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于 (1)
大冢宰說:“我老了,不一定什麽時候就會死呢!”
皇上說:“我有頭疼病,疼起來要人命。”
只要是無需當下就決定的事情,一旦雙方僵持不下,拖個三五幾年,都是再正常不過。
于是,三年後……
是的,三年後,元亨還活着呢!
呃,蕭彌堅也還沒有死。
一切持續中。
***
高遠公主府的小包子已經三歲了,會跑會跳,會叫“姐姐,姐姐,你等等我”。
至于哥哥……哥哥是用來欺負的。
雖然哥哥不愛說話不愛笑,但他也不愛發脾氣就對了。
小包子看臉色的功夫絕對一流,還有他的內心世界,成人永遠不懂。
但他喜歡黏住哪個,哪個就死定了。
玉寶音好不容易逃出了蕭南的“魔掌”,也不顧蕭般若是領着商軌進宮的,跳上了馬車就死活不肯下來了。
商軌道:“高遠公主不讓你進宮,待會兒大公子一來,你還是得乖乖下去。”
玉寶音正兒八經道:“多日不見皇上,我怪想他的,也不知我這針灸的手藝精進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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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軌便笑得直不起腰來。
這時候,外頭傳來了蕭般若的聲音,“商先生,咱們動身吧?”
玉寶音的眼睛一瞪,商軌支吾道:“好,好的!”
馬車行了約有半個時辰的功夫,就聽外頭的蕭般若又道:“商先生,咱們到皇宮了,你得下馬接受盤查。”
話音才落,玉寶音就推開了馬車的門,跳了下去。
反正蕭般若已經習慣了,她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他都不會驚訝。
倒是玉寶音先和他解釋了一長串話,“蕭南想要我的龍血彈弓,我做了一把新的給他,可他不要。他還想要我的追光,小小年紀,還沒有追光長呢,就想玩劍,我當然不能給他。可我不給他,他就哭,從早上鬧到了中午,被俶爾接去睡午覺了,等到一醒,還是得來找我哭。我若妥協,将追光給了他,他若一不小心傷了自己,我娘也是要生氣……”
那意思,反正她娘都要生氣,反正她是委屈的不行。
可是,蕭般若一點兒都不動容,道:“不管怎樣,你也不應該出現在這裏,母親連知道都不知道。”
玉寶音扭扭道:“那有什麽呢!”她一點兒都不害怕元亨會讓她進宮。
別說她已經長大了,就是長得再大,元亨也不能拿她怎麽樣。
不過,這是個秘密,她不能說給旁的人聽。主要是怕元亨翻臉無情。
那大約是兩年前的事情,蕭太後特地下旨讓她帶着商軌進宮一敘。
其實那時商軌每五日就要進宮一趟的,不過只能見着元亨。
玉寶音只當蕭太後是找商軌瞧病的,還心想着,就以商軌不怎麽會開藥方的三腳貓醫術,治不好蕭太後不要緊,怕的是越治越壞哩。
誰知,去了才知曉,蕭太後能吃能睡,好的不行。
不過是想向商軌問詢幾個問題。
蕭太後第一句話就道:“這本該是機密的事情,我叫你二人來,是因為我相信你們。”
別人家的秘密知道的多了,可不是什麽好事情。
玉寶音想撤,可已經身不由己。
然後就聽蕭太後說了一堆她聽不太懂的事情,全是關于元亨的。
那時的玉寶音雖然知識面還不算廣,但腦袋還算靈光。
她的理解是,元亨除了頭疼還有一種病,好像是和女人有關系。他一直沒有子嗣,便和那病脫不了關系。
蕭太後正說得起勁,元亨闖了進來,眼睛都是血紅色的,二話不說,将她和商軌趕了出去。
再之後,元亨就點名讓蕭般若帶着商軌進宮了。
如今的玉寶音已經不是兩年前的玉寶音,自然懂的比兩年前更多了。
年前她就來了月信,徹底知道了男人與女人的不同。
沒事兒逛書鋪的時候,還小有收獲,得了長安新近最流行的春|宮|畫一本。
頓悟,原來元亨一和女人做|春|宮|畫上的那些事情,就會頭疼加劇。
元亨後宮裏的那些美人本就都是擺設,這幾年,就連蕭太後也不再選美人進宮了。
所以說,她娘的擔心都是多餘的!
都到了這裏,蕭般若總不能硬将她攆回去。想了想又道:“不知皇上見了你會不會生氣!”
玉寶音翻了翻眼睛,“切~”了一聲。還心想,那些個破爛事進了她的耳裏,她才應該生氣,應該洗耳朵的好嘛!
一個男人,還是個皇帝,有病就治……矯情個什麽勁!
蕭般若已經十八歲了,領了他爹原先的職位,做了三品的将軍。
如今的蕭般若當然已經不是三年前的蕭般若,就連蕭景也覺得他越來越像蕭彌堅了。
盡管如此,蕭般若還是降不住玉寶音。
三個人一齊進了宮門,玉寶音拉着商軌走在後面,偷偷地說着小話。
她說的是:“你還記得蕭太後說的皇上的怪症嗎?”
商軌一愣,随即甩開了她的手,上前了幾步,刻意與她保持着距離。
玉寶音:“……”那麽激動做什麽,她就是想起來了随口問一下。
這兩人的動靜過大,蕭般若忍不住回頭看他倆。
玉寶音怪無辜地沖他笑了一下,蕭般若也回了她一記淡淡的笑,而後又轉回了頭。
玉寶音聽見走在她身後的宮女道:“蕭小将軍,笑了呢!笑起來真是……”
後面的聲音實在太小,玉寶音就是豎起了耳朵仔細去聽,也還是沒有聽到。
她想,八成是英俊、帥氣之類的評價。
這幾年蕭般若的身價可是年年看漲。
先是蕭彌堅認了蕭般若繼承人的身份,悉心教導。
另一廂,蕭彌堅又是元亨內定的“繼承人”,成了大家都知道的。
如此一來,哎呀,要照這個勢頭發展,沒準兒蕭般若也會做皇帝呢!
是以,就連蕭翰林都娶了唐律的嫡孫女,更何況是他呢。
不過是眼光太高,一直沒有定下。
怪不得元亨以前總說,長大了就是煩惱多。
與蕭般若類似的煩惱,她也有呢!
明年……她就要及笄啦。
不說其他的,出門要上妝,還有頭上的珠花、金釵和步搖,就是第一項大煩惱。
上妝,太費時。
一跑,珠花就要掉。更別說翻個跟頭什麽的了。
唉,還真是不如不長大。
長大的煩惱再多,也比不上變老來的恐怖。
今早大中給元亨梳頭的時候,發現了一根白發,他一整日的心情都不好。
唉,二十四了!
唉,還這狗樣!
唉,二十四了還這狗樣!太恐怖了有沒有!
寶座上就像長了釘子,元亨一會兒側着坐,一會兒跪着坐,怎麽坐都不覺舒服。
就是這個時候,那三人到了。
蕭般若和商軌是經常見的,元亨一聽人報商軌來了,他就自動去屏風後頭的榻上躺着,心情不好,也沒在意。
直到聽見玉寶音對商軌道:“我來吧!”
元亨覺得自己見了鬼,一驚,從榻上坐起來道:“你怎麽在這兒?”
玉寶音比了比手裏的銀針道:“哦,我來找你練練手。”她才不會說是被蕭南逼的,太丢臉了有沒有。
這世上敢這麽随意地跟元亨說話的,以前有幾個,譬如蕭景,再譬如她。
可自打蕭景娶了媳婦,他也長大,蕭景和他說話越來越規規矩矩了。
倒是她,一如既往。
也好,也不好。
好比現在,元亨的臉色就不怎麽好,他又往榻上一躺,吩咐道:“大中,你給她練手。”好歹他也是皇帝,就是再好說話,也不能被當成練手的。
大中哭喪着臉:“……”哎喲,我可沒得頭疼病呀,若是一紮就得上了可怎麽辦好?
甭管是誰啦,有個人給她紮紮,沒什麽不好。
玉寶音一點兒都不嫌棄大中。
大中:“……”我嫌棄你。
可他嫌棄沒用啊!
玉寶音樂呵呵地給他紮了個天女散花。
連元亨都瞧樂了。
一旁的蕭般若心裏挺不是滋味的,想想身在皇宮的皇上,還有身在南朝的赫連上,都是有心卻離她挺遠的。
別問他為什麽知道兩人的用心,那赫連上的用心是那樣的明了,他想裝作不知道都不行。
還有皇上,看似無意,可不管她幹了什麽,都不曾真的與她計較。以皇上小氣的個性,可見她是個特別的。
就連他自己,看似離她最近,實際上也很遠。
沒人知道她的笑底下藏的是什麽。
就好比她的書房,就連她娘都是不能輕易進去的。
有一回,他無意中聽起她娘同他爹的談話。
說的應該是那張大齊疆域圖引出來的事情。
那疆域圖是怎麽到她手上的,她娘也不知道,為此還讓許傳南下打聽了一下,卻是一無所獲。
至于許傳南下去了什麽地方,打聽的具體是什麽,他沒有聽到。
她越大,他心底的那種她不屬于長安的想法就越強烈了。
她不屬于長安,更不會屬于他。
他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就算是沒有血緣,他和她還是兄妹關系,這樣的結合與亂|倫沒有兩樣,會使得整個蕭家淪為笑柄。這樣的結合……他也從來沒敢想過。
蕭般若命令自己別過了眼睛不再注視着她,落寞也好,傷神也罷,只願煩惱的是他一個。
她,是飛,是落,只要能像這樣一直笑着就可以了。
******
愛笑的人,不管到了何方,遇見了什麽事情,都改不了愛笑的毛病。
玉寶音其實是個不大愛笑的,她不過是愛樂呵,天大的事情,樂呵樂呵就過去了。
看見什麽都能樂呵的起來,唯有見了她舅舅,立時就換上了愁眉苦臉的模樣。
不為什麽,就因為秦纓太不像她舅舅了。
早在南朝的時候,玉寶音就問過她娘,是不是她外祖母生她舅舅之時,被人調了包。
她舅舅的脾氣既不像她高冷無情的外祖父,又不像她端莊大氣的外祖母,更不像她娘是個有城府的,完全就是個自成一派的奇葩,不是一般的沒有心肝。
打南朝那邊傳來的消息說她外祖父今年春天吐了兩回血,真的是病入膏肓。且這消息的來源可是她的上哥哥,真實性絕對可靠。
可她舅舅該吃吃該喝喝,還是一點兒都不着急的模樣。
要知道,若不能趕在她外祖父駕崩之前回南朝,她舅舅這個太子,再也不可能晉升,還得貶值呢。
若一貶值,他在長安的地位那就更加的尴尬。
她娘和蕭爹一直在商量對策。
大周就是再強,也幹預不了南朝的內政,畢竟南朝不是大周的屬國。
是以,她蕭爹這個大司馬實在是沒有什麽好辦法。
看不下去的玉寶音對秦纓道:“太子舅舅,你若是想回建康,我替你進宮向大周的皇上請命。”
可秦纓卻道:“父皇并沒有下诏叫我回去呢!”
玉寶音氣了個絕倒,心說,她外祖父現在還能不能下诏還是個未知數。
她忍着氣又道:“你若是不敢自己回去,我陪你回去怎麽樣?”
秦纓笑了,“你一個姑娘家的,別想那麽多了,還是回房繡你的嫁妝去吧!”
玉寶音:“……”你要不是我舅,我一定揍你。
這還是月前的事情。
傍晚時分,玉寶音和蕭般若、商軌從皇宮回轉,就見府上的奴仆們皆換上了孝衣。
玉寶音的臉色頓時一沉。
那廂的商軌便道:“難道是真元帝……駕崩了!”
玉寶音道:“除了這個,還能有什麽事情呢!消息傳到長安,至少已過七日。”
這幾日裏,建康會發生什麽?誰坐上了寶座?還有赫連上有沒有受到牽連?
一想起這些,她的心便怦怦跳。
玉寶音是一路小跑到了秦愫的浮曲園,一去便瞧見了正抹着眼淚的她舅舅。
她沒好氣地道:“你在這兒哭,你父皇聽不到。”
“不許這樣和舅舅說話。”秦愫将懷裏的蕭南推給了俶爾,嘆了口氣問:“大司馬怎地還沒有回來呢?”
秦纓哭着道:“到了如今,還能有什麽好辦法?我怎麽也想不到,父皇至死都不肯下诏叫我回去呢!”
玉寶音心道,我要是你爹,我也不讓你回去,除了會哭,旁的什麽也不會,看了只有鬧心的。
嘴上卻道:“辦法倒是有,誰知道行不行的通呢!”
這是已經猜透了她娘的想法。
玉寶音又道:“光讓蕭爹說服大冢宰和皇上不行,娘也得進宮去找蕭太後說叨說叨。還有,就是成了……南朝也不會是以往的南朝了。”
她娘是想仿照十六國鼎立那時,借助他國的力量去成為本國的皇帝,這是想讓大周出兵,“護送”她舅舅回建康。
這個“護送”自然是遇神斬神、遇魔斬魔的。
不知元亨會不會願意出兵,就算他願意——
成了,少不了割地酬謝什麽的。
不成也有不成的辦法,那就是一踏入南朝的地界,不去建康,便讓她舅舅自立為帝。且不說她舅舅有沒有那個魄力,單只說南朝會因此而分裂,還會陷入無休止的內亂中。
他爹說過,不管是內亂還是外戰,最苦的還是百姓。
這就是說,成與不成,南朝終于沒有辜負那麽多人的“期望”,終于要亂了。
秦愫覺得自己應該欣慰,弟弟是個不争氣的,可她有個聰明的女兒。
唉,若女兒是個男孩,那該少了多少煩惱!
玉寶音實在是不願再看她舅舅掉眼淚了,問了她娘一句南朝的消息是不是赫連上傳來的,見她娘點了頭,就告退了。
她上哥哥既然還能傳的出消息,那就證明他的身邊仍有可用之人,那麽他自己也暫時是安全的。
至于是誰登上了南朝的帝位,就算她知道又能怎樣呢!鞭長莫及,徒增煩惱。
還不如想一些實際的。
玉寶音離開了浮曲園,徑直回了自己的書房。
她支開了俶欣,自己研磨,給霍叔叔寫信。
霍叔叔姓霍,這是一句廢話。
霍叔叔姓霍名敬玉,其實他以前并不叫這個名字。最初他叫霍三娃,跟随他爹之後,他爹為他取名霍敬天,他爹死後,他便自己更名為霍敬玉。敬的是誰,不言而喻。
玉寶音早就猜到了她娘一知道大齊疆域圖在她的手裏,一定會派許傳去北梁洲找霍叔叔的。
是以,她提前寫信言明,霍叔叔帶着五千玉面軍躲進了北梁的太白山裏。
許傳在北梁洲呆了整整一月,也不曾打聽到玉面軍的任何事情。
她不是防備她娘,不過覺得她爹已死,她娘又已有蕭爹,何必還惦記着她爹的事情。活着的人,應該和活着的人在一起。
總想着死人的事,她怕她娘無法真正釋懷,無法真正開心。
而她就不一樣,那五千玉面軍是她爹留給她的“財産”,是她應該也必須要繼承的。
是以,她從不間斷和霍叔叔的聯系,卻是一直背着她娘的。
比之長安,北梁洲離建康更近,她想說不定霍叔叔已經知道了建康的消息。
不知他有什麽對策,她不需他妄動,只需他兵不血刃地拿下了北梁洲,還有北梁周邊的三個郡。
如今,不管是哪個在建康登基,都是屁股還沒有坐穩寶座,只顧着怎麽坐穩寶座,管不了其他的事情。
當然是,趁亂多下一城是一城。
若是元亨肯派兵護送她舅舅,她一定要跟着回去。
南朝的宇文家,還有她娘那個同父異母的兄弟秦寒,也就是吳王,還欠了她一條命。
以前不讨,是時候不到。
她,玉寶音,玉榮的女兒,是怎麽也忘不了父仇的。
她娘只當她年幼不懂,從不說給她聽,霍叔叔可是告訴她了,吳王是怎麽延誤戰機,又怎麽同大齊鬧翻的。
說他是無心之過,可不是每個姓秦的都如她太子舅舅那般的不長心。
那時的吳王與太子之争,說白了就是宇文家一系和瑞王角力,牆頭上立了個赫連家,實力雖強,卻是個風往哪吹就往哪邊倒的。
那宇文家的實力哪裏比得上她爹,只能被壓制的死死的。
也是因此,那場三方混戰,吳王寧肯南朝大敗,寧肯自己瞎了一只眼睛,也要除掉了她爹。
吳王是個心狠的,比她那不争氣的太子舅舅不知要狠辣了多少。
若非如此,她外祖父也不會将她舅舅送到大周。此舉,是嫌棄還是保護,誰知哩!
連她外祖父都退讓了,可她無論如何,也不會眼睜睜地看着吳王如願做了皇帝。
玉寶音很快就寫好了信,喚來了梁生,囑托他了兩句,叫他親自帶着信南下。
梁生問她:“小公主就這麽篤定大周的皇上會派兵護送太子?”
玉寶音搖頭道:“誰知道元亨會不會呢!”畢竟借兵不是借旁的什麽東西,也并不是他一人就說的算的。
梁生便又問:“那小公主還叫我這時南下?若只送信,根本不需我親自去送,只需送到霍将軍安排好的人家,那人自會送去。”
“不,你送,送完了信便無需再回。就算元亨不肯派兵,也務必讓霍叔叔在北梁洲附近站穩了腳跟。沒有外援,我便自己南下,我們自己攻進建康去。”
梁生愣了一下,随即将信揣進了懷裏,他道:“那我便在北梁等着小公主,還請小公主看顧好自己。”
說完,就大步走了出去。
他走之後,玉寶音爬上了渺風樓樓頂,面朝着南方,瞧着南方最亮的那顆星。
☆、69|于
蕭景在朝堂上正式提出,由大周派兵護送秦纓回建康登基。
大周的整個朝堂,都為之震驚了。
說什麽的都有,說的最多的還是大司馬為了哄媳婦高興,下的是血本兒啊!好像大周的軍隊都已經成了他蕭家的。
雖然很有可能以後是,但現在可還不是呢!
說風涼話的居多,可想而知這個提議是不被人贊同的。
南朝和大周隔着寬廣的江水,南朝就是戰火連天,也燒不過岸。就連流民的問題都不用多擔心,大齊離南朝更近哩!
大周吃飽了撐的才會出兵護送秦纓。
再說的簡單點,大周派遣士兵幫助秦纓,成了還行,還能收點差旅費、獎金什麽的。若敗了,不止丢人,還賠本呢。
誰願意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莫說其他的大臣了,就連蕭彌堅也覺得不可行。原先的大周就是一個瘦的只剩下了筋骨皮的人,将将養出來了一點肥肉,可經不起這樣折騰。
還有大周地勢的關系,大周的将士多不熟悉水性,更有南北氣候的差異,士兵去了水土不服該怎麽打仗呢?
可能他老了,并不像年輕時那樣好戰,甚至還想着三國就此這樣和平下去,沒什麽不好的。
可事事哪能像他想的那樣呢!
一下了朝,父子兩個對看一眼。蕭景便明白了他爹的意思,可他還是去了定鼎宮見元亨。
成還是不成,事情不能只做一半,總得做個最後的努力才行。
元享一瞧見他來,就嘆了口氣,“阿舅,朕很為難呢。”
若與朝政無關,以兩家的親戚關系,舅母的弟弟被人欺負了,他就是拿着刀親自上都是義無反顧的。
可惜這不是他拿着刀上就能解決的問題。
以他的個性,他是挺想發兵,不僅如此,他還很想親自帶兵去。
可……還是那句話,他一個人說的不算。若是一意孤行,搞不好他的“家裏”也會出問題。
大冢宰說過,一個皇帝可以無能,可以粗魯,可以任性,但必須得會平衡朝堂的關系。
說白了,他這個皇帝是需要靠人擁立的,若是他作死作到了沒人擁立他,那他這個皇帝也是作到頭了。
他是自己不想當皇帝,可不是想被別人趕下去。
元享想了想秦纓的外甥女是哪一個,在心裏嘆息,對着蕭景擺擺手道:“阿舅,你跪安吧,這個事情得從長計議。”
蕭景一出了皇宮,徑直回府,見了秦愫是這樣說的。
“皇上倒是有心,可朝中反對的聲音太多,皇上說要從長計議。”
秦愫嘆了口氣,從長計議,是需要三天五天,還是三月五月呢?
時機可是不等人的。等到秦寒徹底擺平了建康城中反對他的人,就算元享願意派兵,勝算又有幾成呢?
到時不能攻其不備,秦寒還會反過來和大齊聯手。叫她看,那時的勝算可能為零。
玉寶音站在門外聽見了蕭景的話,她沒再走進去,而是在慧春的注視下,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和她預想的差不多,想要大周派兵是一件很難的事情。靠別人還不如靠自己,她得有所行動了,首先要說服了她舅舅才行。
慧春一直沒有言語,也一直在瞧着玉寶音的背影,直到什麽也看不見了,才淡淡一笑,卻是什麽都沒有和秦愫提起。
***
玉寶音騎着追星到了挂着南朝太子府匾額的官邸。
她到的時候,秦纓正在喝悶酒,懷裏還摟着風韻妖嬈的歌姫。
沒她娘在的地方,她說話一向不會顧忌。
玉寶音道:“舅舅的身邊是得多些這樣的歌姬,好趕緊生個兒子,等到秦冠一死,舅舅也不至于會為了沒有兒子而傷心。”
一語戳中了秦纓的傷心處,他到現在都不知道他的兒子怎麽樣了,就算還活着,也不知是在天牢還是在水牢裏呆着呢!
好好的皇孫,一直過着衣食無憂的生活,住着高高的宮殿,卻突然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方,可能永遠也沒有出頭之日。
他會不會害怕?
會不會怨恨他這個做爹的?
秦纓一連幾日無法入眠,半夢半醒的時候,總是想起他兒子出生的時候,他抱過他。
軟軟的身子,小小的臉頰……
秦纓推開了歌姬,将手中的酒壺砸到了地上。這一回他倒是沒有哭,只是紅着一雙眼睛将玉寶音望着。
玉寶音又不會怕他,就立在他的跟前道:“我姓玉,我是玉榮的女兒,我與吳王秦寒有不共戴天之仇。舅舅,我此來就是問你最後一遍,你願意回建康嗎?你若不敢,我陪着你。你若仍舊不敢,我自己去。”
“敢,我有什麽不敢的,我拿自己一命去換秦冠一命。”秦纓瞪大了眼睛道。
“舅舅,你可是在說醉話?”玉寶音實在是有夠驚喜的。
秦纓又道:“我清醒的很。”
玉寶音:“那舅舅現在就召集侍衛,表一表決心。”
表就表,這有什麽大不了的。
秦纓當下就召來了從南朝帶來的五百侍衛,說他要領着他們打回建康去。
那些侍衛本就是從建康來的,那裏是他們的故土,也有他們的牽挂。
他們有憂慮,卻更想回去。
一旁的玉寶音信誓旦旦地保證,一過了江水便有人馬接應。
是以,這個動員大會開得一點都不難,還很振奮人心。
玉寶音很是滿意,這就和秦纓講明了,此事需得瞞着她娘,他們只有半日的準備時間,今晚三更出城去。
交待好了,玉寶音就歡喜地回家去了。
這廂,秦纓一碗醒酒湯下肚,擦,他剛才都幹了什麽呀!
可他若是退縮,會将那些誓死相随的侍衛置于何地?
秦纓躺在床上,哼哼道:“寶音啊寶音,可坑死你舅舅了……阿冠啊阿冠,你沒出息的父王,終于要像個男人了。”
***
人就是這樣,顧及的越多,決定一件事情就越是困難。
這樣辦了生怕那樣不行,那樣辦了又唯恐錯過了百年好機遇。
大家都在衡量、觀望,玉寶音卻已經開始打包行李。
她不能帶太多的東西,女子好看的衣裙、佩飾等等都是累贅,她只需帶幾身為了出門做的輕便衣裳,帶些金銀,再帶上她爹留給她的幾樣“寶貝”就行。
最重要的自然是她脖子上挂着的包着軟金的玉髓令。
收拾妥當了之後,玉寶音就晃到了她娘那裏,抱着蕭南親了又親,還把龍血彈弓送給了他。
蕭南奇怪地道了一句:“阿姐,你确定?給我了,可不許再要回去。咱倆拉鈎,誰說話不算話誰就是小狗行不行?”
玉寶音沖着秦愫努努嘴。
蕭南一看,她娘已經對着他瞪起了眼睛,還道:“一母同胞的姐弟,哪有那樣說話的。”
蕭南将彈弓別在了腰裏,沖着他娘:“汪,汪,汪!”
這熊孩子!秦愫作勢要打他,蕭南便歡快地跑了出去,找那些花花草草、鳥鳥魚魚,顯擺他的彈弓去了。
秦愫問玉寶音:“我也奇怪,你今日怎麽如此大方了?”
玉寶音生怕她娘瞧出了異樣,“哦”了一聲道:“就是想給了而已,反正……我也用不上了。”
秦愫以為這倒是句實話,如今的她女兒說是用弓如神,一點兒都不誇張呢。自然用不上那打鳥用的彈弓了。
這幾日,秦愫的心情實在是壞透了。
離開建康之時,她本以為就算有朝一日她父皇沒了,她也不會落一滴眼淚。
可陡一聽見她父皇駕崩的消息,她還說沒忍住落下了淚,雖說只有幾滴,卻足以證明她是傷心的。
又加上為秦纓的事情頭疼,她還真沒有發現她女兒和往常有什麽不同。
母女兩個人對坐了一會兒,秦愫還催促她女兒回房看書去,還說不用為了舅舅的事情煩心。
玉寶音也不敢久留,只是磨蹭了又磨蹭,一步三回頭地看着她娘親。
此次一別,也不知何日再能看到她娘。
玉寶音長這麽大,都不曾和秦愫分開過。
事情沒到頭上的時候,她總是在想,自己遲早有一天是會離開她娘的。
那麽想之時,不覺傷感,只覺放不下心。
可如今她這心裏……還真不是滋味。
難受歸難受,她還是得沿着自己想走的路,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等到蕭景回了府中,玉寶音讓蕭南趁着他洗澡之時,摸走了他的腰牌。
如此,三更之時,他們才可以叫開城門。
更夫敲響了二更,玉寶音便背上了準備好的包袱,出了渺風樓。
而後去了浮曲園,跪在院子裏,對着她娘的廂房磕了三個頭。
這時候,她瞧見了立在廊檐下的慧春。
可慧春像是沒有瞧見她似的,一轉身就進了屋裏。
玉寶音再不敢耽擱,騎着追星就出了府。
門房也如慧春那樣,看見了她就好似沒有看見一樣。
玉寶音知道,這一定是慧春提前交代好的。
她騎着追星,眼看就要到城門,卻突然調轉了馬頭,沖回了高遠公主府。
秦愫披着衣裳從裏屋走了出來,她女兒這個時候來見她,本就稀奇,再一見女兒的裝扮,驚訝地道:“你這是……”
玉寶音直接跪下道:“我本來已經走了,可我想了想,還是應該和娘說一聲。梁生已經先我一步動身給霍叔叔送信,娘你放心,霍叔叔那裏,并非只有他一人,還有五千的玉面軍。我會看顧好我自己,也會看顧好舅舅。我會護送着舅舅回建康,登上帝位的。”
秦愫已經泣不成聲,道了一句:“且不說只有五千人,你怎麽攻打建康。我只問你,你要拿什麽來號令那些人。”
玉寶音将包着軟金的玉髓令從脖頸間掏了出來,“娘你放心,我有這個,他們一定會聽從我的號令。”
最後她斬釘截鐵地道:“娘,我是絕不會讓吳王如願的。”
秦愫好容易止住了眼淚道:“你既已經走了,又何必回來。你回來,難道就不怕我困住你?”
玉寶音叫了聲“娘”,便只磕頭,不言語了。
秦愫一咬牙道:“走吧,走吧,都走吧!慧春,還有商軌,是……他,留給你的人,你統統帶走。”
秦愫的話音将落,慧春和商軌各自背了個小包袱,出現在門外。
這時機,掐算的正正好呢。
玉寶音也不跟她娘客氣,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娘既然讓我帶走商軌,那就勞煩蕭爹給皇上帶封信。”
好吧,這個也是準備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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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愫哭着送走了玉寶音,一直送到了長安城外,瞧着玉寶音和秦纓彙合,又送十裏之後,還想再送十裏。
蕭景拉住了她,沒再讓她送下去。
說實在的,蕭景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玉小公主總是出乎他的意料,還有她的玉面軍。
怎麽說秦纓也是質子的身份,上朝的時候,蕭景便照實說了秦纓出城的消息,自然不會當着百官的面說玉寶音也跟着去了。
他的欲言又止,引的元亨注意,點了名讓他下朝之後到定鼎宮說事情。
這一回,蕭景倒是如實說了。
他說的時候,心情是很微妙的。
尤其是說到玉小公主的五千玉面軍。
他說完之後,元亨并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
蕭景便又将玉寶音托他帶的信,雙手奉上。
元亨打開一看,裏頭是一張針灸穴位圖,還夾了張字條。
上面說“針進兩分,感覺微麻。我在大中的頭上試過針,他記得那種麻感。可讓太醫照着針灸圖先拿大中練手,再給皇上醫治。望皇上龍體安康。”
元亨還是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只是将那信折了幾折,貼身藏好。
蕭景帶口問了一句,信上寫了什麽?
元亨搖了搖頭,沒有言語。
等蕭景一走,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