢?怎麽沒見她沒跟你一起……”
周健話還沒問完,就見周鶴跟陣風似的奔了出去,眨眼就沒了蹤影。
“這傻小子跑什麽?”周健犯了嘀咕,轉而笑着搖了搖頭,有些感慨:“還真是,半大小子不由老子,拴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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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雨杺到店後跟方超簡單打了聲招呼,去收銀臺給自己另點了份奶茶,這才走去他對面坐下。
兩人的交流直奔主題,各自分一科,劃完題,再交由對方重審一下,看難度是否超綱。
在一堆學習資料間悶頭整理,也不知過了多久,唐雨杺覺得腰也酸,背也痛,哪兒哪兒都不得勁了。
她有些沒耐心,把筆一丢,借口出去找衛生間。從座位上站起來,舒展四肢伸了個懶腰。稍稍活動了一下筋骨,拿起手機出去透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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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鶴一路狂奔到輕甜店外,隔着玻璃,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裏的方超。
沒看到唐雨杺的身影,不過方超對面确實有一杯奶茶,喝了約三分之一。
她應該只是暫時離開。
還好沒出事。
周鶴不由松了口氣,疾行的步子慢了下來。落在方超身上的視線沒移開,粗重的喘息聲逐漸調勻。
方超的手伸進了衣兜裏,神色緊張,在頻繁往四面張望。
周鶴察覺出了他的異常,想起較早之前摸着IP查方超時曾在他一個加密盤裏看到的視頻,前行的步子一瞬停住。
側身立身于黑暗間,凝神觀察方超接下來的舉動。
方超的手從兜裏慢慢抽了出來,五指捏得很緊。握成拳的手迅速伸向對面那杯奶茶的杯口,指間一松,一顆白色藥丸落進杯中。
看着融進杯中的藥丸不見了蹤影,方超長舒了口氣。正要收回手,手腕被身後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擒住了。
方超暫安下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驚慌擡頭,近距離對上一雙黝黑的眸。
周鶴的視線在他身上短暫停留了數秒,曲指一撣,掀翻了那杯被下了藥的奶茶。
“手機給我。”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雨先森”的2瓶營養液~
謝謝“小讀者”的2瓶營養液~
(*^▽^*)啵叽~~
今天還有兩更,六點、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