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沉山（2）
清晨的不沉山陽光明媚，溫暖的光線從木制的門廊外照進來，劉少辰睡眼惺忪。
他是被一陣不太和諧的聲音吵醒的，那是一種他很少聽到的聲音，音量雖小，但卻如芒在背，弄得他不得安寧。
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太陽已經很高了，刺眼的陽光從窗戶外斜射進來，他有些晃神，視線越過客廳，房間對面的那張床上，妹妹依舊睡得很熟。
緊接着，他便看到了那個不和諧的聲音的來源。
一個男人正坐在他面前不遠處的地板上，就是昨天晚上自己和小樓聊天的那裏，他面前的火堆還沒有滅，依舊冒着微弱的火光，火上坐着一個鍋子，裏面不知道煮着什麽東西，散發出一陣一陣的香氣。
而那個男人，就坐在那裏，目光落在劉少辰的身上，手裏拿着一柄鋒利的黑色長刀，仔細的擦拭着刀刃。
他手裏的，是一柄唐代陌刀，刀身純黑，慘白色的刀刃上散發出危險的光芒，握把上纏着一圈黑色的皮革，頂端鑲嵌着一枚翠玉，刀的吞口處，是一頭斑斓的花豹。
那個不和諧的聲音，就是男人手中的長刀與粗布摩擦時發出的嗡鳴聲。
劉少辰的冷汗頓時布滿了後背，他一把扯掉了蓋在身上的被子，猛地翻身站了起來，站起來的同時，秋水已經被他拿在手中。
他只看到了那個男人一個邪魅的笑容。
緊接着，男人的身影便變得模糊起來，然後忽地消失在了原地，整個人向前爆射而出，就像一支離弦的利箭，手中的黑刀在空氣中劃出一條漆黑明亮的線條，黑線之後，是他的眼睛，如龍般堅毅。
男人的速度快的出奇，以至于在劉少辰眼裏，他的身體都已經扭曲成九十度，他甚至無法看清男人揮刀的右手。
令人窒息的壓迫感迎面而來，黑刀仿佛把他面前所有的空氣都壓縮了起來，刀刃頂在空氣上，把它推向劉少辰，他感覺自己的身上像是壓着千斤的重物。
劉少辰來不及反應，只能背靠牆壁，向一邊猛地轉身，堪堪的躲過了這一刀。
在他轉身的同時，黑刀的刀尖已經沒入了他身後的水泥牆壁中，在上面刺出了一個深深的洞，四周的牆壁沿着那個洞開始一寸寸的龜裂。
男人的動作不停，他松開了握着長刀的手，一把抓住了劉少辰的胸口，把他扛在肩上，向前扔了出去，劉少辰的身體在空中畫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線，然後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他轉身，拔出了嵌在牆壁當中的長刀，轉身居高臨下的看着劉少辰，一步步的向他逼近。
眼神冰冷，臉上毫無表情。
一頭黑曜石般的頭發束在腦後，手中提着那柄漆黑的長刀，刀身明亮如水，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長衫，長衫的背後用金線繡着一只威風凜凜，漫步在雷電中的麒麟，耳朵上戴着一個藍牙耳機，信號燈不斷的閃爍着。
他歪着腦袋，停在原地，像是在等候什麽人的命令。
劉少辰半跪在地上，用秋水支撐着自己的身體，四肢不斷的傳來一陣陣麻痹感，就像是有微弱的電流正不斷的通過他的身體，将他死死的鎖在了那裏。
他盯着面前的男人，心跳快的就要爆表，幾乎達到了每分鐘兩百次，冷汗沿着他的太陽穴流下來，滲進了眼睛裏，一陣陣的刺痛。
下一秒，男人再次舉起了手中的黑刀，他把黑刀高高舉過頭頂，刀尖散發着銳利的光芒，然後，握刀的右手猛地落下。
黑色的長刀化作一陣光幕，包裹住了他們兩個，幾乎凝結成實質般的殺氣籠罩了劉少辰，四周的空氣開始變得像泥潭似的粘稠，金屬嗡鳴，那是黑刀的刀鋒破開空氣的聲音。
男人的手臂連同黑刀一樣，堅硬的像是鋼鐵，帶着威嚴的氣勢向劉少辰斬來。
他慌亂的舉起秋水，應對這致命的黑刀，與此同時，男人的攻擊應聲而至。
一連二十五刀的猛攻，每一刀都比之前的一刀沉重好多倍，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威壓幾乎讓劉少辰喘不過氣，他只能憑借自己的本能反應，艱難的抵擋着男人潮水般的攻擊。
每一次刀劍相擊，空氣中都會爆出一陣刺眼的火光，緊接着便是刀劍震動發出的轟鳴聲，黑刀和秋水都承受着難以想象的壓力，而這股壓力正在逼迫着劉少辰不斷的後退，漸漸的靠近身後的妹妹。
與劉少辰相比，男人就顯得優雅許多。
他手握黑刀，揮刀，躍步，回身，上撩，他好似一位深谙舞道的爵士舞演員，腳下步伐穩健，沉着冷靜，不斷的逼退劉少辰，試圖破開秋水的防禦。
男人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他積蓄力量，再次沖了上來，這一次，不僅是他手中的黑刀，他還動用了他的拳頭和膝蓋。
在揮出的每一刀的間隙，他的拳頭便會落在劉少辰的身上。
劉少辰感覺自己就像是被鋼鐵擊中，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劇痛，但是他卻死撐着不再向後退一步，握着秋水的右手一刻也不曾松動。
男人的臉上罕見的露出了一絲贊許的笑容，只不過手上的動作依舊不停。
他再一次舉起黑刀，淡紫色的光芒融進了刀身，電流飛竄，淡藍色的火花無聲的在他身旁浮現，空氣中開始出現了令人皮膚發癢的靜電，同時也照亮了他的臉龐。
黑刀猛地落下，帶着滾滾雷霆，似乎攜帶着十多萬伏的高壓電，劉少辰忽然覺得自己被某種猛獸咬住了喉嚨，他全身猛地痙攣，握刀的右手扭曲變形。
但是他仍然沒有松手。
他閉上了眼睛，準備迎接自己的最後時刻。
可是，一個纖瘦的身影忽然沖了過來，攔在了劉少辰和男人的中間。
黑刀在空中驟停，刀身嗡鳴，宛如龍吟，好似一千枚銅鈴一齊敲響，劉少辰身旁的一張長桌應聲而斷，從中間斷成了兩截，切口光滑。
黑刀停在了她的面前，刀尖離她漂亮的臉蛋不足五公分。
“你瘋了嗎！唐明哲！”小樓氣呼呼的對着面前的男人說。
“你不能怪我，這都是那位老爺子的意思，讓我來給我們的新人做一個簡單的測試。”
唐明哲笑了笑，收回了停在小樓頭頂上的黑刀，也收起了那副冷酷的表情。
“他想知道這個人到底有沒有領導我們的能力。”
“少辰的身體還沒有恢複，你這樣做只會讓他的負擔更重！”小樓不依不饒。
“這你不能怪我啊，我都說了這是那個老頭子的意思了。”
唐明哲攤攤手，然後一把把小樓推開，向劉少辰伸出了手。
“你好，少辰，我叫唐明哲，你可以叫我唐師兄。”
“你，你好，唐師兄。”劉少辰有點懵，但還是伸出了手。
“你是有多想顯擺你那師兄的身份！”
小樓不甘示弱的一腳踹在了唐明哲的屁股上，把他踹到了一邊。
“少辰，別理他。”
“啊？”他有些糊塗了。
這個時候，一直熟睡的劉芸麒也被這一陣陣的吵鬧聲給吵醒了，她坐了起來。
“哥。”
可是，還沒等劉少辰這個當哥哥的反應過來，唐明哲就搶先一步跑了過去，一把抓住了劉芸麒的手。
“劉芸麒對嗎，才十五歲就長得這麽好看了，你好，我叫唐明哲，你就叫我唐師兄吧。你穿這麽少不冷嗎，這山上的天氣可涼。”
說着便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準備給劉芸麒披上。
她醒來之後見到的不是自己的哥哥，而是這個滿臉猥瑣笑容的陌生人，害怕的向後縮了縮身子，眼神有些抗拒。
“你要死啊！”小樓又一腳踢在了他的屁股上，然後坐到了劉芸麒身邊，“別理他，這個人就是個神經病。”
“喂，明柯君！我可是你的師兄啊！”唐明哲從地上彈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
“少辰，以後叫你妹妹離這個人遠一點，他可不是什麽好人，你看他那一臉猥瑣的樣子，真不知道陳老板是怎麽想的，居然讓這樣一個人做海組的組長。”小樓一臉嫌棄的說到。
“也許是唐師兄深藏不漏也說不定呢。”
劉少辰撓着頭，憨憨的笑了笑，但是聲音卻越來越弱。
“你看嘛！我就知道我們的少辰是有眼光的！不像你，成天沒個女孩兒樣兒！”
唐明哲像是找到了知音，攥住劉少辰的手就不撒開，不過他發現劉少辰的手有些冰涼，幾乎快要比正常的體溫低十度。
“喂，我可是在幫你說話啊！你幹嘛胳膊肘往外拐！”
小樓瞪了一眼劉少辰，在她眼中，這個人現在跟叛徒沒什麽兩樣。
劉芸麒好奇的看着眼前的這個陌生人，又看了看撅着嘴生氣的小樓和傻傻的站在那裏的哥哥，捂着嘴笑出了聲。
可是，周圍的一切卻在劉少辰的眼中越來越模糊。
雖然剛才的打鬥唐明哲并沒有傷害到他，可是他現在卻覺得身體一陣一陣的無力，視線變得模糊起來，似乎有一層黏膩的鮮血粘在他的眼睛上，空氣也變得粘稠起來，夾雜着一種若有若無的血腥氣，耳邊仿佛響起了太古的隆隆戰鼓聲。
他感覺自己置身于血腥的戰場中央，而這個戰場就是他腳下的這片土地。
野獸嘶鳴，天空碎裂，血紅色的線條沿着他的視野前進，火焰照亮了整片天空，周圍所有的東西都在燃燒，暴雨傾瀉下來，卻好像在這火上添了一把油，沖天的火光灼燒着劉少辰的臉龐。
他的臉上挂着淚水，看着面前呼號奔逃的怪物和人類，他們厮殺在一起，眼神中只有凝聚了千年的怒火，巨大的屍體橫陳在峽谷中央，隔斷了江水，它的鮮血順着河流向下，染紅了整條奔湧的大江。
一身素衣的女孩兒被高高的挂在旗杆上，她的手腳被鋼釘刺穿，就像是受難日的耶稣，潔白修長的身體上傷痕累累。
她雙眼流着血淚，面帶微笑，美的令人心碎。
猛虎從天而降，深邃的江水中，巨大的陰影蟄伏，天空中的巨鳥降下火焰，威嚴的巨龍翺翔于天際，它們圍繞着那個女孩兒，做着古老神秘的舞蹈，然後将女孩兒的身體撕碎。
那個女孩兒臨死之際的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劉少辰。
他忽然覺得很痛苦，女孩兒的笑容在他的眼中無限的放大，是那麽的悲傷。
“你還是來啦。”女孩兒輕聲說。
伴随着她軟軟的聲音的，是鋼鐵一般的怪物的嘶吼，它們發現了劉少辰，帶着雷霆般的氣勢俯沖而下。
他的心中燃起一股無名的怒火，本能的把手放在了秋水的劍柄上，熟悉的觸感令他心安，卻無法平息他的怒火。
他拔劍出鞘，鋒利的劍鋒直指俯沖向下的怪物，澎湃的力量在他的身體中流轉，龍吟聲響徹峽谷上空，他要傾傾瀉自己的怒火，用雷電，用鮮血，用背叛者的生命！
“惡魔的時代不會終結，僭越者必将付出代價，這是一場永不完結的戰争，火焰會燒盡一切，用它無上的力量。”
女孩兒低吟着古老的贊文，火光照亮了她白皙瘦弱的身體，蒼白的就像一張白紙。
她身後的建築物開始崩塌，吶喊聲愈發撕心裂肺，整個世界仿佛都在燃燒，像是要把世界都拖入無底的深淵，火焰的聲音和崩塌的巨響化成了一支宏大的交響曲，只為了迎接他的歸來。
“一萬年了。”她說，“他們有的是鋼鐵，他們會把你砸的粉身碎骨。”
“少辰！少辰！”
“哥！”
朦朦胧胧中，劉少辰聽到了妹妹和小樓驚恐的喊聲，她們拼命的搖晃自己的身體，一雙有力的大手不斷的在他的胸口撫摸，想幫他理順氣息，可是意識卻越來越沉。
火光熄滅，四周重新歸于平靜。
“你看看你幹的好事！”在他徹底昏迷過去之前，他聽到了小樓憤怒的對唐明哲咆哮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