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媽媽回來了
整個空間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不尋常的心跳聲音,除此之外再也聽不見任何東西。當眼睛也看不見的時候,這樣的靜谧太可怕了。
周安終于眯開眼睛,透過狹窄的手指縫,看到那個誰還在,又趕緊閉上。
可是兩只冰涼的手掌,覆蓋在他捂眼的手背上,用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他的手指。
“……喂?”周安簡直崩潰了,就算被弄開手掌,也撇着頭不肯睜眼。
那雙手把周安的頭擺着,捧着他的臉靠近,滑膩的黏軟在嘴裏肆虐——周安被迫睜開眼睛,頓時和一雙眼睛……四目相對。
他看着他,他也看着他。
周安整個人呆住,感覺這不是一雙純粹的黑眼睛,很淺的茶色,彌漫着死亡的氣息。
連尖叫都叫不出來,因為他被禁锢着,包括發聲的地方。
他瑟瑟發抖地待在他懷裏。
聞到一股濃重的潮濕氣息,是的,雖然對方的身上是幹的,可是仍然感覺剛剛從水裏出來,濕潤得仿佛永遠也幹燥不起來。
他确實是在水裏死去的,但是有可能遺體并不在水裏。
而他穿成這樣死去,應該是意外死亡。
周安的腦子在打結,他想象不到那些情景和畫面,他被抱着,臉孔緊貼着那片胸膛。
感覺頭頂上被一只手擱着,對方在撫摸自己的頭發。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舉動,就像在安慰別人一樣。
“你在安慰我麽……”周安小聲地呢喃着,終于有了點力氣,手掌顫顫巍巍地貼着鐘霖的肩膀,将他推開:“那謝謝你了……我沒事,你不出來吓我,我就挺好的……”周安語無倫次地表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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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安。”這道聲音就像年久失修的機器,重新啓動,艱澀而刺耳。
“對啊……我是叫周安……”周安深深低着頭,努力控制自己別哭,但是真的很可怕:“嗚嗚嗚……”
再後來就沒說什麽,他消失了。
可是周安知道,他還在屋裏,也許就坐在某個角落。用那雙茶色的眼睛看着自己。
抽出紙巾擦了擦臉,周安平靜下來,因為作業還沒寫完,還差一點點。
深夜躺在床上,回憶着自己剛才的表現,周安臉頰發燙,深感羞恥。情不自禁地想,如果是王爍遇到這種事,他會怎麽樣做?
也許會撸袖子和對方拼命,而自己呢,只會害怕,只會逆來順受。
很讨厭自己這樣的性格,除了成績好之外,周安想不到自己還有什麽地方稱得上優秀。
這天晚上終于安心地睡覺,可是醒來之後,周安心裏很不安。他一直想着媽媽晚上到家的事情,還有媽媽交男朋友的事情。
“咦?”王爍碰了碰周安的衣領,神情疑惑:“你怎麽還戴着這條金鏈子,不是拿去賣了嗎?”他以為周安早已經把金鏈子賣了,要不是今天看到,都忘了這回事。
“啊?”周安低頭往下看,用手把項鏈摸出來,臉色發白。早上恍恍惚惚地,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條項鏈在自己脖子上。
“不是拿去賣了嗎?”王爍笑嘻嘻地道:“還是你喜歡這種款式?這是女孩子戴的吧?”
還別說,周安之前确實挺喜歡的,可是現在只剩下毛骨悚然。這條鏈子肯定是鐘霖給自己戴上的,想到他那些調戲的舉動,周安由害怕變成羞惱:“誰喜歡了,我不想戴。”
“那就摘下來啊。”王爍說。
周安就不說話了,像一顆霜打的茄子。
“明天周末,我們跟隔壁班的人去戶外騎行吧?”中午在圖書館蹭空調,王爍用腳踢踢旁邊的人。
“嗯?”周安臉上的書本滑下來,迷迷糊糊地點頭:“好啊。”他挺喜歡騎行的,現在的自行車就是一輛專業車,當初買的時候花了好幾千塊錢。
“學霸,你怎麽困成這樣?”王爍還真看書呢,可是隔壁睡得呼嚕呼嚕響:“不知道的以為我才是學霸呢?”想起昨晚的解題,他本人比周安還要激動:“哈哈,你可是給我長臉了,我今天聽說啊,隔壁班也被這幾題難倒了,後來數學老師直接把你的圖片發了過去,這可真是給我長臉!”
周安也沒真的睡着,聞言心裏特尴尬,小聲說:“其實也不是我解的。”
“不是你還能是誰?”王爍反射性地問,然後真想起來周安的字跡不是那樣的:“我操,難道真的不是你?”
周安又不說話了,這件事沒法向王爍解釋。
他望着窗外猛烈的陽光,心裏面倒是沒有陰影,只是有一些無奈。
“你相信這世界上有靈異事件嗎?”王爍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除了王爍以外,周安找不到能夠傾訴的第二個人。
“我不信,老子是無神論者。”王爍嫌舉着手累,也合上書本不看了,躺在報紙上把書往後腦勺一墊:“怎麽着,你遇到了靈異事件?”
“嗯。”周安是似真似假地說:“我遇到了靈異事件。”
“啊哈哈哈哈……”王爍捂着嘴巴,偷偷地大笑,小樣兒明顯不信:“什麽靈異事件,帶我見識見識。”
“不想吓唬你。”周安怎麽可能帶王爍見識,他只是傾訴一下:“我被一個男鬼纏上了,他天天晚上出現在我家。”
“在你家幹嘛?你家又沒有漂亮的妹子。”王爍低聲笑道,笑得特別猥瑣:“還是說,那男鬼看上你了?”擡手摸一下周安的臉:“還真有可能,我們班妹子加起來都沒你這張小臉嫩呢。”
“滾!”周安打消了跟王爍傾訴的念頭,這家夥根本沒正經。
“鬼長什麽樣?”王爍卻沒放過他:“說啊,是現代鬼還是千年老鬼?”
“現代的。”周安說:“就死了三四個年頭。”
“哈哈哈哈哈……”王爍笑得不能自己,抱着肚子說:“他跟你說的嗎?哎?長什麽樣啊,吓人不?”
周安知道他不信,煩死他了,可是:“長得高高帥帥地,有點吓人。”他想起了鐘霖的樣子,瘦,很有氣質,有點像藝術家。
可是因為他死了,陰郁冰冷,死氣彌漫,灰白得很吓人。
王爍又笑了,就像在聽一個很好笑的笑話,至今為止仍然覺得周安是在一本正經地講鬼故事,還是自己編的。
“一個……哈哈哈……又高又帥的男鬼……哈哈哈我的媽,周安你咋不是妹子呢?哈哈哈,少女心真足,哈哈哈哈,你可以去寫言情小說了。”
“笑不死你。”周安轉過身去,不打算再跟王爍說任何有關靈異的事情。
下午放學後,跟隔壁二班的兩個男同學兩個女同學,最後一次碰面商量,決定明天早上七點鐘在某地碰頭,首先一起去吃早餐,然後出發。
周安回到家,發現玄關有一雙黑色的高跟鞋,他趕緊放下書包,去廚房。
“媽!”裏面有個穿着職業套裝的背影,在洗手。
陸珊回頭,看到自己的兒子:“安安。”她露出一抹親切的笑:“我剛回來。”行李都還沒拿進房間,身上的衣服也還沒換下來,整個人顯得累累地。
“哦,辛苦了。”周安左看右看:“媽,你男朋友呢?”
陸珊愣了愣,然後哭笑不得:“我只是說有人追求,沒有說現在就答應。”她走出廚房:“媽媽先去換衣服,泡個熱水澡,今晚還是要辛苦你做飯。”
“沒關系。”周安看了眼天色,這麽早應該沒事吧,他就眼巴巴地看着媽媽進了洗手間。
不知道這個鐘點鐘霖會不會出現,周安對着空氣低語了一句:“不準傷害我媽,也不準偷看她洗澡。”
外面的太陽還是很亮,屋裏充滿陽光的氣息,顯得一切都正常。
周安戴上圍裙,站在廚房淘米做飯。
半個小時之後,米飯差不多煮好了。
陸珊從浴室裏出來,頭上包着毛巾,經過客廳的時候,發現兒子的眼光追随自己,欲言又止。
“安安?”她停下來,以眼神詢問:“怎麽了?”
“沒有。”周安坐在沙發上,手裏握着遙控器:“浴室一切正常嗎?”
“嗯?正常啊。”陸珊說:“浴室怎麽了?之前有什麽不正常嗎?”
“沒有,我只是随便問問。”周安放下遙控器,趁着天還亮,也去洗澡。
昨天塗過藥膏之後,傷口已經不痛了。應該只是小磨損,不是什麽大傷口。
周安洗完澡回到屋裏,拿出藥膏再塗了一遍,他害怕明天騎自行車會受到影響。
“安安。”門口傳來敲門聲。
“媽,我這就來。”周安趕緊穿上褲子,收起藥膏。
穿着無領睡衣的他,打開門,就被陸珊看到了脖子上的金項鏈。
陸珊的臉色變了變:“哪來的鏈子?”
她看到周安心虛了,用手捂着脖子,支支吾吾地說:“撿到的。”
“在哪裏撿到的?”陸珊的表情有點嚴肅。
所以周安從小就比較害怕她,垂着眼睛說:“在野外撿到的。”
陸珊知道周安喜歡到處采風,經常騎着自行車出門,在野外撿到東西也不出奇,只是她說:“我不太贊同你把撿到的東西戴在身上,安安,如果你真的喜歡金鏈子,媽媽可以給你買。”
“嗯。”周安也很後悔,他當初只是一時鬼迷心竅,就戴上了這條鏈子:“對不起。”
“不用給我道歉,我并不是責怪你。”陸珊嘆了口氣:“好了,還是媽媽去做菜吧。”
“媽,我明天跟同學去騎行,後天才回來。”周安說。
“知道了。”陸珊沒有不同意。
周安松了一口氣,露出比較輕松的表情,他其實很感謝媽媽給的尊重,不會反對他喜歡攝影,還會花錢給他買自行車,支持他戶外運動。
有些地方比較嚴厲,但是也有她自己的教育理念。
總體來說只是不放心而已,并不是束縛,更不是為了控制而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