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晚上的文藝彙演是在操場上搭的舞臺的，每一個班級的同學吃了晚飯後都回到各自的班級去搬椅子下來。
然後在各自指定的區域坐好。
一排排一列列的, 很是整齊規矩。
在陸謹行進淮南一中的時候, 學校的領導就已經注意到了他。
畢竟是給學校捐了兩棟教學樓的大人物, 他們自然不敢怠慢了。
校長和主任先過去打了招呼，由于陸謹行行事低調，不願太聲張。
只簡單的和他們寒暄了幾句, 最後只讓李林峰幫他帶帶路就成。
李林峰被校長他們再三囑咐好好招待陸謹行後, 有些局促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一會兒我們學校有文藝彙演, 我得去看着我的學生。”
“要是陸先生你不介意的話，要不跟一起去我們班那邊坐着看表演？我給你們安排個視野開闊的好位置。”
他這麽說着, 在得了陸謹行同意後一路引着他們過去。
也是這個時候, 李林峰才留意到了林言洲身旁的那個咬着棒棒糖的小女孩。
“陸先生, 這位小姑娘也是你的侄女嗎？”
剛才校長他們只給他介紹了下一旁這個小少年, 讓他也稍微注意照顧下。
因為他是陸謹行的侄子。
只是并沒有提起沉呦呦。
李林峰說着，還沒等陸謹行回答。
他推了推眼鏡低頭仔細看了下沉呦呦的眉眼。
小女孩瞧着李林峰很是親切，倒是一點兒也不怕。
甚至還調皮地踮起腳尖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胡茬。
李林峰的孫女要比沉呦呦小一點兒，他被沉呦呦這麽突然摸了一下也不生氣, 甚至笑呵呵的, 心情很是不錯。
“真活潑, 是個好孩子。”
他擡起手輕輕地摸了摸沉呦呦柔軟的發頂。
“要是剛才不仔細看都沒發現，她和我一個學生長得挺像。”
“啊抱歉, 我沒有別的什麽意思，我只是覺得……”
陸謹行眼眸柔和，聽了這話後唇角微微上揚了一點兒。
“你沒猜錯。她不是我侄女, 是沉鹿的妹妹。”
剛覺得自己可能說錯話，慌忙想要解釋什麽的李林峰聽到這話後一頓。
下意識低頭看了下沉呦呦，小女孩也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爺爺，你是沉鹿的老師呀？”
“你這麽大歲數了還教書啊？”
沉呦呦有一種一開口就氣人的本領，沉鹿也是。
不過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現在尊師重道，很少和老師頂嘴了。
李林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恍惚之間還以為那個不良少女又回來了。
他氣笑了，伸手捏了捏她圓嘟嘟的臉頰。
“什麽叫這麽大歲數了？我年輕着呢，再教個十年都不老。”
沉呦呦揉了揉臉，鼓了鼓腮幫，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李林峰笑了笑，然後讓其他的同學搬來了幾根椅子在前面位置。
距離舞臺很近，視野也很好。
“你們在這裏坐着，有什麽需要給我說。”
“麻煩你了。”
陸謹行的存在特別顯眼，就像是在一堆鵝卵石裏突然混進來一顆鑽石。
西裝革履，在一衆穿着校服的學生裏莫名格格不入。
卻又耀眼奪目。
好巧不巧，王瑤和馬晴就坐在陸謹行他們後面。
她們剛去小賣部買了零食回來，一擡眼便看到了男人的身影。
背挺得似松柏般。
從後頭看着，在燈光昏暗之中靜谧無聲。
像是電影鏡頭裏的背影特寫一般，光影之間，寬肩窄腰。
是周圍那些少年人沒有的沉穩成熟。
“艹，他怎麽來了？！”
“誰？誰來了？”
王瑤抱着零食往四周看了看，都不用跟着馬晴的視線去找。
立刻便鎖定到了前面陸謹行的背影上。
“媽的，這個背影我愛了。這是哪個學校來的老師還是領導？”
“不是什麽領導，是之前我給你說的那個差點把鹿哥拐跑的老男人。”
少女聽後一愣，緩了一會兒看向一旁抱着手臂的馬晴。
“那他長得怎麽樣？”
馬晴沒想到對方聽了這話後竟然第一句問的是這個，她剛開口想要說什麽。
腦海裏下意識浮現出了當時那通視頻電話，男人錯愕又慌亂無措的模樣。
“……我覺得比楚宇衍好看。”
“害，我看你這麽緊張還以為鹿哥是被一個油膩大齡猥瑣男給看上了呢。”
王瑤心下松了一口氣。
“既然長得好看你幹什麽反應那麽大？”
“？？你說什麽狗屁話？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顏之有理即可？”
不知道是不是兩人說話的聲音太大，還是陸謹行對人是視線感知太敏銳。
他長睫一顫，下意識回頭看了過去。
正絮絮叨叨教育王瑤這個顏狗的馬晴動作一頓，剛好和對方的視線對上。
因為有過一面之緣，又是沉鹿的朋友。
陸謹行沒有對待其他人時候那麽冷冰冰。
他眼神溫和，微微朝她颔首算是打招呼。
那雙墨玉的眸子深邃，隐約有光亮映照進去。
卻一如深海寂靜。
“啊啊啊，你剛才看到沒有！他好像在和我打招呼！”
“才不是，是我！我還和他視線對上了！”
馬晴沉默了一瞬，回頭拍了拍那兩個莫名興奮的女生。
然後用手忸怩嬌羞地捂住臉。
“不好意思，他剛才是在和我打招呼哦。”
“……”
狗女人，我們還不是都一樣？:)
……
學校的文藝彙演節目每年都差不多，有的是街舞，有的是歌唱比賽，還有其他的樂器演奏。
這對于聽過無數古典樂，看過無數場音樂劇的陸謹行來說都太過稚嫩青澀。
不過他還是給予了該有的尊重，很認真地将每一個節目都看完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過了第幾個節目。
沉喲喲都要昏昏欲睡的時候，主持人的聲音讓她驟然清醒。
“……下面請欣賞，高二年級的同學們帶來的舞臺劇《睡美人》。”
随着主持人離場，悠揚舒緩的音樂響起。
舞臺上的燈光柔美華麗，将演員們的模樣照的特別清楚。
沉鹿是最後一幕出場的角色，然而最後一幕卻是故事的高潮。
極為重要。
等到周圍的人一個個都上場了，她還在後臺待着。
從這裏她能夠看到舞臺上的所有人。
在楚宇衍一頭栗色卷發，提着淺藍色長裙出場的時候。
全校迎來了今晚彙演的第一個高潮時刻。
她原本以為驚叫聲最大的是女生，沒想到男生竟然比她們還要興奮激動。
楚宇衍在臺上羞恥地恨不得一頭撞死，卻不得不硬着頭皮說完了自己的臺詞。
然後特別機械生硬地被戳破了手指，毫無表演痕跡地躺在了舞臺上那張早已放着的床上。
看得沉鹿都尬得頭皮發麻。
“就這樣，可憐的公主因為好奇引發了詛咒，強大的魔法讓全國上下都沉沉的睡去。國家裏到處都長滿了荊棘。直到有一天，一位英俊的王子帶着随從探險來到這裏……”
于潔老師一邊念着旁白，一邊使眼色示意沉鹿該上場了。
少女深吸了一口氣，跟随一衆甲乙丙丁随從上了舞臺。
她一上去，一束白色的燈光立刻打在了她的身上。
沉鹿不大适應這強光，她下意識想要用手去擋一下。
結果于潔在一旁對着她瘋狂搖頭，然後指了指她腰間的佩劍。
這麽快就拔劍？
這比最開始彩排的時候要早了好一會兒。
沉鹿遲疑了一瞬，這才将手慢慢覆在了劍柄之上。
“王子不知曉，危險的不僅是這四處的荊棘，還有他身後的随從甲乙丙丁。”
“女巫将他們的身體控制住了，他們在等待着機會，随時準備從王子後面給他致命一擊。”
旁白響起的瞬間，那幾個跟着沉鹿的随從立刻入了戲。
浮誇且張牙舞爪地朝着沉鹿這邊襲擊過來。
“身後被女巫控制的随從突然猛地朝王子撲了過去……”
少女感覺到了危機，視線敏銳地往後冷冷一掃。
這是一場沒有告訴過沉鹿的戲份，主要是因為沉鹿演技的确太差。
于潔想着到時候正式表演這麽突然來一下，真實的反應肯定比排練多少次都要好。
只是她沒有想到沉鹿的威懾力會這般強。
那幾個扮演随從的男生都還沒有來得及動手，便被少女的眼神給震懾住了。
遲遲不敢上前。
于潔給急死了，臺下的人也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你們該揍我了。”
“我，我們不敢，怕你時候報複。”
少女餘光瞥了一眼臺下的人，觀衆俨然有些不耐煩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她猶豫了一會兒。
“那我動手吧。”
“不成！你打人那麽痛，這和事後報複我們有什麽區別？”
“對啊，這我們還沒怎麽你呢，你就提前報複了。”
沉鹿被他們這套邏輯給繞暈了，她有些頭疼地皺了皺眉。
“那你們要怎麽樣？讓你們打我又沒膽，我打你們你們又不服氣。”
他們可能也覺得自己有點兒無理取鬧了。
半晌，其中一個人擡起手撓了撓面頰。
“這樣吧，你別用武器。你這劍看着像是我爺爺小時候打我用的寬竹板子，我有心理陰影。”
“……”
沉鹿黑着臉色同意了。
她随意挽了個劍花，将劍送入了劍鞘。
然後卸下佩劍，“哐當”一聲，将劍扔在了地上。
于潔瞧見了這個變故後一愣，然後立刻拿着話筒見縫插針地繼續旁白。
“王子不愧是王子。她不願以少欺多，更不願用劍傷害這些原是她的随從，此時卻被控制住的人。”
神他媽以少欺多。
沉鹿對于潔的旁白無力吐槽，只得将注意力落在對面的人上。
他們看她将佩劍扔了，這才活動着手腕朝着她所在位置揮拳過來。
少女極為輕易地側身躲開了那一拳，伸手扣住他的手腕。
将他手臂一帶，直接一個過肩摔就将他連帶着身後跑來的兩個男生一并摔在地上。
她肩上的流蘇随着她的動作擺動，額前細碎的頭發後。
那雙眸子冷冽如冰。
此時只剩下一個男生還安然站在舞臺上，他和沉鹿的視線一對上。
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你，你別過來。”
他慌亂着看了看周圍，餘光瞥見了剛才被沉鹿扔在地上的那把佩劍。
少年靈機一動，立刻彎腰伸手将那把佩劍拿起來。
拔劍往脖子上就是一刎。
“啊，我死了！”
然後沒立刻倒下，尋了好位置，這才安穩地倒在了剛才兄弟們的“屍體”上。
不僅是于潔驚了，臺下的觀衆也驚了。
下面的學生一片嘩然，于潔反應過來後慌忙亡羊補牢。
“啊，多麽感人的主仆情深啊！被控制的随從在和王子對戰的時候找到了一絲理智，不願傷害王子，最後不惜選擇了自刎！”
“哦哦哦，原來是這樣啊。”
“嗚嗚嗚好感人，我哭了你呢？”
“……？？？”
下面幾個淚點低的女生，在了解了前因後果後甚至哽咽了起來。
這讓臺上的沉鹿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下。
在打敗了随從，還有女巫。
劈斷了荊棘一片之後，沉鹿歷盡千辛萬苦後終于來到了沉睡着的公主床邊。
楚宇衍靜靜地躺在床上，燈光打在兩人身上。
少女垂眸看了過去，神情專注而認真。
有那麽一瞬間似乎真如童話般那般唯美。
沉鹿聽到了于潔的旁白後，說要親吻公主的時候。
這才低頭慢慢靠近了楚宇衍。
少年感覺到了沉鹿的靠近。
指尖微動，長長的睫毛也顫動得厲害。
陸謹行在臺下看得很清楚。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他覺得這一幕很是刺眼。
他一只手自覺扣緊了手腕。
手背上青筋凸起，好不容易舒展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面色沉得厲害，比起之前食堂時候還要可怕。
少女對下面的情況渾然不知，她慢慢，慢慢地靠近楚宇衍。
他們的呼吸交織，清淺又灼熱。
在沉鹿的紅唇即将碰觸到他的兩片柔軟的時候，陸謹行驟然站了起來。
沉鹿餘光瞥到了男人冷得似覆了一層霜雪的面容。
她動作一頓，在和他的視線對上時候。
她擡起手緩緩将垂在地上的披風拿起來。
豔麗的紅布随着沉鹿的動作，從下颌到嘴唇再到鼻子。
從下而上，遮掩着楚宇衍和她的面容。
在披風之後，少女下半臉被遮住。
那雙眸子清透純粹，似猶抱琵琶半遮面一般。
少女眉眼微挑，眼下那點淚痣映着披風的殷紅，把她的面容襯得更加白皙如雪。
畫卷一般，說不出的清麗美好。
此時兩邊的幕布也驟然落下，燈光跟着一并湮滅。
似在萬千絢爛的花火之中，一切落入深海，歸于平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