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沈大夫,腎上腺素注射完畢。患者目前情況很嚴重。她失血過多,眼球充血,腹腔積水嚴重,胸腔有淤血,卵巢破裂。身體多處挫傷,已經發炎化膿。胸骨斷裂,有兩塊碎骨插入了肺部,肺部感染有化膿,還有胃部也有很嚴重的化膿現象。以患者目前的生命狀況麻醉只能維持4個小時,時間過長會引發呼吸衰竭導致猝死,要不要改成2場手術?”
沈屹已經拿起了手術刀,“你們配合好我,我有把握。她的身體太虛弱,我怕她經不起第二場手術。”
白琳這是第二次進沈屹的手術室,雖然她怕他怕得要死,但不得不說,沈屹的手術技藝,無人能及。
下刀快狠準,沒有過多思索和猶豫的時間,可以将效率提到最高,他能以最快的速度将病人從病痛中解救出來,不會浪費時間。
在手術室中,沈屹就是生命的捍衛者。
助理醫生們崇拜地望着沈屹,看得如癡如醉。
往日拿在自己手裏的顫顫巍巍的鋼刀在沈屹手中化成了靈動的蝴蝶,挽出一道又一道閃着光影的漂亮弧度。
白琳的視線卻是一直放在站在角落裏那名格格不入的青年身上。
青年穿了一身醫用防護服,懷中抱着一名嬰兒。他将整個身子都隐藏于黑暗之中,口罩覆在臉上,只露出了一雙黑亮的雙眸。
那小嬰兒一張白嫩的小臉皺成了一團,眼中淚水大滴大滴流淌下來,可就是硬生生沒發出一絲的聲音。
青年和嬰兒目光盯着手術臺,小嬰兒盯的是手術臺上的女人,而青年幽黑的雙眸望着的卻是沈屹。
玄無極,沈屹竟然讓玄無極進了手術室。
空氣中的甜膩甘香夾雜着血腥味湧入白琳鼻腔,白琳只覺得舌根戰栗顫動,強忍着才沒有發出了一聲快慰的嘆氣。
啊,這該死的香味,到底什麽時候才能一嘗芳澤。
注意到白琳的視線,玄無極朝白琳那裏看了一眼,眉眼完成了一個月牙弧度。
白琳只覺得心中被一只箭矢射中,心髒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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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該死的無處安放的魅力,太誘人了。
玄無極轉而望向沈屹,發現他周身渙散的金光又重新凝實了幾分。
這個男人真的是有點意思,不僅周身靈光濃郁到他視感未開就能看見,還能通過救人重新凝聚靈光,簡直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隐藏在幽深眸子中的星辰閃爍跳動,讓白琳一時有些失神。
時間如白駒過隙,一分一秒過去,手術進行到三小時四十分鐘時,沈屹拿手術針縫了個漂亮的教科書級別縫合線。
讓助理醫師剪掉線頭,儀器上的脈搏已經趨于平穩,“好,結束了,手術很成功,再觀察十分鐘。”
所有緊繃的神經全都放松了下來,他們就知道,沈屹醫生出手,從不會讓人失望。
白琳看了看沈屹,又看了看玄無極。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兩個人都是可以讓人起死回生的男人。
一個是靠醫學,一個是靠玄學。
這兩個人,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沈屹伸出被血紅染透的醫用手套朝着玄無極招了招手,“把孩子抱過來吧。”
這四個小時裏,玄無極穩穩站在一角,腳下一動未動,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響。
若不是沈屹朝着他招手,已經有好幾個醫生護士都忘記了他的存在。
眼看着玄無極從黑暗中走出來,衆醫護人員才回過味來。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難怪剛才我就聞到一股臊味,我還在想這血腥味咋變了,原來是小孩的黃湯和粑粑味。”
四個小時,嬰兒雖然不哭不鬧,可尿卻撒了兩泡,粑粑也拉了一坨,全都鼓鼓囊囊堆在了襁褓裏。
那滋味,得細品,越細越好。
許是注意到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臉上,小嬰兒呼吸急促,一直緊抿着拉下弧度的唇豁然張開,再也控制不住地“哇哇”大哭出聲。
誰還沒有個當孩子的時候,生理性失禁,你們能控制的了嗎?!
聲音驚天撼地,甚至将處在麻醉尾聲中的女人都驚醒了。
女人艱難地睜開雙眼,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白。
眼睛被手術燈刺地間歇性失明,循着嬰兒的哭聲,女人用盡全身力氣半擡起一條手臂,嘴巴蠕動幾下,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我的孩子。
然後便如謝掉的春菊,手臂頹然滑落,只能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沈屹看看顯示屏上的數據,又檢查了一下女人的身體,道:“推出去吧,多留意觀察。”
天不知何時已經黑了,沈屹出來時便看見玄無極還抱着孩子坐在重症監護室外的長椅上。
嬰兒的襁褓已經被婦幼科的小護士換過了,小護士還貼心地為嬰兒穿了件尿不濕,趁玄無極不注意時,紅着臉将一張寫了聯系方式的紙條偷偷塞進了襁褓中。
朦胧的燈光照在玻璃上,映照出青年明媚清冷的臉。
沈屹靠近幾步,能清晰地看清青年顫抖的睫毛和泛着金色光芒的細軟絨毛。
玄無極察覺到來人,慢慢擡起頭。
毫無征兆地,一雙晶亮的黑眸和一雙柔情的水眸四目相對,竟是雙雙怔愣了一瞬。
玄無極馬上伸出一根白玉食指放在嘴上“噓”了一聲,沈屹彎腰看過去,就見他懷中的嬰兒正咬着大拇指,睡的香甜。
在襁褓之中隐隐約約可以看到一張泛白的紙張,沈屹在玄無極身邊坐下,慢慢抽出了那張白紙。
是一串數字。
玄無極壓低聲音,湊到沈屹耳邊,溫熱的氣息透着幾絲慵懶,“微信號,是一個小護士給的。”
沈屹只覺得一股莫名的戰栗滲進皮膚,順着血液傳遍了四肢百骸。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沿着紙張邊沿輕輕摩挲,手法輕柔地撫過仿佛在撫摸一件晶瑩剔透的瓷器。
“那你加了嗎?”學着玄無極的動作,沈屹也将嘴貼到玄無極耳邊。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溫熱的唇瓣輕輕劃過瑩白的耳垂,粗糙中混雜着異樣的觸感。
玄無極抖了一下,搖了搖頭。
沈屹滿意地看着玄無極的反應,繼續低聲道:“這孩子你打算怎麽處理?”
婦幼科的幾個醫生護士試了幾次,這孩子在玄無極懷裏的時候老老實實地像墜落凡塵的天使,可一旦從他懷裏離開,立刻便化身為地獄而來的小惡魔。
哭鬧哀嚎,無休無止。
這是,被賴上了?
沈屹眼睛餘光掃過睡的香甜的嬰兒身上,水眸中寒光一閃而過。
熟睡中的嬰兒打了個寒戰,皺着小臉翻了個身,将臉轉過去背對着沈屹。
“你知道嬰兒和母親的因緣是什麽嗎?萬物皆有靈,在逼仄的黑暗空間中,這個孩子的母親嘗盡了地獄百苦,生不如死。被淩虐、被施暴、被殘害。無數次,這個母親在男人原始的殘暴匍匐下和女人發洩的暴打中靠着一道道清脆的鳥鳴支撐過來。”
“苦難不見盡頭,唯獨那只翠綠的雀兒窗外清晨的啼鳴成了她每日的期盼。寒來暑往,女人用自己的食物喂食着雀兒,雀兒也不願離開。久而久之,兩個靈魂之間,竟然達成了某種共鳴。直到有一日,雀兒不再出現。那日,女人一向為數不多的食物中稀有地出現了一道肉食:烤山雀。那一晚,女人哭了很久。”
玄無極将嬰兒抱起翻了個身,讓嬰兒的臉重新面對着沈屹。
本來已經放下戒備的嬰兒身上神經陡然一繃,再次挪動着身軀,艱難地在襁褓中翻了個身,繼續背對着沈屹。
清淺溫暖的笑聲從玄無極嘴角洩出,玄無極繼續道:“雀兒死了,可女人總覺得雀兒還一直陪伴左右不曾離開。而在之後不久,女人就懷孕了。撫摸着一天比一天大的肚子,女人知道,這是雀兒。她的眷戀,她的孩子。每個孩子的到來都不是無緣無故,它們帶着與父母的因緣,或是善緣,或是孽緣。它們滿懷期許地降落到人間,睜眼希望看到的第一眼就是自己的因緣。然而嬰兒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卻是另一個女人兇狠地扯着臍帶踢踹自己因緣的一幕。”
“他無能為力,只能號啕大哭。希望用聲音吸引別人的求助,然而事與願違,那處地方實在是太偏僻了,而且還是私人領地,除了他們,根本不會有別人路過。他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因緣躺在血泊之中,無助地被帶離現場。每個生靈的降生,在降生那一刻會帶着些深刻的記憶,随着時間的流逝,這些記憶将慢慢消失。”
“感受到自己的記憶開始流逝,嬰兒只能無助地哀求每一個過路的人,但那些人聽不到他靈魂的吶喊,直到遇到了我。他現在太脆弱了,除了我誰都不相信。暫時先跟在我身邊吧,不過我相信時間不會太久。”
玄無極的聲音清淺中帶着慵懶,慵懶裏又含着慈悲。
白光映照在玄無極臉上,仿佛瑩白的玉石,高潔無瑕,讓人不敢觸碰。
沈屹咀嚼着玄無極的話,水眸中波濤洶湧,“所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林倩如不是他的親生母親,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受害人的所在,但是你還是陪林倩如玩下去,你是故意的。”
“在我攔住林倩如的時候,已經給洛秦天發了地理位置讓他去救人,只是他救人花了些時間。”玄無極嗤笑一聲,“我當然是故意的,僅僅讓他們承擔該有的懲罰豈不是便宜了他們?我原本的打算就是在衆目睽睽之下扒光他們的僞裝,讓全國都認清他們的真面目。這起鬧劇那樣的跌宕起伏,早已經在網絡上引起了軒然大波。不管過去幾年、幾十年,他們再也無法撕掉貼在臉上的标簽。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接受法律制裁是他們應得的,被所有人唾棄鄙夷排擠歧視,這才是他們的報應。當然,這也是這個孩子的希望。”
“所以洛秦天才會攬過這個案子來,你就不怕洛秦天不相信你?”
“我是他誇下海口力薦的技術分析顧問,他為什麽不相信我?”
看着玄無極篤定自信的模樣,仿佛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沈屹煩躁地揉了揉玄無極的頭發,玄無極皺眉揚頭看向沈屹,黑瞳中閃過疑惑:“幹嘛?”
洛秦天的确是很值得信賴的夥伴,可玄無極這樣對他完全信賴的姿态,太過了吧?
這兩人之間什麽時候這麽信任彼此的?玄無極也就算了,洛秦天竟然僅憑玄無極的一句話就能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申請調查令。
這簡直有些匪夷所思。
一想到兩人之間這種無需言語的默契感,沈屹秋水眸子陰沉下去,又是一陣沒來由地煩躁。
垂眸望着玄無極疑惑的俊顏,沈屹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要是能被玄無極毫無保留信任的人是我,該有多好。
壽城公安城東分局,特訓一室
洛秦天雙腿交錯,雙手十指交叉搭在下巴上,滿臉肅容望着對面臉色慘白的女人,沉聲問道:“是我一件一件問還是你自己交代?”
他的聲音如千年不化的寒冰,冰冷刺骨。
林倩如打了個寒蟬,身體抖成了篩子,聲音中是不受控制地戰栗:“這不能怪我啊,她從小就被關着,大家都習慣了那樣對待她。其實我對她已經很好了,她是我親妹妹,我給她飯吃,給她衣服穿。”
“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被囚禁起來的?”
林倩如望着洛秦天鷹隼的眸子,咽了口唾沫,“是,是從剛出生的時候。我聽家人說,是一位得道法師來算命,說她是天上的孤煞星下凡,不能讓她出現在現世,否則我們都會被她克死。我當時根本什麽都不知道,等我長大懂事的時候,就知道家裏的地下室有一個和我長的一模一樣的人,一個不該存在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法師說的那都是封建迷信。可我父母就是信那個啊,我也沒有辦法啊。而且我父母也沒有那麽壞啊,如果是別人說不定已經把她殺了,可我父母只是把她囚禁了起來。”
洛秦天怒極反笑,“那這麽說來受害人還要謝謝你們一家不殺之恩?你父母呢?受害人後來怎麽又去了你家?”
“我父母他們,他們都去世了。”林倩如吓得縮了縮身子,“我就把她接了過來。”
“你口口聲聲說對她好,既然你父母都去世了,你應該可以做主了,為什麽不還她自由?”
“我也是沒有辦法啊。她是黑戶,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她的存在,我怎麽解釋她的出現。她會成為我們家的污點,我父母人都死了,我不能讓他們被人戳着脊梁骨躺在棺材裏啊。”
“那她身上的傷呢?她為什麽啞了?她又為什麽會懷孕?誰給她接生的?非要我一件一件問你才能跟抖篩子一樣一件一件吐出來嗎?!”
林倩如咬着唇,目中露出驚恐之色,看起來像那最孤立無援地小鳥,惹人憐惜。
可誰又知道他們這些人面獸心的家夥到底在受害者身上做了什麽?
洛秦天回想起當時打開房間時的場景,差點将隔夜飯嘔出來。
女人全身光裸地癱軟地躺在血泊之中,胎盤和臍帶被随意丢棄在一旁。水泥澆築的小房間裏充斥着馊腥騷臭的惡心味道。
女人目光呆滞仿若死了,她遍體鱗傷,身上上下沒有一個完整的地方,到處都是被淩虐的痕跡。
看着這些傷口,他腦海中的洪荒宇宙已經飛速運轉,演算出來當時的情景。
額頭的傷是抓着頭發狠狠撞擊地面所致,略微塌陷的胸膛說明胸骨已碎,是被人跺踹胸口所致。還有身上的一道一道的痕跡,是美工刀和鞭子的成果。
非人的折磨,人間地獄。
“我把她弄來後不久我老公就發現了她的存在,他說他心疼我,替我去給她送吃的。起初我沒在意,真的以為我老公心疼我。可後來有一次,他們被我捉奸在床,我才知道這兩個人搞到了一起。我為了這個家在外面拼死拼活,他們竟然!他們竟然合夥背叛我!我不甘心啊,我也是受害者啊。”
“後來我老公打了我一頓,指着我的鼻子罵我是不會下蛋的雞。如果我再鬧就跟我離婚,大不了大家魚死網破。你們知不知道,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心有多痛。但我沒辦法說什麽,我有不孕症,我們兩個結婚五年了都還沒有孩子。孩子一直是他的想要的,他想要個孩子,我想要我老公。于是我默許了他們在一起,但是我又不甘心。所以他們每次結束完,我會再進去發洩……發洩我的怒火。後來,後來沒過幾個月,她就懷孕了,我老公也不再來看她,剩下的時間都是我在照顧她。
“她是我妹妹,是我老公孕育孩子的溫床,也是我未出世的孩子的親生母親。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傷害她的。可我對她的心情是在太複雜啊,我一想到如果這個孩子是她和我老公的,一想到這個孩子出生之後我老公又回來繼續寵幸這個女人,我就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是因為他們才會變成今天這樣,這是他們的錯。”
洛秦天雙唇緊抿,胸腔中怒意翻騰。
他們這一家人,明明做盡了惡事,卻一口一句“不是我的錯”,不知悔改!
那是她的親生妹妹,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可從他們的口中說出來,仿佛她只是一件工具。
何其可恨!
許久,洛秦天陰鸷地盯着林倩如,從喉嚨深處吐出一句話森冷的話:
“地獄坦蕩蕩,惡魔在人間。”
作者有話要說: 入V前倒數第二章 ,新文福利,本章依舊是2分15字評論送紅包。
入V福利,V章所有的2分15字評論都會有紅包獻上,截止4.3日上午12點。
另外V章評論區随機抽2人送100點晉江幣紅包哦。
不要考慮啦,大膽地來包養大白吧!愛你們麽麽噠。
感謝在2020-03-28 10:20:18~2020-03-29 13:30:4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淺行且兮、9702CP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曉曉 2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