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申屠坤拉着唐昱走向小樓。
以人太多怕唐昱走丢為借口牽上的手, 從走進深巷,到進了這個大宅子, 都一直沒有放開。
加上剛才那多此一舉般的止血一舔。
唐昱心跳如擂鼓,暈乎乎地被拉進樓, 還沒看清楚周圍擺設,就聽得申屠坤打了個響指。
唐昱愣了愣。
唰地一下,眼前落下一道身影。
“主上,歡迎歸來。”來者一身利落黑衣, 單膝跪地,恭敬行禮。
唐昱吓了一跳, 下意識掙脫申屠坤——這回終于掙開了——不是修為都被壓制了嗎?這人怎麽來得這麽快?說完, 他才發現自己不自覺問了出來。
黑衣人動了動, 卻沒有放肆。
只聽申屠坤霸氣解釋:“我的地方,我為何要禁锢我下屬的修為?”
這麽說, 好像也對。唐昱嘟囔:“反正以我這修為也看不出這裏與外面的差別。”
申屠坤摸了摸他腦袋:“那你平日修煉就別抱怨, 更努力些, 早日到了金丹期,就能感受到其中差別。”
“哼!”唐昱扭頭, “我有沒有努力你沒看到嗎?又不是我不想提升修為。”
申屠坤輕笑:“是是,我錯怪你了。”
這人态度着實是……不敬,而申屠坤竟似毫不介懷?黑衣人忍不住偷眼打量唐昱。不過是個築基期的年輕人罷了,主上為何……
再想到主上之前傳訊回來讓準備的東西……謝悍眯眼打量唐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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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坤視線一轉, 看到他的目光, 登時不悅輕咳:“謝悍, 軒影呢?”
黑衣人,也即是謝悍忙垂眸答話:“回主上,近日陽寧城附近出現了魔族蹤影,柳閣主受萬寶樓樓主邀約,前去商議追查事宜,估摸着一會就回來。”
申屠坤了然:“遲斂跟着一塊兒過去了?”
“……是。”
申屠坤遂不再過問,轉而問起旁的事:“我前段時間吩咐你們做的準備,都弄好了嗎?”
謝悍下意識又看了眼唐昱,再看申屠坤卻收到一個警告的眼神,他急忙垂眸:“回主上,已準備妥當。”
申屠坤這才緩和:“把東西拿過來。”
“是。”如來時相仿,黑衣人如輕煙般消失不見。
他們說話期間,唐昱為了避嫌特地在屋子裏到處晃蕩,欣賞這布置得低調奢華的大廳的每一處細節。
外頭看小樓并不覺得如何大,進得來才發現內有乾坤。
只看這進門大廳。
黑金砂地板,漢白玉蟠龍柱,兩列紅木圈椅配茶幾整齊排列,兩排座椅中間還鋪着墨色繡金地毯。
最醒目的是最裏頭的漢白玉雕百獸平臺。平臺比地面高出三階,紫檀透雕嵌雲紋寶座高居其上,看着頗有幾分龍椅寶座的感覺。寶座後是熟悉圖案的屏風,上端是大鵬展翅翺翔圖,下端是巨魚躍海圖,從天上到海裏,氣勢噴薄而出。
光是大廳就已經這等氣勢,也不知道其他屋子會布置成什麽樣兒。
唐昱正站在寶座邊細細欣賞那扇屏風,聽得申屠坤讓人退下的話,扭回頭,好奇詢問:“師,”思及此處無人,他改口道,“老祖,這裏也是歸屬宗門的嗎?”看着不太像啊。這整得跟帝王朝堂之所似的,不太像宗門的風格。
申屠坤挑眉,緩步走到臺前,站在階下仰頭注視他:“你這幾年在宗門,完全沒有打聽過你的老祖我的情況嗎?”
唐昱有些心虛:“我知道你是宗門老祖,是與素問真人聯手創建了人妖同宗的碧海長空門的人。對了,還屢次大敗魔界幾任魔尊,迫使他們退出東部大陸,保東部大陸不受魔族侵害……”
申屠坤擡手給他一個暴栗,沒好氣道:“別背世人皆知的吹捧文章。”
手長了不起啊!站在臺階上還得被敲腦袋的唐昱郁悶:“我又沒接觸過別的人,能知道的也都不會跟我談及你啊。”例如掌門,例如林管事……讓他去哪兒了解。
“你不會問我嗎?”申屠坤踏上階梯。
唐昱不自禁後退兩步,嘴硬道:“那我現在不是正問着嗎?你還顧左右而言他。”
申屠坤頓足,繼而失笑,再次擡腿,直接站上高臺,居高臨下地注視着唐昱:“你只想知道這裏是不是歸屬于宗門的勢力?”
這話問的……難道自己問什麽,他都會回答嗎?唐昱擡眼看他,卻對上一雙幽深雙眸。
他登時有幾分心慌,不禁又退了一步:“你,你,你不是宗門老祖嗎?”既然是宗門老祖,他又說這裏是自己地盤,“那,我這麽問不是很正常嗎?”
“我歲逾三千年,你覺得建立不到千年的碧海長空門會是我最大的依仗和勢力?”申屠坤輕笑,“當年人妖之間鬧得有些難看,宗門不過是素問那家夥為了緩解人妖之間的關系而建立的,為了拖我下水讓我代表妖族表态,宗門名稱還是取自我的勢力。”
唐昱瞪大眼睛。
“碧海長空門老祖,于我不過是虛挂的名頭,除非茲事體大,且懷致找到我頭上,否則我都不會插手。”申屠坤俯身逼近唐昱,“我真正的勢力,一在碧海閣,一在長空樓。以後出去,得說我是碧海長空的妖尊。記住了嗎?”
當然,他更希望唐昱向旁人介紹的是另一種身份。可惜這話暫時還不能說,吓壞這小家夥可怎麽辦?今日他給唐昱的刺激夠大的了。
貼得太近了,交融的氣息暧昧得讓人……唐昱的耳根發燙,忙不疊再退兩步,直到退無可退,身體貼到屏風上。他垂下眼睑,小聲應下:“記住了。”
等等——
想到不久前才看到的長空樓牌子,唐昱急忙擡眼:“碧海閣長空樓都是做生意賺錢的嗎?”
申屠坤啞口,再次彈了下他的額頭,站直身體道:“整日只想着錢。”說完還是耐心給他解釋,“長空樓确實是做生意的,天材地寶、法寶、符咒、靈丹……只要你能想到的東西,長空樓都賣。品質上好的話,會留在每年拍賣會一起出手。”
唐昱咋舌:“壟斷買賣嗎?”
申屠坤不解:“何解?”
唐昱撓腮:“意思就是,一家獨大。”他雙眼亮晶晶,“長空樓是這樣的嗎?”要是的話,眼前老祖——哦不,是妖尊——妥妥的高富帥啊,富得掉渣啊!
申屠坤沒好氣:“怎麽可能?光是東部大陸就夠大的了,哪裏賺得過來?現在這樣足夠了,再往大了做,軒影他們肯定得怨氣滿滿的。”頓了頓,他補充,“回頭給你介紹軒影幾個,都是跟了我多年的人。”
唐昱遲疑地點了點頭:“嗯。”
申屠坤正想說什麽,似是聽到什麽動靜,回轉身去。
唐昱察覺他動作,忙探頭跟着往堂下望去。
緊接着人影一閃,謝悍再次跪在堂下:“主上。東西取來了。”
“拿來。”
“是。”謝悍站起來,掏出一個精致的儲物袋,正準備走上前遞給申屠坤,卻瞅見與他一同站在臺上,還在他身後探頭探腦的唐昱,登時怔住。
申屠坤皺眉。
謝悍回神,急忙垂目,快步上前,将儲物袋恭敬地遞過去。
申屠坤接過儲物袋,側過身子讓出唐昱,朝謝悍道:“這是唐昱,吩咐下去,以後以公子相稱。”
公子?謝悍怔住。這是要擺在明面的?
唐昱更是吃驚。公,公子是什麽鬼?
見謝悍遲遲沒反應,申屠坤不悅:“怎麽?你有意見?”
“不不。屬下惶恐。”謝悍連忙單膝跪地,恭敬地朝唐昱行禮,“屬下謝悍拜見唐公子。”
他那邊作勢要跪,唐昱就急忙擺手:“別別——”結果他話沒說完,謝悍就已經跪了下去,他吓了一跳,擡腳就打算沖下去扶謝悍——開玩笑,這位謝悍修為比他不知道高多少,更別說年紀,分分鐘比他的爺爺輩還爺爺輩,他哪裏受得起。
他剛擡腳,旁邊的申屠坤大手一伸,直接将他圈在身邊,讓他受了謝悍這穩穩的一跪。
唐昱:……
“起吧。”申屠坤示意謝悍起來,“待軒影他們回來,讓他們過來找我。”
“是。”謝悍躬身退了出去。
唐昱回過神來,手忙腳亂開始掙紮。
申屠坤順勢放開他。
唐昱臉上還有些不自在。他不敢直視申屠坤,幹脆微側着臉,眼睛直直盯着寶座上的玉石白雲,仿佛那是什麽稀世瑰寶,嘴裏還嘟囔:“我就是一名小小的內門弟子,修為又僅是築基,你讓人叫我公子,是幾個意思啊……”他這話說得自己也是心虛異常。
明明他已察覺了幾分申屠坤的意圖,自己還在這裏矯情……唐昱抿了抿唇。
申屠坤輕笑:“叫公子有什麽不對?不然叫你什麽?少爺?道友?你這修為,連聲真人都當不起。”
僅僅是因為這個嗎?那這麽說,叫公子好像是挺正常的。唐昱松了口氣。緊接着他手上就被塞了一個儲物袋。
申屠坤收回手:“走,去沐浴更衣。”
儲物袋就算了,沐浴更衣?唐昱登時懵了:“這個點,為什麽要沐浴更衣?”這還大中午呢。
申屠坤不以為意:“當然是要把你身上的衣服換下來。”
唐昱低頭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沒毛病啊,沒破沒髒的。他奇怪:“我衣服不挺好的嗎?”
申屠坤輕笑:“在宗門裏,自然随你穿什麽。出來可不行。”
唐昱想起韋思淼從他衣着認出他的門派及停雲峰,以為申屠坤在外頭不喜歡挂着宗門的名義,頓時恍然:“也是這個理。那我這就去。”
申屠坤挑眉。小家夥似乎是誤會了?唔,誤會就誤會吧。他心底暗笑,率先走下平臺往外走。
“這小樓往日只住我一個,卧房自然也只有一間。你繼續跟我住一間。”身後的腳步頓了頓,申屠坤回過頭,雙眸幽深,“反正這一個多月來,你應當是習慣了的。”一副不容置疑的樣子。
唐昱的心顫了顫。他今日才察覺某樣事情,又被……往日他還能裝聾作啞當是情況所迫才同床共枕,如今,他哪裏敢跟申屠坤同居一室。
他遲疑地開口:“要不,我去外頭住吧?這宅邸這麽大,總不至于……”
申屠坤一個轉身,眼神幽深地盯着他:“你覺得呢?”
唐昱心一跳,生怕這粗魯的家夥又要幹出什麽武力鎮壓的舉動,連忙應下:“聽你的聽你的。走走,趕緊帶我去浴間,晚點不是還要見人嗎?”
申屠坤擡手揉了揉唐昱腦袋,道:“算你識時務。”完了他放下手轉過去繼續前行,“走吧。”
唐昱撇撇嘴,快步跟了上去。
申屠坤帶着他出了大廳,沿着小樓往湖邊走,邊耐心地給他解釋:“這樓看着只有一棟,其實是前後兩棟,前頭一棟平日裏議事辦公的地方,一樓是大廳跟書房。二樓是雜物間。”
低沉溫和的嗓音,配着周圍舒朗的園林景象,竟出奇地讓人放松。
心思紛亂的唐昱慢慢的就安穩了下來,他安靜地聽着申屠坤說話。
申屠坤側過頭,看他神色安穩,心裏也更愉悅幾分:“我們的住所在後邊臨水那棟。”
兩棟?他們過來的時候卻沒看出來呢。特地這麽做成這樣效果的?不過……唐昱更好奇別的:“兩棟樓挨得這麽近,平日裏他們辦公不會吵得你嗎?”
申屠坤搖頭:“自然不會,這兩棟小樓都在我加設的陣法內,手持我特制的牌子才能進出此處。況且,他們平日也不常來。即使來了,也只能進到剛才那棟樓。”頓了頓,他補充,“他們甚至看不見後頭這棟樓,更別提踏進來。聲音亦然。”
這麽神奇!難怪剛才在遠處他沒見到這邊兩棟小樓。唐昱敬佩地看向申屠坤,甫一接觸到他幽深雙眸,卻又膽小地馬上移開,裝作打量前方小樓。——想來,剛才申屠坤取他的血液,讓他自由來去,是指後方這棟樓了?
想到這裏,唐昱心裏又是喜又是甜又有些酸澀。他何德何能呢……
一時間,倆人再次安靜下來。
兩棟小樓看着不遠,他們不緊不慢地走過去,也走了好一會兒。
走近了,唐昱發現這棟小樓彷如他前世見過的竹樓。離地幾尺的樓體,一半在地上,一半在水上……就如眼前人一般,既是深海霸主,也可傲視大陸……
唐昱暗嘆了口氣,随着申屠坤踏上小樓。
繞過長廊,走至臨水一邊,碧波蕩漾的湖景盡收眼前。
湖不大,湖心處零星地開着粉嫩的桌子般大小的花,看着像是蓮花放大版。
腳下踩着的木板發出幾不可聞的嘎吱聲。
微風拂過,廊下風鈴叮當。
再轉過來,唐昱霎時驚呆了。
除了柱子,這一排屋子竟然都是無遮無擋,原本應當有牆的地方只挂着幔帳。這些幔帳被描金銅勾分別挂在幾根柱子上,松散的底部随着微風輕輕晃動。
屋子裏,依次過去是書房、卧室、浴間,中間僅用屏風遮擋,每一間都寬敞無比,也透亮無比。
書房自不必說,卧室……唐昱咽了口口水略過那堪比普通人家廳堂大小的超級豪華大床,顫抖着手指向那無遮無擋的浴間:“就,就這樣沐浴?”
申屠坤瞄了眼嵌在木地板裏的大浴池:“有什麽問題?”
唐昱不敢置信,指了指空蕩蕩的只有柱子的外牆,再指了指湖心,然後又有些崩潰地指了指僅有一扇屏風隔開的卧房:“就這樣洗?這,這還怎麽洗?”他的聲音不自覺就提高了幾分。
進了宅邸之後這是唐昱第一次跳腳。申屠坤心情跟着好上幾分:“這棟小樓都在我陣法內,即使有人站在湖上,也看不清小樓,更別論是在樓裏的人。”頓了頓,他補充,“不過你放心,這湖面也在陣法範圍內,他們連小湖也越不過來。”
唐昱咬牙切齒:“那不還有你嗎?”若是在往日,尴尬也就尴尬了,忍忍就過去了。但如今,他都知道這厮對自己、對自己……
這還怎麽洗?
申屠坤挑眉:“怎麽,害羞上了?你都在我面前光溜溜地泡了三年的藥浴,你還怕什麽?”
光溜溜……此刻的唐昱簡直羞憤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