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肆壹
梁王收到了康華元求糧的急救信是在半個月後,灰頭土臉的信使化妝成一個抱着孩子的落魄母親,不男不女,痛哭流涕地跪倒在梁王駕前,請求梁王火速派兵支援,并恢複糧食供給。
然而梁王并沒有答應他的請求,因為他自己也是捉襟見肘,朝不保夕。
失去了陽平的巨額財力支持,梁王的日子驟然變得無比難過,他的母舅金陵鳳氏早已經投靠了商墨淩,公開宣稱與梁王斷絕所有親屬關系,哪怕一枚銅子都吝啬施舍。
他早先招兵買馬時的一大籌碼,就是士卒的俸錢比官軍俸錢多上一倍,眼下這一許諾變成了空談,不提俸錢,就連日常飯食都已經難以供給。
梁王被困在平州,先前還約束士兵不要燒殺搶掠,并且開出一個又一個空頭支票,四處尋求支持,然而随着他的敗局愈來愈明顯,誤傷賊船的商賈紛紛清醒過來,不僅與他劃清界限,還将他們所能知曉的,關于他日後排兵布陣的計劃,告訴所有他們所能接觸到的官員,試圖借此來洗清參與造反的罪孽。
蘇槿容進書房的時候,梁王方令人端膳食來給那位九死一生的信使,仆役端上來的是一碗摻了一點肉糜的白粥,信使顧不得燙,三口并作兩口地吃完了一碗,一邊連連道謝一邊将碗放在案上,臉上饑色難掩:“殿下……小人還能再吃一碗嗎?”
梁王重重嘆息:“你多久沒用過膳了?”
那信使怔了一怔,反應了好一會才明白“用膳”這個詞的意義,急忙答道:“殿下有所不知,就在小人領康将軍命向陛下求援的三天前,軍中米糧便已經所剩無幾,每天都是幾粒米煮一碗湯,康将軍求殿下早派援軍,若有援軍,此戰大勝不在話下!”
大勝……
梁王唇邊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這種話,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了。
蘇槿容再看不下去,急忙令眉亭将那信使帶去膳房,自己掩上了書齋的門。
梁王在阖上門的一瞬間癱倒在椅子上,眉梢眼角難掩疲憊。他忽然想起先帝還沒有駕崩的時候,那時他母親剛給他父親下了毒,以中宮皇後的身份臨朝攝政,那時他們都以為自己勝券在握,天下已經唾手可得。
簡直是一模一樣的場景,就在半個月前,他旗開得勝,以為自己勝券在握,登基稱帝不過是時間問題。
蘇槿容站在他身後,輕手輕腳地揉着他的額角,讓他得以在一室靜谧中有片刻的放松,緊接着她便打斷了這靜谧,提起他不願面對,卻又不得不面對的問題:“殿下,府中餘糧已經不多了。”
梁王扯了扯唇角,沒有說話。
蘇槿容斟酌着語句,小心翼翼道:“聽說皇太後在長安發了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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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猛然暴起,像一只被摸了屁股的老虎一樣咆哮:“你是來勸孤投降的嗎!笑話!孤是先帝嫡子,名正言順的天下儲君!憑什麽要向一個殺父篡位的亂臣賊子投降!”
在往日,他這樣暴怒的發脾氣時,蘇槿容一準會瑟瑟發抖的下跪認罪。然而這次蘇槿容并沒有跪,她只是安靜地站在椅子後面等他吼完,輕言慢語道:“您是先帝的嫡子,不應該像一個亂臣賊子一樣死在亂軍中。”
梁王被“亂臣賊子”這個詞刺激,擡手掀翻了面前的桌案:“你給孤滾出去!”
蘇槿容後退了一步,傳人進來收拾殘局,自己也蹲下身,撿起地上散落的毛筆和紙張:“殿下何必如此暴躁?妾一心為了殿下,從未有半點私心。”
她眼底含了淚,楚楚可憐:“妾只是想要殿下一世安康罷了。”
然而梁王冷酷的表情沒有絲毫軟化,依舊冷冷盯着她。
蘇槿容又道:“妾希望殿下能夠善終,不論是以梁王的身份,還是以皇帝的身份,總之不是以亂臣的身份。”
梁王冷冷道:“你覺得孤是個亂臣?”
蘇槿容搖頭道:“不,殿下不是亂臣。”
梁王道:“那為何要勸孤投降?”
蘇槿容好像再難忍耐一樣,突然痛哭出聲:“求殿下饒恕妾,求殿下饒恕妾,妾願意碧落黃泉一路追随殿下,可是……可是……”
“可是什麽?”
蘇槿容捂着臉痛哭:“可是妾希望妾的孩子能平安無事,這是一個母親的私心,求殿下饒恕!”
梁王大吃一驚,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你……你說這是什麽話?”
蘇槿容泣不成聲:“殿下近日為了戰事茶飯不思,妾怎麽敢讓這樣的事情打擾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