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日久見人心
宿醉醒來的莉莉絲,在面對秦天的提議後,并未說什麽便接受了前往南國國都的要求。
“他怕你帶來不幸。”橘貓語氣涼涼地趴莉莉絲懷裏搖搖尾巴。
“很正常,人是會變的。”莉莉絲似乎根本沒把秦天的話當一回事,她托着下巴回憶,昨晚她喝醉以後,好像和勇者交談過,她有沒有說什麽不該說的話?啧,她一丁點都想不起來了。
“厲姑娘,南明鎮離國都路途甚遠,你和明哥路上要一切小心。我整理的行囊裏除了吃穿用以外,還有傷藥。明哥的傷還未全好,你們……”秦雨絮絮叨叨地交代着,莉莉絲一面佯裝認真聽,一面關注的眼神卻飄向站在馬車前的勇者身上。
他背對着她,她瞧不見他臉上的表情。思及就她和他兩個人,外加一只橘貓踏上旅途,她總感到說不出的詭異。
至少從她的角度看,他同她仍是失憶的天敵,與獵物的關系。
“全打點好了,厲姑娘,這是朱雀南明堂的腰牌,請你收好。到國都後,對守衛出示它,說明來歷,自會有人領你們去見樓主。”秦天将一塊掌心大小的腰牌遞給莉莉絲。
收下腰牌後,莉莉絲轉身便要走。
秦天忽然出聲道:“厲姑娘!”
“嗯?”她停下腳步,望向欲言又止的秦天。
“一路保重。”秦天試圖說服自己,以厲姑娘的實力,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危險,他想減輕那一點點不合時宜的負罪感。所以猶豫再三,他只蹦出這四個字。
“你也是。”莉莉絲淺淺一笑,抱着橘貓轉身走向馬車。
漫步到馬車邊的莉莉絲仰視拉着缰繩的勇者:“你記得如何駕駛馬車?”
“不知道,試一試。”勇者不确定的口吻,讓莉莉絲升起一絲不安。
好在勇者很快适應了駕車,除剛開始颠簸的幾下,随後的路途愈加平穩。
橘貓懶洋洋地進入夢鄉,而莉莉絲還糾結着昨晚她究竟和勇者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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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昨晚我好像喝多了。”莉莉絲試探性地說,紅眸輕瞥向坐在自己身側的勇者。
“對,你喝多了。”他專注駕駛馬車,頭也不轉地回道。
“咳咳。”她幹咳了幾聲,裝作漫不經心地問,“我沒有耍什麽酒瘋吧?”
“沒有。”他側過臉,見她一副終于安心的模樣,他又淡淡地開口,“你只是說睡了我可以拿來炫耀。”
“嗯嗯。”這個确實是她的心裏話,等等,剛還不住點頭的莉莉絲猛地擡首,她昨晚把這些全說出來了?!
馬車輪碾壓過的石子,如同莉莉絲此刻的心髒“嘭”地原地跳起。
“小心。”他伸手摟住向後倒去的她,免得她掉下馬車。
“我居然對你說了那種話……”莉莉絲掩面,她好想找個地方把他殺了,就地掩埋,昨晚的事權當沒發生過。
“莉莉絲。”他收緊攬住她纖腰的手臂,嗓音喑啞道,“我會遵守我昨晚說的。”
“你昨晚又說了什麽?”她現在只覺得頭好痛,若她提前知曉會出如此大糗,打死她都不喝那麽多。
“沒什麽,離下個鎮還有三天的路程,你要不要上後頭睡會兒?”見勇者顧左右而言他,莉莉絲狐疑地蹙眉。
“不用,我坐在這挺好的。”她按住他擱在她腰間的手掌,微笑地提醒,“你的手什麽時候拿開呢?”
她的話音未落,他就像被火燙到般迅速抽回手,輕輕說了聲:“抱歉。”
這家夥偏偏在這些地方額外認真。莉莉絲斜睨着勇者端正的側臉,她從未這麽近距離長時間打量他,還不用擔心會被他怎麽樣。
真是新奇的感覺。莉莉絲不自覺地揚起唇角,或許接下去的旅程,會比她想的有趣。
身負重傷的少女,緩緩睜開沉重的雙眼,卻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木床上,四肢都被不知名的絲線緊緊束縛着。目光冷冷地看向眼前長得斯斯文文的陌生男子,少女聲音嘶啞地張嘴道:“你知…我是何人,就敢綁我?”
“我不管你是什麽人,我只道你需要醫治。”說着,男子強行掰開少女的唇,喂入一粒丹藥。
“你…喂我吃了什麽?”被迫咽下丹藥的少女,瞪視抽出手絹擦拭指尖的男子。
“能續命的東西。是誰将你傷得這麽重?”他趁她昏迷之際,檢查過她的身體。她體內融合的六白金星靈是高階星靈,且融合度已達六階,能傷她的人必定身手不凡。
“和你無關。”少女別過臉,暗自提氣,然而她根本控制不住四處翻湧逃竄的血氣。
“這麽倔強,會死的。”男子注視着面色蒼白的少女,表情淡漠地說,“我好不容易救你回來,你若馬上死了,那我豈不是多此一舉?”
“我…又沒要你救我。”她說完便嘔出一口鮮血。
“玄武閣小雪。”他從腰後取下刻有她名字的玉佩,“你們閣主平常教你對救命恩人如此無禮?”
“不許提我們閣主的名字!”她氣極地想要坐起身,可絲線深深嵌入她的肌膚,毫不溫柔地阻攔她的行動。
“你掙脫不開我的線,別白費力氣了。”男子挨着床畔坐下,“我會治好你,前提是你乖乖配合,小雪姑娘。”
她望進男子不含一絲感情的眸子裏,防備地質問:“你…究竟是誰,有什麽目的?”
“告訴你也無妨。”男子俯下那張平靜無波的臉,“我是寒露,我來找一個有着紅色雙瞳,誕生于森林裏的女人。你呢?能回報我什麽情報?”四國之中,擁有最多森林的便是南之花國。因此他和白露兩人率先抵達南國。
紅瞳?聞言,少女愣了愣,這名來路神秘的男子,他要找到的女人,和傷她的女人,會是同一個麽?
“哈啾!”莉莉絲突然打了個噴嚏。
“着涼了?”他擔憂地轉向她。
“我總覺得有人在背後惦記我。”上下搓搓發冷的胳膊,擡眸仰望漸暗的天色,她提議道,“我們找個地方歇息歇息吧?”
“好。”他拉緊缰繩,将馬車靠着路邊停下,環顧四周,這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看來得露宿了。不過他似乎很習慣這種狀态,難道他失憶前也經常露宿野外嗎?
莉莉絲爬到車後,翻找着行囊,當她碰到堅硬的盔甲時,不由一怔。秦雨把勇者先前穿的盔甲也放上車了。近乎黑色的铠甲,靜靜地躺在衆多雜物中間。
“有打火石嗎?”馬車外,他懷抱拾來的薪柴,問着發呆的她。
“嗯,有。”莉莉絲拿起铠甲旁的打火石,下了車。
“怎麽了?”她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抱膝蹲坐在慢慢燃起的篝火前,她支着腦袋,觀察一邊生火,一邊詢問自己的勇者。
“其實我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她喃喃地說,“我們以前的關系并不好,像這樣和睦相處,擱從前,我完全無法想象。”
“是嗎。”他停下手頭的動作,朝她露出毫無芥蒂的笑容,“謝謝你和我講實話。我之前還在想,我應該不會叫‘蒼蒼’這個名字。”
勇者這和煦如春風般的笑顏簡直犯規啊!莉莉絲情不自禁地捂住眼睛。她只在很早很早的時候,見過他笑,當然那時的他并非在對她笑。快點想想他可惡的一面,別忘記那一千八百多回……莉莉絲告誡自己要時刻警惕,不能忘了勇者的本性,還有他和她的敵對立場。
“莉莉絲。”他驀地喊她的名字。
“啊?”她戒備地看着他,“幹嘛?”
“在我恢複記憶,找回名字之前,我們好好相處,好嗎?”僅僅過了數秒,他覺察得出她的內心又恢複全副武裝的姿态。
“不然還能怎麽樣?”她負氣道,“欺負你,掉的都是我的人氣,哼。”
“人氣?”那是什麽?他困惑地凝視着她氣鼓鼓的小臉。
“說了你也不懂。我睡了。”她起身往馬車走去。
“你不吃點再睡?”他剛從包裹裏拿出幹糧。
“不吃了。”盯着他那張無辜的臉,她什麽也吃不下。
氣悶地坐回馬車,對上橘貓探究的淺金色獸瞳,她幾不可聞地嘆息。
“為什麽不試着放下?”橘貓慵懶地伸了個懶腰,“何苦和自己過不去呢?”
“八白,我說過你不明白。”爬上馬車後邊的露天車廂,她一頭躺下,仰望着布滿繁星的夜空,“我不是受虐狂,讨厭一個人比原諒一個人容易多了。”
她活了幾百年,漫長的歲月裏,她見過太多的人類,即便到今天,她依然捉摸不透的人心。
“有時候很邪惡,有時候又很善良。”
脆弱又堅韌的生命,與她,他們魔族全然不同。
“小丫頭,我也活了好久。”橘貓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它豈會不曉得人心是多麽難懂,“可不只是人有心,你和我同樣有心。”
“我的心?”她撫上自己的胸口,那裏藏着一顆沉靜又雀躍的心。
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