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不一樣的顏洛辰
依瞳在聽見均勻的呼吸聲之後，突發奇想，她繞過病床，走到顏洛辰的面前，蹲下身，開始細細打量起顏洛辰來。這應該是她第二次仔細看他的臉，第一次便是在他回到顏家的時候，那時候她毫無顧忌地直視他，年輕的臉龐明明稚氣未脫，卻無端地顯現出同齡人不曾有的成熟氣質。她當時就想，這男人一定是個禍水。
現在再仔細看他，輪廓基本沒有變，稚氣已然已經消失殆盡，英氣勃發。纖長的睫毛在燈光的照射下于白皙的臉上投下一片扇形剪影，甚是好看。不可否認，他比十七歲的時候更加帥了，并不是外表上，而是一種無形的氣質，成熟男人的魅力。
想到這兒，依瞳輕笑出聲。成熟男人？他也不過二十出頭，應該也用不上這個詞吧。自己怎麽在腦海裏會莫名其妙地跳出這個詞語呢？
顏洛辰仿佛聽見了依瞳的笑聲，微微皺了一下眉，依瞳便連忙捂住自己的嘴，盡量讓自己不要發出聲音吵醒他。
這個男人，連依瞳自己都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态度面對他。說他虐待自己，但是也沒有在肉體上對她造成任何損傷；說他欺辱自己，但是有時候他卻在她危急關頭出手相救。她明明是想要恨的，因為他有的時候真的欺人太甚；她也明明想要感激的，這些年，是他幫助自己上學，幫着她瞞住所有的同學她的身份。
依瞳煩躁地撓撓頭，他到底是怎麽樣一個人啊？為什麽不能向徐彥一一樣簡簡單單，喜歡便是喜歡，讨厭便是讨厭，态度明确，這樣多好。
依瞳想得快要冒煙了，剛想站起來想要回到椅子上，便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依瞳下意識地就撲倒在地，滾進了床底下。“咔噠”一聲，門開了，像是值班的護士看見這件房燈火通明，便走進來看看，見沒人，于是她把日光燈關掉，打開了燈光柔和的床頭燈，又走了出去，瞬間将門反鎖上了。
這家醫院從來不讓病人在晚上随便亂跑，每個病房都有洗手間，因此，他們會在晚上将病房鎖好，以防萬一。
等依瞳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時，她已經滾到了床底下，而門也已經反鎖上了。她從床下鑽出來，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塵，一下子變得垂頭喪氣：“這下真的不用回宿舍睡覺了，她們一定開心死了。”正想着今天晚上是不是要在椅子上過夜了，病床上的顏洛辰突然将身體縮成了一團，開始夢呓：“不要……放開我……不要……求求你了……放過我……不要……”
顏洛辰的表情異常痛苦，眉頭緊皺，濃密的睫毛不停地顫抖，仿佛是搖搖欲墜的蝴蝶，那種感覺像極了臨死前的瑰麗。
“少爺，你醒醒，你只是做惡夢了，不要怕，少爺……”依瞳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她有些膽怯地緩緩地拍着他的肩膀，用盡可能溫柔的語氣輕聲安慰着。
“救救我……爸爸……救救我……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不要碰我……不要……”顏洛辰的聲音帶着哽咽，眼淚從眼角溢出。依瞳一下子懵了。她從來沒有見過顏洛辰這般的模樣，仿佛只是個被吓壞的小孩子，在尋求着救濟。
她第一次為顏洛辰感到心疼。這個叱咤商場的男人，原來在夜晚也做着恐怖的噩夢醒不過來。那麽無助的模樣，那般低聲下氣的哀求，到底是什麽樣的場景讓這麽驕傲的顏洛辰願意如此卑微？
難道……
難道？依瞳猛地看向在病床上掙紮的顏洛辰，有一股寒意傳遍全身。他是顏洛辰，怎麽可能有這樣的噩夢？他是高高在上的顏洛辰啊！能夠讓顏洛辰放下尊嚴哀求的時候一定只有在他被綁架的那段日子！也就是說，那段日子是他生命中最痛苦不堪，最屈辱的日子，只有這個才會讓他在夜晚恐懼地縮成一團！
那麽，十五歲的他，到底承受了些什麽，讓他在經過這麽些年之後還難以忘懷，夢靥纏身？依瞳無端端地心疼起來。她用手将皺成山峰的眉慢慢撫平，坐到病床旁邊，将瑟縮着的顏洛辰抱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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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一切都過去了，那段日子不會再回來了。”她低聲呢喃，像極了情侶之間的情話。
她也曾被噩夢糾纏了一段時間，那是被母親抛棄，然後顏天榮帶她進了顏家之後，她每天晚上都能夢見那個被抛棄的場景，每一個晚上，她都要嘗一遍被抛棄的痛楚。她明白，那種痛苦的滋味，就像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噬骨頭一樣，痛癢難當。
原來，他也是這樣過來的。只不過不同的是，她的夢靥只持續了半年左右，便克服了，但是他的夢靥是持續了這麽多年麽？那該是多痛苦的事情？
他并不像表面那般地神聖，那般地不近人情，他的軟弱是能夠讓任何人都為之心痛的。只有在這個時候，依瞳才敢抱着顏洛辰，也只有這個時候，她沒有防備。依瞳不知不覺就用手細細描繪他的輪廓，心想，上帝真是不公平，創造了如此好看的男人，讓她們女人情何以堪？
他懷抱的溫暖很熟悉，依瞳猛然想起，在照片被貼出的那一天，也是顏洛辰将她帶回家，在她崩潰痛哭的時候，是他緊緊地抱住自己，安慰她所有的事都會過去。
依瞳低頭看着逐漸平複下來的顏洛洛辰，聲音充滿了迷惑：“到底哪一個是你？明明把樂怡毫不留情地弄進監獄的人是你，可是大都費周章把她弄出來的也是你。少爺，你讓我越來越不懂了……”眼皮變得很沉，怎麽睜都睜不開，依瞳的身子逐漸歪倒在床上，摟着顏洛辰睡了過去。
刺眼的陽光讓顏洛辰的眼睛顫動了幾下，緩緩地睜開。外面的鳥鳴聲清脆而又悅耳，顏洛辰伸手揉揉眉心，剛想起身，卻發現另一只肩膀仿佛被重物壓住，他偏過頭，便看見依瞳睡得正熟，她的頭枕着顏洛辰的肩膀，一只手被自己壓在身下，另一只手放在顏洛辰的腰上，是一種保護的姿勢。
顏洛辰腦子一下子空白，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之後，他逐漸記起，他昨天晚上似乎是做惡夢了，然後他又夢見有一個溫柔的聲音安慰着他，讓他平靜下來。
那麽，那個聲音并不是他的夢，而是依瞳？
顏洛辰忽然欣喜若狂，心中仿佛被什麽東西塞滿一樣，快樂就要從他的胸腔裏爆發出來。這麽多年，她從來不會主動接近他，更別提像這樣安靜地睡在他的身邊。
他輕輕将手放在她熟睡的臉龐上，因為激動，連手都在微微顫抖。
莫依瞳，只要你轉身，你就可以看見我一直都在那裏，等待着你。莫依瞳，為你所做的一切，就算你會憎恨我，我也不會後悔。
為了你，我不惜利用徐彥一；為了你，我不惜動用所有勢力将李樂怡從你身邊趕走；為了你，我不惜雇傭殺手，來襲擊自己。因為我想成為你的獨一無二，并不是你的少爺。
依瞳微微動了一下，顏洛辰便受驚似的将手撤了回來，不自在地把頭偏向一邊。“少爺……”依瞳醒來之後，還有些迷迷糊糊，待到發現自己竟然枕着顏洛辰的肩膀時，便像彈簧一樣跳了起來，“對不起，對不起……少爺，我不是故意睡在你的床上……我……”
“我已經不是你的少爺了。”顏洛辰打斷她，聲音寡淡地如白開水一般。
依瞳語塞，滿肚子的解釋仿佛梗在了喉嚨，她習慣性地在顏洛辰面前低下頭，聲音微弱：“對不起，是我害你受傷的……”
“不關你的事，當時那種情況，你根本來不及反應。是我讓你回去拿文件的，說起來，我才是讓自己受傷的罪魁禍首，”顏洛辰掀開被子下床，走到依瞳的面前，“從今往後，你是自由的。”
依瞳在顏洛辰走過來的時候，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她對顏洛辰還是有無法抹去的壓迫感，那種感覺，并不是一句自由就能抹去的。
顏洛辰察覺到她的害怕，幽深的眼眸裏暗綠更甚，仿佛快要掀起狂風暴雨。他牢牢地看着依瞳，長時間的沉默之後，突然就挑起了她的下巴：“為什麽你還是會害怕我？”明明剛才還安安靜靜地睡在他的懷裏，可是現在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那種落差讓顏洛辰發狂。
依瞳被他捏住下巴，動彈不得，褐色的眼眸熒光閃動，但卻始終不肯直視顏洛辰。她将視線移到別處，就算靠得這麽近，她也不敢看他。“少爺……”
“我說過我不是你的少爺。”聲音冰冷如寒冬裏的北風，顏洛辰俊美的臉龐已是怒氣滿面。
“洛……辰，”依瞳艱難地叫出他的名字，臉色通紅，“你可以放開我麽……好痛……”
顏洛辰驚覺自己的失态，連忙将手收了回來，有些不自在把手垂在兩側，道：“抱歉，弄痛你了。”
依瞳狠狠地呼出一口氣，她按住自己跳動異常的心髒，有些小小腹诽。還說不是少爺了，明明就沒什麽變化，一不開心還是拿她開涮。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顏洛辰暗暗懊惱，這麽多年的習慣果然一下子改不掉。以前只要她稍有一點不對勁，他便直接動用武力，可是現在他已經沒有這個權力了。
依瞳大着膽子看了顏洛辰一眼，見他臉色有些不自然，心中頓時疑惑。為什麽明明受欺負的是她，他反而更加不對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