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訂單就是錢,錢就是威信力,威信力就是在周氏活下去的本錢,但周二少還沒看到錢呢,關于熱固溶的會議通知已經來了。
趙吳:【二少,星期三上午七點半召開有關本月的事故會議,本次會議涉及此次熱固溶發貨問題,望二少能抽空參加。】
周懿看到這條短信的時候樂了半天,因為這條消息是星期二晚上十點多發過來的,要是自己睡了,那明天可就有好戲看了。
這段時間周懿在公司和鄰省兩地跑,除了天氣變熱了點,習慣倒是已經習慣了,而家裏的消息他也沒有落下,他不抽煙還能撐一段時間,但趙吳快要撐不住了周懿是知道的。
趙吳撐不住是因為周氏小鬼太多,人又精明。
這一位常坐辦公司沒什麽實權,那些純專業的知識讓他天天又傷肝又傷腎,就在周二少企圖跑到鄰省跨境抽煙的前幾天裏,趙吳甚至想要提前休掉年假,甩掉這個爛攤子。
趙吳頭疼不已,卻不知道自己這般折騰,卻讓自己的嫌疑洗脫了大半分,不然就周二少發起火來想折騰他,還有趙吳他喘氣逃命的份?
熱固溶這件事,按照周二少的盤算,最多就是手底下的人想奉承周禮,于是把他的貨物攔了,這種事一查就清楚,可趙吳這一想甩手,就說明事情沒這麽簡單。
得罪人的事情是沒有人想去做的。
如果這事不出在人事上,那就是自家的生産工藝真出了問題,那麽這後面代表的也就是周懿以後真拿到了訂單,這貨也出不來。
會議通知提早了半個月過來了,周懿明天本還打算去鄰省一趟,這人按下跨省抽煙的想法細細端量了這條信息片刻。
怎麽是晚上這個時間?
但又為什麽不附帶參與人員名單?
還是真如自己所猜測的那樣,車間連帶整個生産線條的都要對這事故負責?
周二少想了想,嗤笑一聲,他把手機定了個早早的鬧鐘往旁邊一扔,戲既然都已經開場了,那就看趙吳怎麽演吧。
星期三一大早,等周懿抵達公司的時候,地下車庫裏還是空空蕩蕩的,絕大多數的員工都還沒有來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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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少下了車後先不急着上去,這人左右打量了一下四周車輛有多少,仔細看了一眼他又大步走向了外部停車場,周懿花個幾分鐘轉了一圈,心裏頓時就有了數。
周氏這種私人企業有一種不上臺面的規矩,按照公司裏的職位大小,固定的幾個好的室內車位是專門留給上層領導的,而且一般情況下,也不會有人把車停到外面特地去風吹雨打曬太陽。
昨天晚上十點鐘的那個會議通知可能是想給自己來個下馬威,讓自己錯過了會議,這種做法顯得又小家子氣又令人不齒。
也許趙吳潛意識裏覺得只有這種做法才最具有威懾力,但是——這年頭公司哪個高層沒有車?
只要仔細看一看停車場的那個架勢,周懿就知道今早到底來了幾位,但是他也不确定,因為看着好像總是少了點什麽。
不可能才來這麽點兒。
怎麽熟悉一點的車牌沒見幾個?
周懿大步踏入辦公樓,随便低頭看了一眼手表,才七點二十分,周氏集團春季上班時間是上午九點,他進公司幾年了,可還真的是第一次遇到早上七點半就開始開會的節奏。
近十幾年是傳統生産制造業的低潮,為了節省成本,少出加班工資,不少原來三班倒的企業除非是萬不得已,連帶車間和行政人員,全部都已經變成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小時候在周氏遇見的那種無論節假日生産不休不停的場面已經消失很久了,更別說今天早上把整個公司的重要幹部全部聚集一堂,就為了一次可能連結果都得不到的熱固溶事件分析。
你說趙吳這次打了什麽算盤?
狐美人站在電梯裏先不急着按樓層,他嘴角扯了扯,要說和稀泥,周氏上上下下都是和泥高手,周氏以後要真倒閉了,別的不說,這群人直接開個水泥廠估計來錢都來的比現在快。
今天這種架勢,怕是想來個閃電戰。
電梯叮咚一聲抵達了目的地,這次會議室在門外聽着安靜到吓人,周懿先擡手确認了一遍時間,怕不是趙吳還有何閩輝那兩人耍了自己一道,剛想拉開門,手機叮咚一響。
周二少于是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七點二十五分,韓臻:【錢到了。】
周二少這些年過的艱苦,所有銀行卡資金來往都有短信明細的,本來一點緊張的情緒被打亂成了一團,他深吸一口氣,回複了句。
【到個屁。】
不他媽來個幾個億的資本老子找你要錢幹什麽,沒用的男人。
這人猛地拉開大門,才看了一眼,笑了。
到場的幾個大佬寥寥無幾,周禮、呂昭钺那些一個都不在,再加上出差和不願意到場的那幾位,整個會議室到的人連一半的座椅都沒有坐滿。
懿二狐貍心裏的盤算瞬間放下去了半分。
這人站在門邊掃了一眼,高層沒來,反倒是中層幹部來的差不多了,但明顯有幾位剛剛在下面是沒有看見車的,周懿進去的時候随口問了一句。
“何部長,怎麽沒看見你那輛SUV?”
何閩輝坐在會議室前端,聽到聲音後立馬擡起了頭,這位是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一直以來都是技術部門的衣架子,也是今天技術線條的參與者之一。
看到周二少第一句話點的就是自己,何閩輝清楚自己怕是這人心裏留了印象,他于是笑了倆聲,“節能環保啊,二少,不是限制牌號單雙出行嘛,我們現在都約着上下班呢!”
“辛苦了,剛開始限號确實麻煩,下次我去城裏也注意點。”
身旁幾個中層幹部連連點頭,周懿寒暄一番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他四下打量了一下,上次會議是高層來的齊全,這次會議,是中層來的整齊。
七點三十分。
會議即将開始,周二少坐在了門口拿出了筆記本準備好了,倒是趙吳那人趕在最後一步進了會議室,這人徑直坐在了頂前端。
“……”
剛坐下去,趙吳和周二少對上了眼神,可能是記起來以前周懿的厲害,趙吳于是微微把椅子挪到了一邊,坐在了側邊,至少還記得不能坐正位。
趙大總監看了一下全場人員,翻了翻手裏文件就開口道,“既然人來的都差不多了,那就開始開會吧。”
這就開始了?
周懿環視了一圈,這麽大的架勢,用了周氏最大的會議室,放眼望去只有寥寥幾個中層,高層的除了趙吳在,其他的全部都缺了席,周懿看了這架勢一眼,慢慢地合上了筆記本。
他有點明白了。
原來是這樣。
熱固溶這麽大項目黃了的事情高層确實不慌,因為這些年周氏養都已經把他們養肥了,再說周禮又一心想要讨好這些老幹部們,就算有事也是不會下重手的,以後跟對了人就行。
但是靠周氏吃飯的這些中層們,可是一個比一個慌,他們上有小下有老,月初還房貸月末還車貸。
即不能像技術總監金祁那些大佬一樣等着退休,也不能像原材料車間呂昭钺那樣的大佬背後還有一整個車間支持。
今天在場的各位,全部都是真心想求着自己,不想當這件事裏當替罪羊的。
那就是說,趙吳這家夥之前查來查去,還真的查出來了點什麽。
“那好吧,”周懿的目光環視全場,嘴角動了動,“那我們就開始吧。”
趙吳哼了一聲,可算能開始了。
“二少啊,熱固溶這個訂單出了事以後,已經快過去半個月了,今天我們把各位部門的負責人召集過來,其實也是在場這幾個部門想要說清楚問題到底在哪裏。”
由趙吳主持會議,這人尤其喜歡打官腔。
“熱固溶這個項目,公司是投了大精力去做的,真到了臨場的時候反而卻出了問題,公司以前針對熱固溶的項目分了好幾個部門,有市場反饋組、有技術攻關組,有現場施工隊,還有工地上也是二少去跟進的……”
“咳咳,”周懿咳嗽了兩聲。
他一早上連飯都沒來得及吃可不是來聽趙吳說這些套話的,周二少伸手點了點桌面,“說重點和結論。”
趙吳從鼻子裏送了一口氣出來。
“我們細細理了一下,主要是送到鄰省的貨,沒了。”
周懿往椅子上一靠,想着你還真敢說啊。
于是他打蛇順棍,“那貨呢?一個項目提前準備了快一年,到了真施工應用的那一天,結果我們自家沒貨了?”
周二少的聲音有點大,其實當項目出了問題的時候他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說到底,就為了一個小小的生産原材料調度問題,公司裏幾個部門來回推诿,兜兜轉轉,竟然扯了整整一個月還沒個結論下來。
“貨是做了的,”趙吳悠悠地講。
“我知道,熱固溶之所以能夠上大線條,是因為前期的試樣都成功了的,”周懿的語氣裏帶着不耐煩,“不要和我說是做不出來,試樣能夠成功,那麽為什麽大生産樣卻沒了?”
聽到這句話,在場幾個部門主管臉上的顏色都不太好看,周二少雖說在高層中沒有什麽地位,但他畢竟也是周氏的二少爺,開除一個中層可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可這群人今一大早主動聚集在這裏,就是想把事情和周二少說清楚。
因為這事不是他們的鍋。
“二少,聽我這邊解釋,事情是這樣的。”
倉庫楊主管先主動開口,這人斟酌了半天,才慢慢道出了實情,“不是我們沒有貨,熱固溶全國現在就我們一家,生産下來也沒有出貨也就沒有損耗,東西入了多少都是沒有少的,全部都擺在那裏,你可不能說是倉庫把貨吞了……”
“但貨就是沒了!”周懿最讨厭有人說話結結巴巴。
“這是……”楊主管左右為難,面露難色,“是因為檢測這邊給不出合格報告,按照流程我們就走不了,發不了貨啊。”
周懿臉色沉了半分,對面那人深深嘆了口氣,“我們也想把事情做好,但是檢測那邊……”
“慢點慢點!”檢測部門肯定不會接這個鍋的,張志勇立馬站了起來。
“二少,說是這麽說,還不是因為産品确實是不合格,熱固溶的項目你也經手過,我們心裏都清楚,熱固溶的施工工藝确實要求嚴格,要是按照國外的标準,這些産品真的沒有一項是合格的……”
周懿合上本子,往後坐了坐,全場所有人都被張志勇那公鴨嗓吵得頭疼,這一位是個無比愛在小事上糾結的人物,張志勇認真朝周懿解釋。
“二少你是專門出去學過熱固溶的,也清楚這國外的指标有多嚴格,你要是要我放行,可以!那就再拿一個我們內部标準出來!是吧,如果不合格,那就改标準。”
這人都快爬桌子上去了,在場有人嗤笑一聲。
何閩輝扔下手裏的筆,技術部門可算發了話,“別開玩笑了,老張,內部标準應該是高于外部标準的,你怎麽能自降規格?企标大于行标,行标大于國标,這才是常理。”
周懿盯着那人不放。
“你這東西就算起草了,”技術部長搖搖頭,“我們這邊是不可能認同的。”
又到了喜聞樂見的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環節,在場衆人就像是唱戲一般,你一句我一句,看着熱鬧,但似乎看着句句都是商量好的。
就像是高手過招,看似兇險,但招招避開了要害。
會議室吵成了一團,每個部門都有每個部門的理由,每個人都似乎有無盡的難處。
周懿聽了糟心不已,他這一屋子掃過去一看,心裏就大致知道這是一個什麽情況了,二少不由嗤笑了一聲,全場被那笑聲一驚,只見這人嘴角上揚了一個弧度,但那眼神卻冷得吓人。
周懿皮笑肉不笑,眼中帶刀。
“所以這麽長時間你們就沒人和我說一聲?”
全場安靜如雞,剛剛幾個聲音大的嘴巴閉得老緊,剛剛全場只剩下生産以及采購一句話都沒說,一個是怕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一個是知道這個時候最好不要随便吱聲。
周懿猛地一拍桌子。
“這項目是我引進的,标準是我翻譯的,出去都出去學了三年,這些東西我不比你們清楚!整整一年!做不出來就和我說!你們現在和我說你們做不到弄不好是幾個意思!如果大生産不能成功,那你們現在告訴我為什麽小試産品就可以?”
“想要和泥至少也得給我尊重一下客觀事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