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看的見的裂痕
在那一晚，劉影都沒有接林雨寒的電話，他直到半夜才回家，帶着一身濃濃的酒氣，臉色奇差，應該是在路上吐過了，他幾乎剛進了家門就趴在了地上。
那時候林雨寒已經回家了，在醫院她拒絕了張時安排的住院觀察的建議，執意要回家。見張時不肯接受，林雨寒給出了這樣的解釋：她和劉影兩個人至少要有一個人确保能被對方找到，如果她找不到劉影，那至少能讓劉影找到她吧。
一開始張時還有意要辯駁，楊思遠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的打着圓場，說他一會親自送雨寒回去，同時也探過頭在張時耳邊小聲說了句：“随她了，這女人是很任性的。”
……
在家裏，林雨寒有十足的把握劉影今晚一定會回來的，只是她目睹了這個男人倒在客廳時的樣子太過狼狽。酒桌和飯桌不能成為一個男人成功的标志，但是卻可能是男人成功道路上經過的一段路途。她看的出來劉影的拼命，他性格裏太需要成功來釋放自己了。
她剛才說過：兩個人在一起至少要有一個人确保是能找到的，如果她找不到劉影，那至少能讓劉影找到她吧。現在劉影就趴在客廳裏，嘴裏哼哼着不知所謂的話，對戀人病倒事情和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不知情。
現在劉影找到了她，而林雨寒卻眼巴巴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在地板上低吟，她覺得自己找不到劉影了。
長夜漫漫，無心入睡，那晚他們再次分房了。
……
事情又拖了将近一天的時間，劉影才知道了林雨寒生病暈倒的事情，才知道她暈在了客戶公司門口，才知道她輸液到晚上才回的家，才知道送她回來的人是楊思遠。
雙方在談論的時候态度都很平淡，本來就沒期待劉影那冷冰冰的面容上能折射出什麽言情小說裏的反應，林雨寒倒覺得現在情況發展是理所當然的，她淡然的說着，說身體現在已經沒什麽事了，就是再休幾天病假。
那時候手機關機，劉影給出的解釋是：當時在和客戶開一個很重要的會，不能被打擾，情急之下就關機了。之後去吃飯喝的太狠了，忘記開了。
林雨寒點點頭，也沒有再過多追究，她了解劉影，熟悉他的個性，這幾點理由在劉影目前的價值觀裏是很充分的，她理解對方在追求成功上的饑渴，成功對眼前這個消瘦男人來說是迫不及待的。
“雨寒，我很抱歉，那天沒有和你聯系，也沒有接電話。”
“最近我會早點回家照顧你的。”
林雨寒默默的聽着，臉上保持着溫和的笑容，笑容已經是生活中的一部分，她已經掌握技巧到如火純清，保證臉上360度都滴水不漏。
【早點回家】就像是在做饑餓營銷，每天下班點都見不到人，突然有一天對方像恩賜一樣要有所改觀了，按理說聽者應該感激的連眼淚都要流出來了。而林雨寒保持着【我很高興】的适度笑容。
饑餓營銷前提是得對這個産品有興趣，那沒興趣的話，恐怕餓多久都是白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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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假一連批了三天，其實林雨寒第二天就想回去工作了，但是辛總電話裏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罵。
“林雨寒！我平時待你不薄吧！”
“你怎麽就專挑到那麽大的客戶門口去暈啊！”
“你知道張時現在怎麽看我嗎？我現在就是一活脫脫魔鬼代言人，青面獠牙的那種，專門壓榨員工帶病堅持工作，喝着你們的血汗，是個不幹人事的混蛋。”
“你給我好好歇着，按照坐月子的标準歇着，補貼金已經轉到你賬戶了，別再讓歷史重演，早晚被你搞的關門倒閉。”
電話裏一連串噴過之後，最終把補貼金打到了林雨寒的賬戶裏，辛總每次都這樣，總是在一頓棍棒相加之後，玩起了人文主義，然後一副“你也不容易”的樣子。糖和鞭子現已加入豪華午餐，全挨了一遍之後，林雨寒有點哭笑不得，但能做到這份上，這座城市裏老板恐怕也沒幾個。
公司是不用去了，林雨寒工作時間還是挂上了公司的QQ，如果有事情同事們也好找到她，本來一天都相安無事，快到下班時間，她就去打掃卧室的一會功夫，回來再一看，QQ上就炸了，她的下屬在留言裏喊着十萬火急，搞的林雨寒以為是出了什麽大事。
【雨寒姐！寄過來好多！】周妍妍在QQ上吼着。
【寄過來什麽啊？】林雨寒心裏咯噔了下，心想不會是法院傳票吧，還好多……
【好多慰問品啊！剛送到的時候我們還以為是公司的福利呢，結果人家說是收件人是你。】
【……】林雨寒打出了一連串省略號。
【好齊全啊，有水果，有營養品，還有我們都沒見過的看上去好貴的東西。連慰問的鮮花都有。】
【能查到是誰寄的嗎？】林雨寒快速敲打着鍵盤。
【诶？雨寒姐你不知道是誰寄的啊？】對方也懵了。
【我不知道。】
【連您都不知道，那我們就更不知道了，這上面也都沒寫，我估計打訂單號問商家人家也不會告訴我們的。】
【……】林雨寒再次打了一連串的省略號。
【這是您的慰問品，我給您寄家裏去吧。】周妍妍說着。
【不用了，你們分了吧。】
【不行！！裏面的東西都可高級了，我們肯定不能私自分了，頂多幫您把水果吃了。】
對着電腦有點無奈了，補品什麽的她估計平時也不吃，但這麽推來推去也沒意思，在對話框裏輸入了：【行，你看着辦吧，還有花不要寄過來了。】
本來就是下班點了，周妍妍的QQ頭像很快就滅掉了，放下鼠标後，林雨寒合上了電腦，端着一杯濃濃的咖啡坐到了沙發上，把腳翹到了最舒服的位置上。以前也收到過有暗示意義的禮物，但突如其來收到那麽多的慰問品這還是第一次，而且還這麽齊全，連花都配送到了。
咖啡的濃香飄進了鼻腔，她撫着杯子，杯口蒸騰出熱氣，在她面前缭繞的瞬間，她覺得整個腦部神經都被按摩了。
梳理起思緒。她生病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除了工作上的人，朋友間大概就兩個人知道，她首先排除的是楊思遠。
楊思遠做事不是這種風格，首先快遞的方式就不是他會用的，如果他要送慰問品的話，肯定是人到貨到，親自登門造訪的風格；再次，他不可能送這些東西的，以他的個性，大概會說出：“雨寒，你覺得我和你玩這樣的小把戲哄你開心，有意思嗎？”
既然不會是楊思遠，那麽就是……
對着咖啡杯的圓口看了許久，仿佛這些她摯愛的美味都吸引不了她了。放下杯子，杯底磕在茶幾上發出輕聲，幾滴咖啡濺出來。林雨寒翻找着錢包，她找到張時留給她的名片，撥通的上面的號碼。
“雨寒？是你？”電話很快就接通了，聽筒一邊的男人語氣有點興奮，就像是終于等到了電話。
“是我，張總。”林雨寒還是用了工作上的辭令。
“你身體好點了沒，之後給你發信息你也沒有回。”張時似乎不在乎林雨寒的辭令，他能接到電話的興奮已經蓋過了這些細節。
“已經沒事了，謝謝你啊。上次也是多虧了你。”
“雨寒，你別這麽說，這是我應該做的。”張時的口吻很親切，就像是剛才濃香的咖啡是的，喝多了就會上瘾。
林雨寒吸了口氣：“那些慰問品是你安排寄到我們公司的吧。”
“助理安排別人買的，結果不知道怎麽搞的，竟然買了那麽多。”張時笑了。
“已經到了？好快。”
“謝謝你啊。”林雨寒先表達了謝意，然後把後面的話作為了重點。
“張時，以後別再這樣了。”
好像也料到林雨寒會這麽說，張時很順口的就回答：“心意而已，以後還要長期合作，這是公司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
“那這次我收下了，以後就不用了，尤其是不要有花了。”林雨寒盡量淡定的說出。
“雨寒。”張時在話筒裏哼了聲，醞釀了一番。
“你刻意強調不要送花了，我知道這麽問會很孩子氣，但我想知道如果我再送你花，你還會從樓上扔下去嗎？”
呼……
眼前一瞬間發黑了，林雨寒覺得大腦被狠狠刺激到了，她呈現出類似缺氧的症狀。在高中的時候，她所仰慕的這位學長送過花給她，還是送到了家裏，而她的母親在那一刻發病了，她發瘋一樣逼着林雨寒把花從樓上扔了下去。而剛離開的張時學長在樓下目睹這一幕，他精心挑選的花像破爛一樣摔的粉碎。
而陽臺上的林雨寒就像是一尊雕像，僵硬的看着這一切，看着花，也看着他。
也就是那次的事情，林雨寒徹底意識到，母親的病有多重，對她的傷害有多深了。
“……”張時也不着急，他等着林雨寒的回答。
十年前的事情了，過去了那麽久，現在能說什麽？林雨寒腦子裏只言片語難以組成貼切她心意的句子。就在她努力去組織語言的時候，房門突然想起了。
咚咚。
敲門的節奏很熟悉，林雨寒知道是劉影回來了。
“怎麽了？”聽出來不對勁，張時問着。
“劉影回來了，我得去開門了，下次再說吧。”林雨寒試圖結束談話了。
“他現在知道早點回來了。”張時冷淡的說着。
“給他開門并不妨礙和我說話吧。”
“……”林雨寒很少會感到慌張，但這次不知道為什麽，她不想和劉影還有張時同時說話，同時溝通。
大門外傳來聲響，是劉影的聲音：“雨寒給我開下門，我沒帶鑰匙。”
“雨寒？你在嗎？”
“我在，稍等。”林雨寒舉着手機回複着，而電話的另一邊張時也在等她的回答。
如同爬到高處卻不知道該怎麽下來的貓咪，林雨寒咬了下牙齒，對着電話裏說着。
“張時，10年前的事情，我一直欠着你一個道歉。下次我會和你好好解釋的。”
“今天先這樣吧，我挂了，再見。”
說完林雨寒挂上了電話，給劉影打開了屋門。大門外的劉影面無表情的看着她，手上拎着一袋外賣，還有一些小食。
“我剛才在接電話，所以耽誤了點時間。”
“沒關系。”劉影說着，探過身子在林雨寒的額頭上輕輕的吻了下。
把外賣袋子放在了桌子上，劉影換下了鞋子，他有意無意的問着。
“是誰的電話啊？”
保持着滴水不漏的笑容，林雨寒把他的鞋子收到了鞋架上。
“是同事的電話。”
在開口的一刻，她說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