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課還沒開始
因為徐蔭,蔣修宇最近精神不是很好,黑眼圈濃重,一閉上眼,就都是徐蔭臨走前抓着他的手,隔着一個氧氣罩,叫他名字的那一幕。
“修宇……你過來。”徐蔭聲音很輕,帶着氧氣罩,臉色蒼白到沒有血色,好像随時都會化作一縷風消失不見。
被折磨到不像樣。
她預感到自己要走,稀裏糊塗的說着一些話,比如自己對不起蔣文棋一家,叫他以後也控制好脾氣,不要輕易與人争吵,不要因為一時沖動釀成大錯。
她聲音有些哽咽,斷斷續續的,越來越輕,越來越輕最終消失不見。
一滴眼淚從女人蒼老的眼角滑過,打濕了白色的枕頭。病痛帶走了她,帶走了思念,留下了或快樂,或悲傷的記憶。
心髒驟停的那一刻,蔣修宇忍了許久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決堤,趴在徐蔭的手邊放聲大哭。這一天,他永遠失去了母親,失去了世界上最愛他,世界上至親的人。
人間苦短,行色匆匆,不珍惜,可能哪一天,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蔣修宇哭啞了嗓子,像是一夜之間成長了般,很快陪着父親操辦徐蔭的後事。蔣爺爺也要走了,蔣奶奶也命不久矣,郁郁寡歡。
因為蔣文棋的事,二老開始慢慢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打擊對誰都很大。
蔣修宇忽然覺得,一個好好的家,怎麽就突然,突然散了呢。
都是日積月累。
其實一開始很一直惦記着徐蔭做的飯,他自己十指不沾陽春水,但到後來,蔣文棋特別忙,他也只好開始學着做飯。只是再也做不出那種味道了。
籃球場空曠下來,早讀時間,學生們都回到了教學樓裏晨讀。
蔣修宇背着包,發呆,出了神。
忽然一個空的可樂瓶砸到他腳上,似乎是想投進他旁邊的垃圾桶,但沒中。
蔣修宇一愣,怔怔地擡起頭,看到一個男孩。
滿頭刺發。
“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蔡康長腿一擡,從臺階上站起身來,冷着一張臉走到蔣修宇腳邊,彎腰撿起可樂瓶。
“哐當”一聲,這次中了。
蔣修宇目光跟随着他起來,蔡康低頭,兩人目光相對。
“你……”
“喂,那邊兩個學生!早讀課時間在外面瞎逛什麽?哪班的!”
蔡康回頭看了保安一眼,距離稍遠,估計沒看到他。
他當即抓起蔣修宇的手臂,擡腿就跑,“跟我來。”
“哎……!”
蔡康抿着唇解釋:“被抓到了,要記過。”
九月底,整個世界剎那間被金燦燦的顏色所鋪滿,秋意正濃。
随着秋天而來的,同時還有第一次的月考。
曾黎徹底進入了備戰狀态,費立一開始還沒覺得有什麽,照樣時不時騷擾他一下,或者是調戲調戲小兔子,樂此不疲。直到有一回曾黎真的有點不開心了,微微擰着眉頭,粉嫩的小臉蛋上寫滿了不悅,轉頭對費立說:“我……我要學習,費立。快,快月考了。”
曾黎真的是很好的應證了勤能補拙這個道理,他不算聰明,一節課專心聽下來仍然會有許多不懂的地方。他能維持班級前幾的排名,純粹是靠夜以繼日的勤奮,和從未松懈過的耐力。
費立瞧他不開心,一下子就慫了。他把腦袋枕在手臂上,雙眼毫不掩飾地盯着曾黎,說:“不就一個月考嗎,能有我重要?上下學你都在背書,找你講話也不理我,咱倆還要不要好了?”
太他媽委屈了。
自打月考前一周開始,這只小兔子就完全進入了狀态,上課聽講下課補覺,上下學坐他車還要背書!回家去九樓找他玩,還特麽在寫作業!我操!這也太委屈了吧!
曾黎吃軟不吃硬,受不了他的溫言軟語,一下子就沒脾氣了,很無奈地說道:“費立,我們可以……一起,好好學習。”
在曾黎看來,這是皆大歡喜的一件事呀。他能學習,也能繼續跟費立相處,兩不耽誤,多好呀。
可費立登時就覺得曾黎是個魔鬼了,他有底子,成績雖然不算太差,排行倒數第十,但他完全沒學習的想法啊。
“呃,”費立被噎了一下,搓了搓鼻子,把腦袋轉了回去,“我一看書腦袋就疼,算了算了。”
曾黎看了他一眼,無奈嘆出一口氣,沒說什麽,拿起筆繼續抄筆記。
可能費立是真的覺得曾黎這個提案很魔鬼,一大早上難得沒再騷擾他,不是睡覺就是拿着曾黎的筆記抄。
曾黎字寫的很好看,費立覺得他醒的時候閑着也是閑的,不如順了小兔子的好意,抄筆記吧。
上午一放學,鈴聲剛剛響起,費立便迫不及待拎起書包就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一下子全身心就舒坦了。
曾黎覺得費立還真是不喜歡學習呀。
大多數學生在高中慢慢就會有了對未來的規劃,費立飛快地将自行車從車棚裏推了出來,神采奕奕,和剛才在課堂上無精打采,昏昏欲睡的家夥簡直判若兩人。
“快點的,上來。”費立拍拍後座,轉頭看着曾黎,對他揚了揚下巴,拽得很,“哥帶你去吃好吃的。”
“什麽東西呀?”曾黎雙腿一邁,乖乖坐到了後面去,兩只手抓着書包帶子,擡頭看費立。
費立只是笑了一下:“刺激的。”
曾黎也就淺淺笑着沒說話,費立把他手抓過來,抱住自己腰,說了句“坐穩了啊!”便猛地一蹬自行車,咻咻咻從一排大樹前飛馳而過。曾黎腎上腺素極速升高,耐不住這刺激,下意識把費立抱得更緊,腦袋靠在了他的背脊上。
于是費立就樂了。
最近天氣其實冷得要命,兩人都加了衣服,于是當費立把自行車停在一家冰激淩廠前時,他就驚了。
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冰,冰激淩?”
“嗯啊,刺激吧?”費立下了車,把車靠在路邊停好,伸個懶腰,轉頭說:“我小叔開的,夏天不是過了嗎,就沒賣了,不過有剩的。”
曾黎有些心動,這麽冷的天,吃冰激淩,冰意由口腔開始蔓延四肢百骸,想想就很刺激。
“瞧你這呆樣兒。”費立把一只手放在衣兜裏,另一只手把曾黎攬過來,曾黎一沒站穩,很被動地被費立帶着走,費立幾乎是貼在他耳邊,輕笑着,帶着求誇獎意味地說:“然後我小叔就喊我來幫他解決了,我想着咱們小兔子那麽喜歡吃甜食,一直惦記着你,就叫你來了。怎麽樣,老子對你好吧?”
曾黎覺得費立的狗尾巴都快要搖到天上去了,大方笑了笑,輕聲說了句,嗯,好。
也不知道費立突然怎麽了,呆呆看了曾黎一會兒,便匆匆忙忙地挪開了視線,觸電般松開了攬着曾黎的手,雙手放在衣兜裏,吊兒郎當的。
“是,是吧。”費立故作鎮靜道,“現在不覺得我兇了吧?”
費立其實笑起來時,就不會讓人覺得兇巴巴的,還很陽光。但他不笑,幾乎是微微皺着眉頭的,看起來特別拽,懶懶散散的。
一開始倆人還沒熟悉,曾黎就因為這點,一直很害怕費立。
不過費立也只是對曾黎區別對待而已,在曾黎面前鮮少有兇惡的一面,其他情況下還是很容易讓人慫的。
曾黎但笑不語,側頭好奇問他:“我喜歡……甜食,你怎麽,知道的?”
費立陪着他一起往小巷子裏走,不一會兒,兩人便停在一扇門前,費立聞言,伸手敲開門,一只手放在口袋裏,回頭看曾黎:“哦,上回咱們一起去小吃街,我瞧你眼睛都被甜品黏住了。”費立咧起嘴角笑道,“怎麽,我猜錯啦,不喜歡?”
曾黎第一反應是想,被甜品黏住的,明明,明明是蔣修宇吧?
難道他也有麽……
“沒……沒有。”曾黎撓了撓後腦勺,連忙否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喜歡的。”
賊可愛。
費立突然腦子一抽,有一瞬間覺得他是在說,我喜歡費立的。
這個念頭轉瞬即逝,但費立還是跟被燒着了一樣,臉頰燙起來,回過頭,強行把這個念頭驅趕了出去。
看來是火還沒洩完,今天繼續。
門很快就被打開了,一名約莫四十歲出頭的男子出現在門口,眉目間與費立有些許相似,他見到曾黎還有些驚訝,說:“來了啊,進來進來。這立子的同學吧?”他說完便帶着倆人往裏面走,“還有一大袋呢,你倆待會回家順路帶回去吧,不過得快點,晚了得化。”
曾黎第一次見費立親戚,本來還有些緊張,結果卻被費立一句話給逗樂了。
費立擰着眉頭快步上去拉住他小叔,壓着聲音,像是怕被曾黎聽見一樣,很不開心地說:“小叔!說了不要在我朋友面前叫我小名了,你怎麽還叫。”
費叔叔一下子就樂了,回頭看曾黎一眼,知道他是害羞,低頭也小聲對費立說,聲音愉悅:“成成成,小叔不叫。”他說完又大聲的講,“你倆要吃什麽自己拿啊,我事還沒忙完,待會回去的時候把門帶上就成,費立,聽到沒?”
費立不耐煩道:“聽到了聽到,小叔你快點走的。”
他們叔侄倆人關系一看就不錯,費叔叔一走,費立就回頭看曾黎,手插在褲兜裏,拽拽的問:“喜歡什麽味兒的?自己過來挑挑,別客氣。”
“香草味的吧……?”曾黎走過去,費立轉過身去翻冰箱,側頭瞧了他半天沒忍住,忐忑地問道:“你從剛才就一直笑什麽呢?笑笑笑。”
曾黎笑得梨渦都出來了:“你的悄悄話……也很大聲。”
這是報了上次費立說他和蔣修宇悄悄話大聲的仇。
費立鬧了個大紅臉,轉頭翻冰箱的速度更快,緊張道:“閉,閉嘴。別,別提我小名啊。都是瞎幾把取的。”
費立覺得他這個小名丢死人了。
是能吃還是咋地。
曾黎看着曾黎,白皙而修長的手也伸進冰箱裏幫他一起找,曾黎說:“可愛。”
費立一怔,便聽曾黎看了他一眼,說:“很……可愛。小名。”
費立愣怔過後,微微紅着臉頰把香草冰激淩從冰箱裏□□,塞給曾黎:“吃,吃你的去,廢話真多。”
說完他自己也随便拿了一個,靠在冰箱旁,打開殼子。曾黎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乖乖低下了頭,粉嫩的舌尖輕輕從冰激淩上掃過,很勾人,費立看到他白皙的脖頸幾乎和冰激淩是一個顏色,心有些癢癢。
曾黎探出舌頭,在上頭一刮,旋即小牙齒往上一咬,嘴巴旁邊留下一圈痕跡,白白的,淡綠色的。
要是舔掉,一定會很甜。
冰激淩甜,人,更甜。
“咱們走吧,你等一下,我帶一點回去。”費立說完,将冰激淩的殼子丢到垃圾桶裏,拍拍手,轉身去找塑料袋。沒一會兒,便将冰箱裏的冰激淩一個一個往袋子裏裝,兩袋。
“你帶一袋回去。”費立關上冰箱門,遞給曾黎一整袋滿滿的,曾黎傻傻地接過來,有些慌,說:“這……這不太……不太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費立攬住他往外邊走,說:“我小叔自己人,別跟我客氣啊,咱倆誰跟誰。”
曾黎也就不吱聲了,費立瞧着他嘴巴旁邊還沾着一點冰激淩,終于沒忍住,伸出手指,指腹從曾黎的嘴唇旁擦過,很軟,水嫩嫩的。
“沒舔幹淨。”鬼使神差的,費立收回手,把那抹剩下的冰激淩舔了舔。
好甜。
曾黎下意識伸出舌頭,舔了一下費立剛剛擦過的地方。
費立呆了。
他也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