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電話裏的內容吸引了洛秦天的全部注意, 他也再沒有心思去想這個林雲生到底是誰。
“你怎麽确定他失蹤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焦急,“我昨天給玄無極打電話。玄無極最近風頭正盛,微博方打算邀請玄無極去參加幾天後的微博之夜。不過在參加微博之夜前還需要做一次專訪, 時間約的就是明天。昨晚玄無極答應了微博之夜的邀請,卻推辭了專訪, 理由是他那時候可能會身不由己。之後又說了些有的沒的, 臨挂斷電話之前, 突然沒頭沒尾補了一句‘如果找不到我, 就給洛秦天打電話報警’。”
洛秦天垂下眼眸, “所以說, 昨天他就知道自己可能會遇到危險?他有說過是什麽危險嗎?”
“沒有。”
“那他在電話裏都跟你說了什麽?”
“沒頭沒尾的, 說什麽我們林家濫用了神靈的眷戀,早晚會遭報應什麽的。”
洛秦天渾身猛的一震,腦海中突然回憶起了一個畫面。
畫面裏, 玄無極站在一片塵土飛揚的工地裏, 威嚴地告誡過他相似的話。
他當時還提醒過自己, 讓他去找家中族長。
可後來,他好像突然便忘記了這一茬。
心中一動,洛秦天取出随身攜帶的筆記本,在後面添了一句話:
回洛家,提醒父親放手。
電話那頭已經沒有了聲音,可洛秦天卻依據能透過電話聽到低淺的呼吸聲。
手中拿着的筆沒有放下,洛秦天又加了一句:
林雲生, 是誰?
Advertisement
“還有一件事,”林雲生的聲音再次響起, “玄無極讓你們在下午3點進入他的直播間,他還讓我轉告你一件事情。說屆時他的直播間可能會被封, 希望你們能提前聯絡相關人員,對他的直播內容進行短時間保護,他說他的直播間是找到他位置的關鍵。奧,他還說,在直播間裏,你或許有機會窺探到你如今最在意的那個人的尾巴。”
挂斷電話,洛秦天有片刻的失神。
過了有将近半分鐘,他才打開天眼開始調取視頻監控。
将玄無極的五官進行比對,洛秦天很快找到了他最後出現的地方。
壽城第一人民醫院。
是去看望那一對母子吧?
洛秦天想了想,撥通了沈屹的電話。
嘟嘟嘟——
嘟嘟嘟——
同樣的盲音,他的電話,也是無人接聽……
洛秦天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是下午2點鐘。
用力将手機拍子桌上,洛秦天的臉已經沉成了陰雲密布。
他拿起手機在刑警一隊警務群裏喊了一聲,“所有人的手頭工作,全部暫停!我們有個緊急案子,給你們3分鐘時間,立刻趕到會議室!”
三分鐘後,刑警一隊八個人已經全員就位。
趙飛是最後一個到的,他大喘着粗氣,懷裏還抱着一摞老卷宗。
洛秦天将白板拖到衆人面前,将昨天才做好信息聯系照片全部取下,又用板擦将白板上所有的痕跡一擦而空。
會議室裏,響起了四五道抽氣聲。
趙飛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洛秦天的舉動。
這可是頭兒花了兩天時間才整理好的信息脈絡圖啊,就這麽擦了?一幹二淨?!
到底是什麽大案子,讓他連最關注的俯瞰師案子都不顧了?!
洛秦天擦幹淨白板後,拿起油性筆在最上面寫了一行字:失蹤案。
失蹤案?
在接警臺值班的周凱有些納悶,他這幾天并沒有接到任何失蹤案的警情啊。
接着是第二行字:玄無極X沈屹
寫完這兩行字,洛秦天放下油性筆撐着桌子,鷹隼眸子俯視着衆人:“玄無極和沈屹失蹤了。”
短短九個字,如平地一聲悶雷,炸地衆人如在雲霧之中。
洛秦天緊接着說:“趙飛,放下手頭所有的工作,先着手調查和玄無極沈屹失蹤案!你馬上去壽城第一人民醫院,去調查玄無極和沈屹最後出現的時間和地點!”
趙飛還是有些疑惑,聽到這話馬上愣住,“玄無極和沈醫生失蹤了?”
“他們兩個人我都聯系不上了。”
趙飛道:“頭兒你先冷靜一下,今天早上小雅還在醫院見到了玄無極,沈醫生的實驗室不是屏蔽信號嗎?他們會不會是離開醫院後去了沈醫生的實驗室的?這才過了幾個小時,您一整天聯系不上沈醫生不也是常有的事兒嗎?”
“玄無極讓人來報警了,他可是玄無極。”短短一句話,卻又有意猶未盡的意思。
趙飛拿着案卷的手忽地一滞。
他可是玄無極,那個未仆先知、料事如神的玄無極。
前前後後這麽多案子擺在面前,他早已大開眼界。
前幾天的真假親母案更是讓他瞠目結舌,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頭兒是聰明人也是他見過最嚴謹的人,像頭兒這麽聰明又嚴謹的男人,在不知道任何證據的前提下,僅憑玄無極的一面之詞就敢頂着被處分的壓力申請搜查令救出了被囚禁的女人。
那份毫無保留的信任,源自何處?
是否在玄無極找到宋楠屍塊的那時起,頭兒就對玄無極放下了所有的戒備、抹去了所有的質疑,只留下了信任?
不,或許是更早。
或許是頭兒向局長執意力薦玄無極做他們刑警一隊技術分析顧問時,便徹底相信了玄無極。
或許是在玄無極的指引下小男孩跪求原諒的時候,頭兒便對玄無極刮目相看。
甚至有可能是在一開始的高空抛物時。
疑者不用,用者不疑。
這就是他的頭兒。
難道他還能比頭兒聰明不成?!
“他們可能真的遇到了危險。”宋小雅的臉色也不太好看,“玄無極12點的時候沒有進直播間,我這幾天每天都會去看玄無極的直播。他每次都很準時的,就算不知道直播什麽內容,他也會打開直播平臺發兩個小時呆。可即便他只是發呆,也從來沒遲到過,更別說是像今天這樣放了觀衆2個小時鴿子。”
趙飛騰地站起身,漲紅着臉羞愧地大喊了一聲:“頭兒!我這就去醫院!”
“小雅,你打開玄無極的直播間,3點,注意直播間會出現什麽。”
“周凱,聯系網安大隊,讓他們保證玄無極的直播間不會被中斷,那是找到他和沈屹的關鍵。”
“其他人,挨個排查和玄無極和沈屹有交集的人今天的所有軌跡。”
…………
一陣天旋地轉,沈屹從昏迷中蘇醒過來。
他試探着動了動手腕,發現自己的雙臂被反鎖綁在一個圓形石柱上,指尖所觸之處一陣粗糙感。
他能感覺到頭上套着一個罩子,眼前一片漆黑。而在漆黑之中,又有絲絲縷縷的紅光透過纖維投射到眼中。
這是哪裏?
沈屹昏沉的腦袋慢慢恢複清明,斷斷續續地回憶起了最後的場景。
當時他和玄無極打算一起離開醫院,卻突然被白琳絆住了腳。
白琳氣喘籲籲跑過來,說急診科有個病人突然出現心力衰竭,讓他過去看看。沈屹當時并沒有多想,玄無極也跟了上來。
兩個人便跟着白琳進了急診室,再之後卻忽然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昏迷了過去。
□□。
這件事情背後的人應該是白琳和她身後的白家。
他們的目标不會是自己,如果是自己,不會等到現在。
那他們的目标只會是一個人——玄無極!
驟然,一股涼意侵入四肢百骸,沈屹只覺得遍體生寒。
如果玄無極出了任何問題,他難辭其咎。
他會被白家人觊觎,估計就是那天玄無極在他的實驗室裏當着白琳的面暴露了他血液的秘密。
而白琳之所以會出現在他的實驗室,則是因為他将白家人當成了實驗對象,非要給白家人續命。
如果白琳不曾出現在他的實驗室,玄無極絕不會遭遇這些。
耳邊是細微的呼吸聲,此起彼伏,綿綿不絕。
夾雜在呼吸聲中的,還有火焰燃燒枯木發出的咔咔聲響。鼻尖充斥着一股濃郁的枯木燃燒的煙熏味道。
在煙熏味道中,依稀可以嗅聞到幾絲血腥之氣。
“光抓玄無極就夠了!為什麽要把沈屹一塊帶來?還有,這個人是誰?!”
耳邊傳來一道女人的聲音,聲音透過頭罩的纖維縫隙傳來,帶着沙沙的模糊感。
這聲音他昏迷前還有聽過,不是別人,正是白琳。
又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你把他們引過去的時候就已經暴露了,不把沈屹一塊抓過來難道等着他去報警嗎?我還沒找你算賬呢白琳,你還敢來質問我。為什麽知道了玄無極的秘密後不是第一時間向族裏彙報?!你想幹嘛?想獨吞?要不是收到了先生給的視頻,我還真不知道看起來乖巧懂事的你竟然野心這麽大!”
是白琳的□□父——白遠高。
“不,不是這樣的,□□父。”白琳趕緊解釋道,“是因為,這件事太沒有科學依據,在沒有完全确認之前我不敢胡亂彙報。我怕那只是特例,若是那樣,那豈不是空歡喜一場。您幾位族中前輩情緒大起大落,反而更有害于身體健康啊。”
白遠高蒼老的聲音透着遲疑:“真是如此?”
“千真萬确,我可是您一點一點看着長大的小琳兒啊,我是什麽樣的人您還不清楚嗎?我一心一意為你們着想,倒是□□父您,為什麽要在醫院動手呀,你們是不是太着急了點?這兩個人在醫院消失,警察一查就會查到我頭上來的!查到我頭上就會順藤摸瓜查到我們白家頭上啊。到時候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不用怕,先生已經都為我們處理好了。監控裏的畫面不會出現你的身影。就算警察去看監控,也只會看到是他們自己進入了急診室,之後就憑空消失了。”一道沈屹并不熟悉的女音響起,“呵,就讓大衆和警察自己憑空想象去吧。明天你回到醫院,就裝出一副不知情的樣子。裝裝樣子找找沈屹,找不到後打電話報警。我會把事情鬧大,捅到網絡上。明天網絡上就會有玄無極是妖魔鬼怪的說法,真是成也玄學敗也玄學。這個理由可能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很違和,唯獨在玄無極身上,簡直是量身定做。網上現在不是稱他是什麽神靈的代言人嗎?那就讓他上去供奉神靈去吧。”
白琳:“可警察能信嗎,姑奶奶?”
“不管警察信不信,他們只要抓不到你的把柄,你就是安全的。”
姑奶奶?白琳确實有一個姑奶奶,那就是玄無極的親奶奶——白水仙。
就連白水仙也來了嗎?
她為了私欲,連血緣都不顧,打算來這裏分一杯羹,傷害她的親孫子?
心中一陣抽痛,沈屹突然十分迫切地希望能夠出現在玄無極身邊。
被自己的親人背叛,感覺一定很糟糕。
他想過玄家無情,卻沒想到玄家竟可以無情到這種地步。
白遠高蒼老無力的聲音再度響起,“沈醫生好像醒了,給他解開頭罩吧。”
腳步聲蹒跚而來,随着身前一個人影的動作,沈屹習慣了黑暗的視線重見光明。
看到眼前場景的一幕,沈屹一貫溫柔的臉龐已是覆上了一層冰霜。
他眼神陰鸷,緊抿的雙唇如鋼刀一般,森冷可怖。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空曠之地,四周岩石壁壘,在石洞的四周堆砌着許多奇形怪狀的骸骨,魚骨、獸骨、昆蟲的軀殼,堆成了小山那麽高,數不勝數。
空地的中心擺放着一個圓形石砌祭臺,祭臺上面畫着紅色符箓,竟然和自己實驗室下的那處神秘之地有幾分相似。
而在祭臺的符箓中心有一個石臺,石臺上綁了一位身穿白色襯衣的青年。
青年臉色白到幾乎透明,平日裏一絲不茍地襯衣如今淩亂地挂在身上。他手腕上正插着一個輸液針,紅中帶橙的血液正順着輸液管慢慢流進輸液袋中。
青年眼神清冷淡漠,眼梢挂着幾絲嘲諷,正是玄無極。
沈屹的心猛地一抽。
剛才眼睛被蒙住,他心中所想也只是猜測揣度。
可如今眼睛通明,一眼就能望見玄無極在那裏受苦。
自責如潮湧般席卷全身,胸口如鈍器擊中,生生的抽疼。
祭壇外圍站了三十多個人,每個人都披了一件相同的外搭:
一件帶了兜帽的白色鬥篷。
他們有的老态龍鐘,有的行将朽木,有的青春靓麗,有的婀娜多姿。
這些人全都沒有戴帽子,表情虔誠而凝重,似乎剛剛進行了一場儀式。
可即便若是用帽子将他們牢牢裹住,也掩蓋不住他們的罪孽和身份,掩蓋不住他們虔誠表情下的貪婪目光。
他們,全是白家人。
這些人一個一個眼神熾熱地緊緊盯着玄無極,仿佛下一秒就要沖過去将他食之而後快。
在這群人中,還有人引起了沈屹的注意。
那就是站在婀娜多姿的女人身邊的一名老者,那個人他認識,玄無極的親爺爺——玄守霖。
玄守霖和女人十指相扣,深情對視。
傳聞深居家中的白水仙容顏不老,與玄守霖更是伉俪情深。
那個女人,大約就是白水仙。
若是不看環境,一個鏡頭下去,這兩個深情對望的一老一少恐怕會成為忘年戀的絕佳诠釋。
這兩個人望着綁在石臺上的玄無極,眼神中沒有絲毫的擔憂,只有一償所願的解脫和激動。
他們為什麽出現在這裏沈屹不需要猜就已經知道了。
當初玄無極的爺爺将玄無極趕出家門、奪取玄無極家産的舉動已經令人發指。
可那時的舉動與現在相比,卻只是小巫見大巫。
那時只是抛棄,現在卻是要血淋淋地索取。
胸口猶如被一個尖銳的利爪狠狠握住,帶着利刃的尖刺入胸口,壓抑又血淋淋的痛。
他心疼眼前這個少年,即便他可能對眼前的這兩個有血緣關系的人毫無感情,可那種被至親之人抽筋剝骨的背叛,又有幾人可以忍受?
白遠高撐着拐杖慢慢踱到沈屹面前,眼中帶着幾分惋惜之色,“沈醫生,其實我很欣賞你,也很喜歡敬佩你。你那個藥很好,很完美。但你知道你那個藥,我們停用了之後有什麽感受嗎?饑餓,無論吃什麽都填飽不了的饑餓感。”
“我們根本離不開它,也意味着我們離不開你。一旦你以此來要挾我們或者不再繼續這項科研項目,我們只有跪在你面前向你哀求的份兒。那種事情,單是想想就讓人渾身不舒服。”
“雖然我們服用了你的藥後的确沒有饑餓感,但是呢?我們是有本能的,我們雖然不再受食欲饑餓折磨,只需要吃少許食物便可果腹,但我們看到別人咀嚼吞咽美食時還是會被勾起食欲。
“那種看着別人大快朵頤的滿足感卻又自己無力實踐的絕望感,食欲和理性的對抗,太折磨人了。“我們實在是太難受太痛苦了,太想能有一種辦法可以一勞永逸,即能享受到美食,又能長生下去。”
“直到前天,我在白家晚宴上見到了玄無極,一切都有了歸宿。他身上的味道那股甘醇馥郁的香氣令人流連忘返、不能自拔,我連吃了你給我的3粒藥都沒有克制住我的食欲。我當時還在擔心是不是你給的藥有問題,讓我适得其反,連人都想吃呢。但随後,我收到了先生給我的視頻。”
白遠高眯起眼眸,滿足地發出一聲欣慰的嘆息,“那個血,真的是與衆不同。就在今天,我将帶領我的族人,借用玄無極的血,一同嘗試着走向永生的極致巅峰。”
白遠高每說一句話,沈屹的胸口便鈍痛一分。他如鲠在喉,喉嚨像被人生生扼制住,幹裂逼仄,不能呼吸。
沈屹突然想起玄無極第一次見面時說的話。
當時玄無極明明勸告過自己,讓他放手,說他總有一天會後悔的。
當時自己說了什麽?
說他有數,說他不會出問題,說他有他的道理。
他的自以為是,讓他覺得他幹什麽都是理所當然,全然不聽旁人忠告。
以前的自信和自負全然不在,剩下的只是無盡的後悔。
玄無極說他會後悔,他現在已經後悔了……
“你們瘋了嗎,”沈屹努力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玄無極他只有一個人,你們卻有30多個人,如果你們都喝他的血,他會失血過多而亡。”
“他不會死,但你可能會。”
從黑暗中靜悄悄走出一個穿着黑色鬥篷的人,巨大的鬥篷将那人裹得嚴嚴實實。
那人的聲音是帶着顫抖的沙啞音,仿佛毒蛇爬過草叢帶起的飒飒音一樣刺耳詭異。
白遠高顯然對這個男人很敬重,大步走上前雙手握拳向那人做了個禮,“先生好。”
那人沒有理白遠高,徑自走到沈屹面前,“你關心他,倒不如抽時間關心一下自己。我已經讓他們控制好量,這樣便可源源不斷地進食,剛才在你們昏迷的時候我已經做了實驗。”
從黑鬥篷中伸出了一條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臂,那條手臂上被黑色的袖子牢牢裹住,沒有露出一點皮膚,鋼絲制成的手套上随着光線的反射,映出了一個圖案:
一個睜開的眼眸。
黑鬥篷男人指了指一個興奮的年輕白色鬥篷男人,“這個人,剛才只是忍不住舔了玄無極的血一口,現在已經從六十多歲的外貌年輕到了30歲。玄無極是至寶,是上蒼回應了白家虔誠的禱告,為他們送上了長生的饋贈。而你只是個攔路石,毫無利用價值。”
黑鬥篷男人将手收回鬥篷中,發出詭異的桀桀笑聲,“你該去死了,沈醫生。”
黑鬥篷男人說完這句話,對着白遠高點頭示意一下後便重新隐匿進了黑暗之中,和黑暗融為了一體。
眼看着亦步亦趨向自己走來的幾個男人,沈屹突然揚起笑容,噗嗤笑了出來:“悔不該殺那華佗啊,白遠高。”
白遠高一愣,疑惑地望向沈屹。
“你把我帶到這裏,用繩子把我捆的跟個粽子一樣。如今我已經是案板上的魚肉,任你們發落。為什麽你口中那個先生卻要那麽着急地要将我置于死地?他到底有什麽目的?我可是你們的私人醫生,我醫術超凡無人能及。”
“你是豬嗎?白遠高,你還能從這世上再找出一個比我醫術更高超的醫生嗎?你能确保你們不會對玄無極的血出現排異反應嗎?你能确定玄無極不會因為失血過多出現器官衰竭?到那時,誰來救你們?就靠那個憑着幾篇養生論文畢業的白琳?她連手術刀都拿不穩。”
“你殺我,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你若殺我,就是絕了你們最後生的希望。你們,不想活了嗎?”
白遠高渾身一顫,趕忙喝止住了正打算動手的幾個人。
這時,突然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他說得對,如果你們殺了沈屹,明天等待你們的就是我的屍體。沈屹不是讓你們秘密洩露的人,而是讓我任憑你們抽血的底線。如果你們扯斷我這個底線,我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請來。”
自始至終沒有反抗的玄無極突然開了口,依舊是那如清泉擊打在石壁上的淙淙泉水之聲,清亮悅耳,讓沈屹只覺熱淚盈眶,險些激動地大喊出來。
白遠高有些猶豫,目光看向黑暗之中。
黑暗裏,那道宛若毒蛇般的聲音再次響起,“我言盡于此,至于想怎麽做全憑你們自己。但我提醒你們,沈屹是變數。”
“我頭有點暈,是不是失血過多。讓沈屹大夫過來給我看看。”玄無極的聲音再次傳了過來,“我有先天性貧血症。”
白遠高已經慌了神,看着越來越兇殘,目光灼灼嗷嗷待哺的白家人,再看看被困着的兩人,白遠高一咬牙,“把他從石柱上弄下來,給玄無極瞧瞧。”
“等下,你有貧血症?我怎麽不知道?”玄無極的爺爺玄守霖在白水仙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站起來,眉頭緊皺,眼中精光凝聚。
“那是您無知,身旁有一瑰寶卻不自知,偏要将我趕出去。你知道什麽?你連我的血可以返老還童、起死回生都不知道。如果當時你對我好哪怕一點,不用你說我也會将鮮血奉上,日夜供奉喂養您。可你沒有。”
“當初哪怕你多關心我一分一毫,今日又怎麽會在這裏抛棄尊嚴,彎下你高貴的頭顱像條老狗一樣卑微地求白家給你分一杯羹?”
玄無極讪笑,“你明明可以獨占我這份瑰寶。”
“連到手的瑰寶都不知道,你還能知道我有沒有貧血?別看你現在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心裏肯定後悔死了吧?以後我就是白家的所有品,而你只是個寄生蟲。”
玄無極每說一句話,周圍白家人便不由自主地點頭附和一次。他們紛紛側目望向玄守霖,目光中的鄙夷憐憫嘲諷不加掩飾。
玄守霖差點一口氣沒上來,他當然後悔啊!
如果知道玄無極有返老還童的力量,他又怎麽會将他趕出玄家啊!
他一定會早早就把玄無極囚禁起來,又怎麽會讓這種寶貝讓別人看見!
白遠高嘆了口氣,朝幾個人招呼了一下,語氣中有些不耐,“還愣着幹什麽,趕緊把沈醫生帶過來給玄無極瞧瞧。”
一直被捆縛在石柱上的繩子慢慢解開,沈屹揉了揉手腕,眼看着越來越靠近的青年,秋水雙眸下已是波濤洶湧。
一顆心高高地懸着,心髒砰砰砰劇烈地跳動着。
二十步、十步、五步、三步、一步……
終于,沈屹來到了玄無極面前。
走到近處,沈屹發現少年的臉色更加慘白,毫無血色的雙唇已經幾乎接近了白紙。
手腕處放置的血袋中已經積攢了40左右的血液,可他們這些人竟然還不知道滿足,繼續毫無節制地抽取玄無極的血液。
沈屹扯着嘴角笑了一聲,比哭還難看,“別怕,你不會有事的。”
說着,他便顫抖着雙手狠狠将針頭拔下來扔到了一遍。
“你幹什麽,沈屹!”白遠高怒喝一聲,“讓你給玄無極看看,沒讓你拔他的針頭。”
“如果你想明天看到一具屍體,大可以繼續抽下去。”沈屹的聲音森寒陰冷,宛若千年不化的寒冰,他平日裏素來柔情似水的眸子裏是融不化的陰鸷惡毒,“玄無極七天前剛剛抽了50毫升的血,再加上今天這些,已經将近500毫升。玄無極有貧血症,200毫升對他來說已經是極限。”
白遠高看着血袋中對白家而言少得可憐的血液,喉嚨深處不停地吞咽着。
玄無極的四肢被綁在石臺上,瑩白的肌膚上留下一道暗紅的勒痕。
沈屹牙齒咬着嘴唇,一股血腥味頓時充斥着口腔。
沈屹是醫生,29歲的他從醫僅僅6年,卻已經挽救了無數生命。
別人對他的歌功頌德數不勝數,稱贊他的醫術高超,稱贊他的手法老練,稱贊他的臨危不亂處事不驚。
只有沈屹自己知道,他之所以處事泰然,将手術刀把玩地如同雜耍,是因為他沒有同理心。
他挽救生命,卻無法感同身受病人的痛苦。病人在他眼裏只是實驗體,他在病人的身體上放肆地施展自己的技藝。
他的腦海裏一直有聲音告訴自己,要救人,救更多的人,救數不盡的人。
在這個聲音的驅動下,他拿起了手術刀。
不是為了責任,而是因為本能,救人的本能。
解救工業事故的病人時他沒有觸動,給那個渾身帶着囚禁傷痕的女人做手術時他也沒有觸動。
當從玄無極口中聽到囚禁女子和嬰兒的因緣時,他也只是像聽了一個遙遠的故事,心裏激不起一絲的波瀾。
可如今,一想到被囚禁的人變成了玄無極,受苦受難的也變成了玄無極,他的心就翻江倒海地奔湧沸騰着。
他不知道這是怎麽了,在病人面前從來不會顫抖的手如今戰栗不止,就連平時每時每刻都挂着的笑容都維持不住了。
看着虛弱到近乎要消失的玄無極,一股一股的怒火從胸腔積聚,如脫僵狂獸,蹭蹭往頭頂沖去。
沈屹扯着嘴角露出了一抹陰寒的惡毒笑容,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既然他們想傷害玄無極,那就把這些人都殺了吧,一個也不留。
一向溫潤的秋水眸子中如今已是血紅一片,腦海裏是渾渾噩噩的惡念,讓他如挂雲端。腳下虛浮,周圍是濃密黏稠的黑暗,壓抑地令人喘不過氣來。
“沈屹。”
忽然,一道清淺的聲音如同帶着利刃的光箭,毫不留情地劃破了迷霧,激醒了險些暴走的沈屹。
沈屹恍惚中回過神來,眼前已是滿地狼籍。
沈屹疑惑地望向玄無極,就見玄無極不知何時已經掙脫了繩索的束縛,身體半挂在自己身上,嘴唇還貼着自己的嘴唇。
沈屹臉噌地一下紅了,他下意識要推開玄無極,可手放到玄無極細窄的腰上,卻變成了将他摟的更緊。唇邊是柔軟冰冷的觸感,卻讓他如在火焰之地,周身熾熱,大有燎原之相!
口中一股液體被渡了進來,頓時一股甘甜的血腥味充斥着整個口腔。
沈屹驀地一顫,從眷戀中抽出神志,趕忙推開了玄無極。
眼前的玄無極依舊慘白着臉,本來蒼白的雙唇卻被血色浸染,透着一股妖豔的嫣紅。
沈屹看得失神,“怎麽回事?”
玄無極輕嘆一聲,“你剛才入魔了。血袋是你扔出去的,你還記得嗎?你剛才嚷嚷着要殺了他們,你還記得嗎?”
沈屹猛然一震,方才那些如夢境中的幻想,竟然是真的。
祭壇外的地面上是一大片的血漬,剛才那些還道貌岸然一副沉着冷靜模樣的白家人如今都匍匐地趴在地上,像中了邪一般瘋狂地朝着那些血液靠近、舔舐。
白家人發瘋了,他們互相踐踏着彼此的身體,拼了命地想往裏面擠去。
玄無極的爺爺玄守霖聞不到玄無極血液的味道,看着這些發狂的白家人,皺着眉頭一臉嫌棄地站遠了些。
白水仙想要掙脫玄守霖的掙脫,卻被玄守霖用僅有的全部力量拽出身體,“水仙!清醒一下!”
回應玄守霖的,只是一個猛烈的腳踹。
一貫溫婉的白水仙已經被欲念支配,面容猙獰地一腳将玄守霖踹在地上。那一腳使上了吃奶的勁,重重一腳,正好踹到了玄守霖的胸口處。
胸口猛然受創,接下來便是潮水洶湧灌進洞穴般的痛楚。
玄守霖捂住胸口,大口大口想要靠嘴巴呼吸,可卻只是徒勞。他眼睜睜看着愛妻白水仙化成了惡魔,義無反顧地朝着那片血液爬去。
昏迷前,玄守霖死死瞪着玄無極,眼中恨意叢生。
都是玄無極,這個妖孽!
吃到血液的人大呼着過瘾,沒有吃到的人卻發狠地傷害着同伴。
血流滿地,一片滅世地獄之相。
有幾個人實在擠不進去,茫然地四處張望着,看到玄無極時眼中大放異彩。
他們朝着玄無極撲來,手中是明晃晃沁着寒光的刀子。
沈屹面如寒冰,直接一拳摁倒一個。不過是三兩下,已經将撲過來的白家人全都放倒在地。
終于,自相殘殺的白家人只剩下了幾個人還能動彈。
玄無極努了努嘴,沈屹立刻明白過來,上前一人補了一拳。
玄無極從石臺上站起來,整了整淩亂的襯衣:“看看他們都還活着嗎?”
沈屹雖不情願,卻還是過去看了。
白家人下手沒個輕重,有幾個已經斷了氣,“3個人已經沒了呼吸,其他人雖然有不同程度的傷口,但都不致命。玄守霖有些危險,需要盡快送醫院。”
“不能讓他們死,特別是玄守霖。再過5分鐘警察就會來到,你扶我去個地方。”玄無極細窄的腰斜斜倚在石臺上,朝着沈屹招了招手。
他姿态閑雅,襯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周圍一片血腥的地獄慘狀,玄無極卻笑盈盈地望着沈屹,嫣紅的唇瓣輕輕勾起,像個遁入凡塵的妖精,魅惑勾人。
沈屹呼吸一滞,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玄無極,真是個妖精。
沈屹心中一動,等回過神來,人已經到了玄無極面前。
看着被自己小心翼翼攙扶呵護的玄無極,沈屹在心裏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他現在,怎麽這麽像一只舔狗!
玄無極去的地方并不遠,他将玄無極攙扶到了角落一個半人高的石塊面前。
石塊上畫着金紅色的奇怪符箓,一排一排密密麻麻。
在石塊上方還纏着數圈繩子,那繩子在符箓的中心打了個死結,将四張玉牌穿起來挂在了裏面。
玄無極從嘴角抹了一絲血點在了四個玉牌上,随後他雙手掐了一個繁瑣的訣術。掐訣結束後,玄無極兩手相疊十指交叉扣在了符箓中央。
随着他的手覆在石塊上的一剎那,本來堅實的石塊出現了皲裂,很快皲裂越來越多,最後再也支撐不住,碎成了齑粉,飄散在石洞之中。
而随着石塊的破損,一道光芒從地底沖天而出!那光芒速度極快,在石洞中滑翔飛舞,不厭其煩地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