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天晚上周懿和韓臻兩人的表現都不盡人意。
活動期間兩個人隔得遠遠的,韓臻那人本來就面無表情所以不能說什麽,可周二少以前總是挂在臉上的商業笑容也沒了,圍觀看戲的群衆們表示劇情不對,紛紛要求黑心導演包名章退票退款。
倒是以前唯恐天下不亂的闵大少說了句良心話,這人仔細地觀察了那兩人的神态許久,他點了點桌子小聲道,“心急什麽呢,現在是看都不看一眼,你怎麽知道他們今晚上是不是就已經勾搭上了呢?”
“切!”看不到的場面自然沒有人感興趣,反倒是闵霈那家夥一語成谶,晚上十點,韓臻剛剛拉開衣帽間的門,身前那扇隐門就被人敲響了。
周懿的聲音在那一頭響起,悶悶的,裏面帶着幾絲不耐煩,更多的是認命。
“韓臻,我們需要談一談。”
光線昏暗,這個小小的衣帽間只有一盞小小的黃色暖燈,韓臻拉開房門,那一頭,周懿正抱着胳膊靠在門邊上,看到門開了,對方一直盯着地面,連個眼神都沒有給自己。
“酒呢?”
韓大少問。
聽了這句話後周懿看了過來,眼神裏分明表達了對剛剛這句話一點看法,韓臻盯着周二少的雙眼,語氣淡然,“我們重逢了這麽久,難得有機會好好聊一聊。那瓶酒那麽好,喝了吧,放着可惜了。”
酒還是被打開了。
但是場景不是包名章想象的那樣,周二少即沒有拿着酒瓶表演他那演技,也沒有利用裏面酒紅色的晶瑩剔透的液體來魅惑什麽人,他們就是簡簡單單倒了兩杯出來,連醒酒的工作都沒做到位。
“你想談……”
“我們休戰吧。”
“……戰争可不是我發起的,”韓臻抿了一口酒,沒醒好酒之前這味道還有點兒澀,他把杯子推遠了一點,看向站在桌邊的周二少,說是要喝酒,但是周懿看上去是沒有這個想法。
“我也不想發動戰争,我只是習慣了掌控全局的感覺,可是等我簽完那個契約以後,我覺得有一點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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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懿說這段話的時候微微皺了皺鼻子,就像剛出生的小兔子那樣聳了聳鼻尖,這人談話內容老道,但這種下意識地動作又透着一點點可愛。
韓臻目光落到了空着的那個酒杯上,他挑了挑眉毛。
周懿立馬俯**來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紅酒散發着迷人的香味,液面剛剛好停在紅酒杯三分之一的位置,“我先敬你一杯,”周懿喝之前嘀咕了句這個,這人雖然在喝,但是全身上下都帶着防備。
周二少昂起頭來把剩餘的酒液一口飲盡,在這個過程中,對方眼睛的餘光全程都落在韓臻身上。
“我只是犯了一個小錯誤,韓少,”周懿把酒杯放在桌面,酒杯中一滴不剩,他的姿态裏防備滿滿,韓臻不确定現在要不要幫對方再續上一杯,但沒想到是周懿自己拿起了酒瓶。
“不對的原因是我們之前簽定契約的時候有一件事說的很含糊。”
“我不記得我隐瞞了任何事情。”
韓臻擡手,制止周懿倒酒倒得過多,他盯着對方那修長的手指,紅酒沿着瓶口滴滴答答往下落,韓臻伸出一只手指抵在瓶壁上,他慢慢把紅酒瓶推回原處,“契約上說的很清楚,我幫你拿到周氏你應有的那一部分,而我需要你幫我演一場戲。”
“嗯,你說。”
“問題就在這場戲上面,”周懿撐着桌面,把酒瓶放到了一邊,“我們推心置腹地聊一聊吧,因為我累了,韓臻,這種無時不刻地演戲生活已經讓我感到疲憊了,我要提防着外面周禮那些人,還要時時刻刻注意和你的距離……”
韓少不說話,他就是面無表情地盯着周懿,那眼神仿佛對方剛剛說了個笑話。
“……”周二少結舌,他知道自己再怎麽叫苦也唬弄不了對方了,這人不由癟了癟嘴,“對,是我一開始不對,我不應該陰你一把的。”
“你沒陰我,只是一開始你對我隐瞞了一部分,你沒有和我說你們家內部情況。”
周懿聽了這句話後微微側了頭側,像是輕笑了一聲,他居高臨下,盯着韓臻不放,光線昏暗,這樣的舉動無疑會給坐在下方的韓臻極大的壓迫感,韓少重新抿了一口酒,“你覺得我也隐瞞了。”
“因為我姓周,你姓韓!”
周二少聲音有點兒大了,“你讓我三年之內追到你,這件事有什麽意義?我們結婚了,三年契約到期我們就要離婚,你告訴我這三年有什麽意義,所有人都看着我追到你,然後呢?”
“你要的是周氏。”韓臻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有點輕。
“說清楚一點,我要的是周氏屬于我的那一部分,”周懿有點不耐煩,看樣子确實酒意上頭了,韓臻放下酒杯擡起頭來,身前這人控制住語氣,逐字逐句。
“而且我要的堂堂正正的拿到我那一部分!”
“撇開你們周氏內部那些烏煙瘴氣的內部鬥争不管,你猜我們家報恩的主要目的是什麽?你問我這三年是為了什麽,”韓臻點了點桌面,風輕雲淡,“坐吧,都說要好好聊一聊了,你站着也累。”
周懿後退一步揉了揉額頭,韓臻則悄悄地打量了酒瓶上紅酒的度數和年份,周二少有點兒上臉了,那人看了自己一眼,拉開了自己對面的座椅。
“我只知道你們家要報恩,幫我們家一把什麽的,”聲音裏帶着一股火氣,周懿上次去見父親的時候一句話都沒說完就被強行安排了婚事,他怎麽可能有興趣去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
“知道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這個詞嗎?”
周懿看了過去,韓臻如果抽煙,他覺得對方現在應該已經要抽起來了,那個平日裏總是波瀾不驚的韓大少眉頭微蹙,對方手指輕巧桌面,眼神裏帶着一種困惑。
“我們家認為,十年前周家幫了風雨飄渺的韓家一把,十年之後你們家遭遇大難,韓家長子風光大娶周氏子,順帶着再把周氏救活了,這才叫做湧泉相報。”
“……”
周懿開始頭疼了,他撐着額頭,“報恩有很多方式的,韓臻。”
“報恩确實有很多方式,在現在這個時代,我完全有無數種更加完美更加體貼的方式來完成這件事,”韓臻再次抿了一口酒,“扶持一個周氏,扶持就扶持了,但要我用這種最荒謬可笑還是自降身份的方法來做的話……”
那人放下酒杯盯着自己,許久以後緩緩開口,“所以我就會問,為什麽這事會是我,為什麽這事得落在我頭上?”
周懿真的覺得酒意上頭了,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心髒失重了片刻,周二少把椅子拉遠了一點,兩個人距離再度拉開,他看了韓臻一眼,輕笑一聲,“因為你姓韓?”
簽契約的那一天其實也就是他們剛領結婚證的那一天,周懿那段時間過得極其不順,前任未婚妻趙雪雪剛退完婚,公司裏趙吳又緊追不放想讓他回去擔熱固溶失敗的責,老肖那邊改了技術方案,急着要人去工地上維持次序。
周懿焦頭爛額,一天不知道接多少個電話,當韓臻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龍城的懿二狐貍哪有時間斤斤計較處處算計,他就像是抓到了身邊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懿二狐貍借着韓臻的力掙紮着從那無盡的繁瑣之事中掙脫了出來,等到他好不容易喘息下來松一口氣時,才意識到這契約裏面不正常的那一點。
“得了吧韓臻,別幼稚了,”将心比心,這可能是重逢以後周懿對韓臻說的最誠懇的一次,“你姓韓,這件事就決定了很多事情。”
對面那個人手指在桌面不停地點着,韓臻沉思許久後反問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你覺得,我姓韓這件事幸運嗎?”
周懿抿緊了嘴,韓臻那道傷疤橫跨整個右眼,看上去就兇險無比,讓韓臻承受這一刀的是韓家,不讓對方忘記這道疤的也是韓家。
“”三年确實是做戲,那人盯着自己,許久以後緩緩開口,“因為我要的是尊嚴。”
三分鐘之前周懿聽了這答案絕對會笑出來,現在酒精傷腦,周二少第一次覺得韓臻說的話不荒謬了,他重新拿起酒杯,酒已經醒好了大半,現在喝上去沒剛剛那麽苦,周二少剛剛把杯子擡高,韓臻伸手點住杯底。
“慢點喝,別我等說完以前你就喝醉了。”
“放心,我這是多喝一點壓壓驚,”周懿笑了,他反問,“尊嚴,尊嚴有什麽用,尊嚴能當飯吃嗎?”
那一邊,韓臻沉默不語,這人微微搖了搖酒杯示易周懿等一等,要喝還不如和自己舉杯共飲一杯。
“答案就是這個,只是你現在還不清楚,也不懂,人生一輩子,有些決定做出來了就不能反悔,有些決定做出去了以後甚至就要負永遠責任,如果我以後有了愛人和孩子,我到時候要怎麽和他們解釋我這一段婚姻?”
這兩人對視許久,韓臻皺眉,“告訴他們,他們的丈夫、父親因為某些原因就讓自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告訴他們我韓臻因為某些原因就放棄了自己信仰和堅持的一切,就因為一些阻力?”
所以韓臻你花這麽大的代價無非就是粉飾太平,讓別人知道這段婚姻是存在愛的,周二少心裏想着這些都什麽事,他許久不曾喝酒,還是上了點頭,平日裏無比清醒的周二少此刻被韓臻那種天真和幼稚沖昏了頭腦。
他覺得自己似乎被說動了一點。
“你放心,我這輩子估計都不會清楚,也不會到達你的高度,倒是你,你覺得這樣自欺欺人好玩嗎?”周二少試探性地問,“那劇本是什麽?”
韓臻笑而不語。
他們之間互相都還是隐藏了許多。
高手過招、高手過招,周二少自己安慰自己,你在韓臻這裏折騰了這麽久,有哪次占了上風了,不過周懿這些年吃不少苦頭,在他那種家庭打滾磨砺了一道,怎麽還會有像韓臻這樣天真可笑的想法。
他舉着酒杯往後一靠,周二少盯着對面那人沉默不語,如果韓臻真的是因為他說的那樣,僅僅是因為‘尊嚴’,那陪着這家夥鬧了整整幾個月的自己是該笑還是該哭?
“成,休戰了,喝了這杯酒就休戰了,以後按照你那劇本走。”
周二少主動舉起酒杯,果真還是錦城的高門大戶出來的,哪怕已經到了韓臻這種位置,說到婚姻這種事,似乎都還抱着一種無端的懵懂和夢想。
喝之前周懿還是不可置信地問了句,“尊嚴?”
韓臻點點頭,語氣堅定,“就是尊嚴。”
“成,在假結婚和契約這件事上……我是為了現實的利益,”周懿做了個總結,“而你是為了浪漫的尊嚴。”
韓臻一愣,喃喃自語,重複了一遍,“浪漫的尊嚴。”
空氣再度安靜了下去,這兩人面對面各自沉思了許久,最後韓臻擡起頭來微微笑了笑,周懿一挑嘴角,兩人遞出酒杯,玻璃杯輕輕一碰,發出一聲脆響。
酒紅色的液體在杯中微微晃蕩。
“敬你那現實的利益,”韓臻對這酒很滿意,他頓了頓,“以及我那浪漫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