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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于 (15)

一方面指的是他接下來要辦的事情,另一方面指的則是他對蕭彌堅心意的揣摩。

而所有的考量,都離不開自身的利益。

說白了,在位者是姓元的還是姓蕭的,這根本就是無需選擇的事情。

蕭景到了尤府之時,并沒有在第一時間見到尤鎮将。

他被人讓進了花廳,即刻便有人奉上了好茶,甚至還有歌姬邊唱邊舞。

蕭景當然無心于此,他叫蕭福問了好幾遍,茶換過了三盞,這才聽到了尤鎮将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勤王恕罪,下官來遲。”

而這時,玉寶音那廂發生了一件莫名奇妙的事情。

玉寶音正準備小憩一會兒,店家慌慌張張來報,說馬廄裏少了匹馬。

旅店人多事雜,難免會有纰漏。玉寶音起先也并不太在意,叫梁生去馬廄看過之後,他也慌慌張張來報,說的是少的那匹馬正是玉寶音的追星。

且問過了負責馬廄的小二,那小二說的也就是去取水的功夫,追星就不見了。取水的地方和馬廄只有一牆之隔,并沒有聽見任何聲響。

先不說追星是個很通人性的馬,要知道蕭景臨走之前,可是放了守衛在這旅店門口的。

若是賊人偷走了追星,那賊人還真是個挺高明的。

玉寶音的心裏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這事情有什麽地方不對。

她親自去了馬廄,蹲下了身子,仔細瞧着地上的蛛絲馬跡。

布滿了灰土的地面上到處是馬蹄的印跡和人的腳印,若是不仔細看的話,很難看到已經埋在灰土裏的麥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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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寶音看見那些麥粒的時候,頓時一激靈。

她慌忙跑到了緊鄰着馬廄的後門外,只見後門北邊的灰土地裏,也埋了些許的麥粒。

玉寶音叫梁生牽來了馬,一躍而上,往北而去。

梁生還有一幹侍衛緊随在後,那些也只是玉寶音的人而已。

玉寶音也不知道就這樣往北,會遇見什麽人或者發生什麽事。

她期望或者是幻想,那些麥粒是那個人撒下的。

因為她的追星不僅是匹很挑剔的馬,還是匹知道誰的東西該吃,誰的東西不該吃的馬。

這種念頭只是閃現了一下,她就沒功夫再想其他的,她的耳邊只剩下了風聲,似乎還裹着那個人不羁的聲音。

玉寶音一直跑到了六川鎮外十裏,瞧着完好無損的追星,仰着脖頸朝她嘶鳴,她懸着的那顆心一直沉到了谷底。

玉寶音在追星的面前勒停了馬,她輕聲問了一句:“你看見…他…了嗎?”

追星踢踏了兩下馬蹄,用頭蹭了蹭她的腿。

玉寶音沒有聲響,一直瞧着遠方快要落下的夕陽。

也不知過了多久,從遠處傳來了馬蹄的聲音。

梁生下意識拔出了劍,直到看見那熟悉的趕馬人。

這一路行來,慧春遠遠地墜在尾巴的身後。

這還是第一次趕到前頭來。

慧春下了馬車,一臉凝重地到了玉寶音的跟前,低語道:“旅店走了火。”

“什麽時候?”

“就是小公主從後門離開的同一刻。”

玉寶音說不出自己的心情是欣喜還是其他的,她沉默了許久,道:“咱們改道。”

慧春道:“要通知蕭驸馬嗎?”

“不。”

玉寶音騎上了追星,又向北跑了十裏,在岔路口轉向往西。

此時此刻,就是有千軍萬馬傍身,也比不上“希望”兩個字,叫人安心。

☆、99||于

一場莫名的大火,幾乎燒壞了六川最繁華的街市。

而身在尤府的蕭景,知道并趕往火場之時,那個他親自為玉寶音挑選的旅店,已經徹徹底底地化成了灰燼。

他胡亂拉住了身邊的什麽人,道:“店家呢?小二呢?”他是想問一問他們可曾看見玉寶音。

他不知道她去了哪裏?他想若是不出什麽意外,她一定不會被困在火場裏。

怕只怕,真的出了什麽意外呢。

可稀奇的是,同這家旅店有關的人,就像被水澆滅的火,連股煙都沒冒,就已經消失不見。

蕭景一雙怒目瞪向了緊随他而來的尤鎮将,六川是他的地盤,在他的地盤上出了這等事情,當然和他脫不掉關系。

尤鎮将有些心虛,下意識挪開了眼睛,不肯與蕭景對視。心裏還想,瞪什麽瞪,到底遇見了什麽鬼,他也什麽都不知道好嘛!

他有一肚子的委屈和疑惑是無法言語的,他是派了人想要就此斬殺玉寶音。

對,是斬殺,而不是放火。

想他一手建起來的六川,他才舍不得一把火就像如今一樣回到了十年前。

這些其實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派出去的人至今沒有回轉。

連那些人是生是死,他都不知情,更何況是玉寶音呢。

他甚至還想着,現下蕭景的憤怒很可能是在演戲。

這是棋差一着,還是在陰溝裏翻了船,尤鎮将自己也說不清。

尤鎮将又哪裏知道,蕭景已經恨毒了他。

蕭景左思右想,滿心想的都是玉寶音一定沒在旅店裏。

他離開的這段時間,旅店都發生了什麽,不得而知。

可玉寶音的機警和聰慧,他卻心知肚明。

一個有自知之明的人,脾氣有多大,和他手中的勢力分不開關系。

蕭景這個勤王,在這六川完全相當于光竿王爺。

打群架,他沒人手。

就是撂狠話,他也得先考量一下自己的人身安全問題。

蕭景不過是瞪了尤鎮将幾眼,并沒有言語,便又開始思考自己接下來該怎麽辦。

追,且不說不知到底該往哪兒追。

他還得先想一想,玉寶音一個招呼沒打就離開,到底是迫不得已,還是有意為之。

蕭景下意識打量着圍在他四周的“自己人”,這些“自己人”對他的忠心無需懷疑,可是對秦愫或者玉寶音是不是完完全全的忠心呢?

蕭景也不敢肯定。

這時,尤鎮将在他的面前說着“這是個意外,誰也不願意發生的意外”,也就只差吐出“節哀”那兩個字了。

蕭景煩躁不已,一把抓過了蕭福大聲道:“這兒有人想殺我,快去瞧瞧一直墜在咱們後面的是誰,叫他帶着人馬速速來見。”

尤鎮将一直覺得他這個女婿是個人物,也一直惋惜自己的女兒是個福薄的,死太早啊。到了如今才發現,擦,這貨還是個心黑的呀。

他嘴皮子都快磨幹了,一直在強調這場大火是個意外,為的還不是小事化了。

可蕭景倒好,一嗓子将這場大火的問題擡高了好幾倍,俨然成了刺殺王爺、圖謀不軌啊。

尤鎮将驚訝的半天都沒說出話,他在心裏将蕭景罵了個底朝天。

殊不知,蕭景這麽做不完全是要坑他一把,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拖住“尾巴”,叫玉寶音想去哪兒就能到哪裏去。

這世上的事,就是應了那句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蕭景也不過是将計就計了一把,他的人是不能跟着她了,心跟着總可以吧!

***

不過是大半夜的功夫,玉寶音快馬加鞭,離六川已經足有百裏之遠。

她不知道如今她的身後還有沒有“尾巴”,但是她想,蕭景一定會想方設法纏住那些“尾巴”。

蕭家的人,她至始至終都相信的是蕭景和蕭般若。

哪怕蕭般若故意的疏遠她,哪怕他現在做了太孫。

她對他們的信任,是常年累月積累下來的,并非一兩件事情就可以動搖的了。

趁着天還沒有亮,玉寶音靠在路邊的大樹旁閉目休息,遠遠地聽着慧春和梁生的說話聲音。

梁生問她:“你遠遠地墜在後面,可曾發現其他的勢力?”

慧春道:“人都道你傻,許是年歲長了,你倒是越長越精明。”

“人活一世,要那麽聰明作甚,知道自己該幹什麽就行。”不用看,玉寶音就知道此刻的梁生定是在憨笑。

就聽慧春笑出了聲:“怪不得,你最得小公主的心,敢情是你和她對了脾氣。”

說罷,又嘆了口氣:“其他的勢力啊,若是有,我早就報給了小公主聽。”

玉寶音攏了攏身上的大氅,低不可聞地嘆息。

真的,找到那人之後要辦的頭一件事情,就是将他埋到地裏。

那麽大個人了,居然還玩躲貓貓,實在是不修理不行。

把他埋到地裏,好好的修理,來年長出來的新的他,才能合她的心意。

***

關外七十裏,有客棧祥來。

方圓七十裏僅此一家。

這祥來客棧起先不過是一座荒廢了許久的土地廟,大概是半年前,那三層的客棧,就好像是一夜之間從天而降。

荒廟是怎麽成為客棧的,無人知曉。

什麽人腦殼兒壞掉了,才會想起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建個客棧?會這麽問的可不止一兩個,每每碰上了這樣的客人,客棧的掌櫃也只是憨憨一笑,仿佛“腦殼兒壞掉”的并不是他一樣。

當然,那只是一句戲言。

祥來客棧的生意一點兒都不比關內的客棧差,很快就成了來往客商必會停留的歇腳地。

客棧一共有十七個房間,不,其實應該是十八個。不過,客棧第三層最東面的房間,據說從客棧開業的第一天,便被一個富家公子包下了,一包就是一整年。

沒人知道那富家公子是不是也腦殼兒壞掉了,才會想起在這荒蕪的地方常住。

更沒人知道那富家公子的模樣。

雞叫三遍,富家公子從半夢半醒中徹底醒轉了過來,一睜開眼睛,就連打了兩個噴嚏。

他翻個身,嘟囔了一句:“一定是那個丫頭又想我了哩。”

歪在小榻上的大中沒敢言語,只敢在心底嘀咕了一句:都到了這個時候,那位,怎麽還分不清什麽是想,什麽是罵呢!敢情,這是打定了主意,自己騙自己。

大中說的對,實際上也不對。

從前不知道男女之情是個什麽滋味的他,往後也不會知道男女之情是什麽滋味的他,是不明白相思當中的蹊跷。

男女之間,只要牽扯上了那個“情”字,罵就是想……不想又怎麽會罵呢。

好吧,好吧,別管是想還是罵,總歸是有人在惦記。

清醒的不得了的元亨,也在惦記着玉寶音。

想想也不知她走到了哪裏,還要多久才能到祥來客棧,想快點見到她,又不想她很快來到這裏。

他的矛盾,将他自己困擾的不行。

想的心疼,又偏偏不能自己跳出去。

過往的那些日子,他已經不想再提。

這個“過往”,不僅僅是他“失蹤”的這些時日,還有在長安的那些歲月。

願賭服輸?

他可不是那麽大氣度的人。

不過,時光總是能夠磨平很多東西,比如,人的脾性,還有人的戾氣。

他已不似幾月前的狂躁,頭疼也不是忍耐不了,可以治好他的頭疼藥,如今只缺一樣。

或許,過不了多久,他就能見她了。

但是目前,他還有想做的事情。

算算時間,大概也就是這幾日了。

***

一個人若是體弱,什麽鬼都敢上身。

同理,國弱也是如此。

大周并不是真正的弱國,可與大齊的那一戰,還是傷了些根本。

兩國劍拔弩張,各自征兵邊境,防備着對方。

再加上,蕭彌堅為了防範突厥,才将征發五萬百姓修建長城。東至黃河,南至勃出嶺,一共綿延七百裏,就是元氏在位之時,也不曾有過如此的大動作。

出發點當然是好的,可占用的財力和人力,也是無法估量的。

就是這個時候,那廂西邊的吐渾,不知是抽了哪根筋,起兵攻打洪州。

蕭彌堅覺得洪州地廣人稀,不易堅守,便廢州退讓。

吐渾得寸進尺,再攻涼州,西邊告急。

還在六川的蕭景,還沒能抓住“刺殺”他的主謀,便接下了他爹的诏令,以主将之名,領兵八萬,趕赴涼州。

有外敵入侵,又不是像上次一樣,是他們主動攻打大齊,蕭景是沒辦法拒絕他爹的。

而那廂,早就拐道往西的玉寶音,将将好,就在涼州城內。

這是趕地早,不如趕得巧。

也是算得再準,也算不透天機。

☆、1|00|于

玉寶音是個會相面的,許是昨晚上睡前沒有照過鏡子,實在是沒有算到,眼一閉再一睜,就被困在了涼州城。

那心情…就和吃了沒燒熟的東西是一樣一樣的…膈應。

吐渾人多,涼州城堅,這是沒個一兩月都分不出輸贏的節奏。

這……實在是太耽誤事。

玉寶音躺在旅店的床上,翻來覆去,又哀聲嘆氣。

除了能這樣,她一時也想不到什麽好辦法出城去。

就這樣躺個一兩月,會不會脫層皮?

玉寶音還在想這些無聊的事情,殊不知,能一直躺着也是一種奢望。

涼州已全城戒嚴,有兵衛正挨家挨戶搜索可疑之人,怕的是城中混進了吐渾的奸細。

玉寶音的煩悶很快就被一隊兵衛打斷了。

打頭的是涼州守将郝仁的兒子郝城,年歲不大,也就一十八歲。

軍功沒有,全指望着這一次能夠打退吐渾,立個頭等的軍功,在他老郝家的門楣上添把金光。

玉寶音就是被郝城的兵,趕到了旅店的大堂。

真的是人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

心情已經非常不美妙,還要接受旁人翻來覆去的盤查,哇,好想翻臉有沒有!

慧春已經瞧出了歪着臉的玉寶音非常不對勁,給梁生使了個眼色,叫他趕緊想法子打發了這些兵衛。

她一個女人,若是在這種時候顯得過于玲珑,勢必要引起旁人的懷疑。

可梁生能有什麽好法子!他就會使銀子,且這法子百用百靈,哪裏想到會在個年輕後生跟前沒了效用呢!

郝城冷着臉将銀子摔在了地上,緊接着就拔了劍,還大喝了一聲:“來人,将這些人綁起來。”

郝城真不是一時沖動,而是沖動了很久,發誓得幹出點兒成績來。可他親爹不讓他上城樓,說是郝家的兩個男人,絕對不能一同出現在城樓上,意思是有他親爹就沒他。

他的心裏夠憋屈了,執行他親爹的命令前,還心想着,奸細傻啊,城都圍了還不跑?肯定是沒圍城之前就帶着打探來的消息,拍拍屁股沒帶走一粒塵埃。

誰曾想,還真讓他碰上了傻奸細。

趁着手底下人動手的功夫,郝城又将玉寶音一行打量。又心想了,呸!好好的大周人不當,偏去當吐渾的細作,這必須得千刀萬剮啊!

一不小心,差點兒暴露了自己的小殘暴。

郝城瞧着面前的幾人,已經快速地将一個年歲不大的丫頭圍在了正中間,而後擺出了防禦的陣勢,冷笑一聲道:“凡反抗者,直接斬殺。”

話音才落,一塊令牌就砸在了他的面門上,砸的他眼冒金花。

他看清了,将令牌砸到他臉上的就是那年歲不大,還一臉傲氣的死丫頭。

郝城怒了,都撸好了袖子準備自己上的。

有多事的兵衛拾了令牌,捧到了他的眼面前,想不看都不行啊!

然後,他就看見了一個大大的“蕭”。

太叫人心煩了!

郝城的心頓時一沉,得,白挨砸了。

那令牌還是那年,玉寶音叫蕭南從蕭景那兒偷來,出長安城用的。

一直沒還,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場。

今時今日,這個“蕭”字的意義更是非凡。玉寶音真不是想借勢欺人來着,她就是想安安靜靜地鬧心着。

那令牌的威力果然不小,郝城還在愣神,玉寶音從梁生的背後走了出來,徑直上了樓,無人敢攔就對了。

慧春是緊跟在她的後頭上樓的。

郝城起先是被令牌吓住了,又被玉寶音目中無人的氣勢震撼了。眼見人都快走了個幹淨,他一把拉住梁生問:“那位小姐是……”

梁生可還記得他摔了自己的銀子,一抽手,斜了他一眼,眼神中赤|裸|裸地寫着:嘿,就不告訴你!然後也走了。

郝城覺得自己出師不利,吩咐了兵衛守好旅店的前後左右門,拿上那令牌,拍着馬屁股,上城樓找他親爹去了。

親兒子和親爹見面之後的對話如下:

“爹啊……”

“你怎麽來了?”

“來給你送東西的。”

“我不吃飯。”

“那東西…爹你肯定啃不動……”說着,就雙手奉上令牌。

“這是什麽?”

“爹看它像什麽?”

“東西哪兒來的?”

“咵……就砸臉上的。”

郝仁和他親兒子說話累了個半死,又問了幾句,越問越糊塗了,囑咐了副将鎮守城樓,他和他親兒子一塊兒,拍着馬屁股去見玉寶音。

玉寶音可不是他們想見就能見着的。

她想出城,又怕被吐渾人萬茅戳死,正煩着呢,當然是誰都不想見。

梁生就成了盡職盡責的門神。

郝氏父子被攔在了門外。

郝城指着他爹,怒道:“你可知他是誰?”

父子倆都長了一對兒細長眼、鷹鈎鼻。

梁生只瞧了他倆一眼,悶哼了一聲,表示對郝城侮辱了他的智商的抗議,還不忘不緊不慢地道:“你可知她是誰?”

說話的時候,指了指內裏。

廢話,就是不知道才來的。

郝城想要硬闖,被郝仁攔住了。

只聽郝仁大聲道:“下官涼州守将郝仁,小兒魯莽,多有得罪,特來給貴人賠罪。”

賠罪要不要磕頭啊?

反正郝仁是不想磕的,一推郝城,示意他下跪。

坑起兒來一點兒都不猶豫。

他為什麽不跪?這是想着,姓蕭的多了,可不止皇宮裏或者王府裏住着的那幾位。

他雖久未回長安,可對那裏的情形還是稍有了解,比如,當今的皇上有幾個女兒幾個孫女。

還有,若真是大家閨秀,誰會不呆在府裏,到處亂跑呢?

所以啊,裏頭的,了不得是蕭家的旁支,亦或是替人跑腿辦事的。

郝城抗拒不了他爹,心不甘情不願地跪在了門前,也大聲道:“郝城給貴人賠罪。”

嗯,确實得做做樣子,他可是說了要斬殺她的話語。

玉寶音本來是想睡的,被郝氏父子吵得沒了一點兒睡意。

她索性爬了起來,打開房門。

而後,咣,又一個令牌砸在了郝仁的面門。

還跪着的郝城趕忙撿起了令牌,大眼一看,激動的言語不清,“爹,玉,玉,玉啊!”

被砸了一肚子火氣的郝仁道:“玉,玉怎麽了?老子的令牌也是玉做的。”

☆、1|01|于

折騰了半天,敢情此“玉”非彼“玉”。

郝仁拿着他親兒子塞在他手裏的令牌,臉一僵,想的是:得,白挨砸了!

倒是和他親兒子挨砸時是一個心理,還真是親的父子倆。

“玉啊,玉啊,爹,你知道嗎?”他親兒子這會兒還處在極度的昂奮中。

郝城站了起來,瞧着他爹的眼睛,兩眼冒光。

郝仁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沒敢将心裏的話吐出來。

想當年,還是武烈将軍的蕭景娶了南朝的高遠公主,這事兒誰人不知!

而那高遠公主還帶了個拖油瓶,也算是奇聞一件,知曉的人那就更多了。

拖油瓶姓玉,小的時候,還不惹什麽大事情,了不得就是不愛紅裝愛武裝。長大了之後,跑回了南朝,領着不比他的人馬少多少的士卒,先是打敗了秦寒,又搞垮了赫連淨土,涼州雖然靠西北,可這事兒他也聽說了。

先不讨論這丫頭到底是不是個将才,才将得到的消息,說的是已經成了勤王的蕭景正帥兵增援涼州,不日将到。那麽勤王的女兒現在在此地,也還能說的過去。

郝仁對玉寶音的身份不再懷疑,他知道,這位,真的是他惹不起的。

郝仁的面門還有些熱,不是臊的,是因為玉寶音的手勁。

玉寶音撂出了自己的令牌,就又拍上了房門。

郝仁知道,這是嫌他們吵。

是以,他壓低了聲音對梁生道:“下官先行告退,若是…裏頭的那位…有什麽事情,盡管派人通知下官一聲,就可以了。”

說着,就去拽郝城。

郝城甩掉了他爹的手,道:“反正我又不能上城樓,我…就呆在這兒。”

郝仁的臉都黑了,嘴唇抖了三下,到底是沒敢嚷嚷,一甩袖子,走了。

郝城立馬換上了笑臉,看着梁生一咧嘴,露出了兩排又白又整齊的牙。

梁生的臉也黑了,這是遇見了比他還憨的。

郝城不介意啊,就是再被砸一次臉,也不會介意。

他也壓低了聲音對梁生道:“你不知道,我早就聽過寶音公主的威名。”

要說這郝城也是奇怪的,年輕的後生大多都敬重英雄是人之常情。

可玉寶音在很多人的眼裏,并不是英雄,而是絕對不會有男人要的女怪物。

夢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領兵打仗,且戰無不勝的郝城,許是離的遠,只知道玉寶音的骁勇善戰,倒是從不“操心”她的婚姻大事,只是單純地覺得她是個有本事的。

只要是有本事的人,無論男女,他都服氣。

一想起他們的初見是那麽的不令人愉快,郝城悔的恨不得照自己臉上招呼幾下。

又想,那時光顧着發威,也忘記了好好看看寶音公主到底長什麽樣,仔細想想,肯定是美麗又大方。

有本事的女子不多,有本事的漂亮女子那更是少之甚少。

郝城忽地咧嘴笑了笑,一旁的梁生不由地抖了抖。

玉寶音睡醒了一覺,心情雖說仍舊不怎麽美妙,但那股子煩躁勁已經過去。

她仔細想了想目前的形勢,又思考了一會兒要如何破局,一打開房門,看見的居然是郝城,實在是驚訝的不行。

而後,梁生便偷偷摸摸地告訴她:“小公主,那人……腦子有問題。”

玉寶音一愣,臉上忽地就有了笑意。

就是覺得好笑,連傻梁生都嫌棄他傻,可見他傻的不一般呢!

玉寶音将那“傻中傻”叫進了屋裏,問了他幾個問題。

多半是關于城防和吐渾的事情。

郝城和玉寶音說話,比和他親爹說話還恭敬,一一答了。

玉寶音又問他吐渾可有人前來叫陣?

郝城搖了搖頭,帶着輕敵的口氣道:“那吐渾人純粹是在找打哩。”

玉寶音問他:“你為何有此一說?”

郝城支支吾吾說不清。

敢情是盲目自大。

玉寶音便道:“我想去城樓上面看看可行?”

郝城一拍胸脯道:“那有什麽不行的。”

此時已經臨近傍晚,玉寶音說去就去,郝城也不是個含糊的,一行人騎着快馬到了城樓。

郝城遇見了熟人,還一本正經地同人介紹:“這是寶音公主。”

城樓還沒上去,呼啦啦已經跪倒了一片。

一得了信兒的郝仁有些崩潰,心想着,他親兒子将她領過來做甚?

整個涼州本來是屬他最大的,如今來了這麽一位,還要上城樓,若是一會兒她說些什麽,他是聽還是不聽?

為了阻止玉寶音登上城樓,郝仁跑的飛快,卻還是沒能如願以償。

站在城樓之上,能夠遠遠地瞧見吐渾人升起來的篝火,一簇簇,多如天上的繁星。

玉寶音的心一沉,想要突圍出去的心思也歇了下去。

她問一旁的郝仁:“聽說吐渾軍制一向落後,行軍打仗又沒有統一指揮,可對?”

郝仁一驚,随即點頭。

玉寶音又問:“若是沒有援軍,你可守城多久?”

郝仁一挺腰板道:“一年,絕不會有問題。”

玉寶音深深地嘆了口氣。

郝仁以為她不相信,又道:“勤王已經率兵從六川出發。”

那也至少得一兩月才能解決問題。

若按照她的心理,真的是一時都不想等下去。

***

在涼州城的第八天。

玉寶音過的是吃飽了就睡的生活,外頭的任何動靜都和她沒有什麽關系。

吐渾已經攻了八次城,每天一次,有幾天從早上一直攻到日落,有幾天是半夜三更突然偷襲。

結果自然是怎麽來攻城的,又怎麽圓潤地滾回去。

這些都是那個每天都來旅店刷存在感的郝城帶來的消息。

而這些消息對她來說,不好不壞,等同于沒有。

郝城只當她是個淡定的,可不,凡是做大事的人,面上總是沒有多餘的表情。

像他爹,動不動就暴跳如雷或者龇牙咧嘴,一輩子也就只做到了守将而已。

殊不知,連玉寶音也不知自己是從什麽時候改變的。

以前,她雖不是真正的大周人,卻也十分熱愛大周的土地。

如今,大周正和吐渾交戰,且是被入侵的那個,她應該表現的疾惡如仇,甚至應該為了保衛大周而奮不顧身才對。

可現實是,她覺得這裏發生的一切都和她沒有關系。

傷亡多少,她不關心。

城牆需不需要加固,她也不關心。

是的,元亨生死未蔔,現在的大周,不管發生什麽,她都不想去關心。

原來,對她來說,元亨是如此重要的。

她還以為,有些事情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

可如今,她忍不住想,若是元亨真的出了什麽事情……

那麽,她必須得讓那些人付出代價。

必須。

☆、1020|于

元亨的人是趕在涼州被圍之前,将玉寶音在涼州落腳的消息傳出去的。

如此一來,元亨收到消息的時間不早也不晚,剛好是涼州被圍困的十三天之後,也正是蕭景帶着兩萬騎兵突襲善州之日。

蕭景用兵一向大膽,采用了包抄之術,直插吐渾後方,斷其後路。

而緊随他後的步兵在利山與吐渾增援善州的三萬騎兵相遇,雙方在利山腳下激戰。

據說,這一戰一直打了一天兩夜。最後,尤鎮将帶領的步兵打敗了吐渾騎軍。

正圍攻涼州的吐渾主将乃是吐渾太子孤鴻,率領着圍城的十萬人馬及時反撲。

而這個時候,蕭景已經成功打下了善州,尤鎮将那廂也乘勝追擊,徑直逼近吐渾的大本營。

在玉寶音看來,輸贏已經沒有懸念,不管孤鴻相不相信、甘不甘心,他們的失敗是一開始就注定的。

吐渾的十幾萬人馬,是由各部的人馬聯合而成,沒有統一的指揮,肯定戰不過戎馬半生的蕭景。

當然,這也與玉寶音沒有多大幹系,在孤鴻率領人馬離開涼州的當天,玉寶音便出了涼州,有意避開西邊的戰亂,向北而去。

本是主場的涼州,不知怎地一下子淪落成了可有可無的配角。

郝城想要借此一役,掙下軍功的願望落了空。

正沮喪的不行,那廂的旅店中已經沒了玉寶音。

郝城欲哭無淚,騎着馬追到城外三十裏,也不見其蹤影。

也不見得是玉寶音走的有多快,主要是郝城追錯了方向,他只當玉寶音一心要尋蕭景,想當然地往西而去。

郝城追不到玉寶音,垂頭喪氣地回了城。

只求無過不求有功的郝仁,一點兒都不了解他兒子的喪氣從何而來,先是涼州城解圍,再是玉寶音離開,他總算是舒了心,喝了兩盅小酒,閑着沒事兒,開始教訓兒子。

說的事情多半和朝政有關,卻和志氣無幹。

想當年,郝仁也不是沒有勇猛過,結果大腿中了一箭,這麽多年,妾娶了不少,可至始至終只有郝城這一根獨苗。

當爹的同兒子說話,說的總是實在話。

郝仁說了那麽多,中心思想就是一句話“我不求你官拜幾品,有多少人馬,只求你給郝家傳宗接代,明年,不,年底就給你将媳婦娶進門,你…就不要多想了。”

郝城一反往常,并沒有反駁他爹,還恭恭敬敬地給他爹斟了幾盅酒。

郝仁擺擺手道:“行了,你也早些歇息去吧!”

郝城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又回頭道:“少喝點兒吧爹。”

郝仁愣了一下,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不見了他兒子的蹤影。

有孩子的人知道,說的是歲月催人老,實際上是子女在催人老。

什麽時候還沒有一把刀立起來高的小子,好像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變成了比他還要高的青年,還敢教訓起他來了。

郝仁心想,小子,反了天啊!

确實反了天。

郝城從他爹那廂出來,徑直回房,傻愣愣地坐了一會兒,而後收拾了些銀兩和衣物,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門。

他徑直向西,往善州而去。

事實難料,就是十幾年後,郝仁一命歸西,也猜不到他那不孝的兒子,有朝一日也能坐上那個位置!

寧欺白須公,莫欺少年窮,少年人的路是路漫漫其修遠兮。

所以,鬥不過老翁,不丢人,真的不丢人。

反正,那本來就是元亨早就知道的結局。吐渾不過是盤前菜,白蟻聚團,可以啃食大廈,大周也并沒有大廈那麽牢固的根基。

元亨将自己的親信全都撒了出去,有的在涼州,有的在善州,還有的去了長安,甚至北方的某地。

旁的人找啊找,找的是元亨和他的三千親衛,誰又能想到,如今元亨的身邊不過只有十幾人而已。

可他該知道的事情一件也不落呢。

他知道玉寶音出了涼州,還知道她已經向北而行,離他越來越近。

可他不知道啊,此時此刻的玉寶音就在這祥來客棧的大堂裏。

可以這麽說,這是一場貓捉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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