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花店

第86章

安予年見過很多的山谷。

有年少時見過的人煙稀少只坐落着貧窮山村的山谷, 有長大後和同學一起見過的深淵萬丈的山谷；它們或是壯麗或是普通, 但不管哪一種，都和眼前的不一樣。

眼前的山谷是熱鬧的，它不像渺無人煙只有植被的山谷一樣平靜, 它當中生活着不少奇形怪狀的生物，它們的關系非常複雜相處, 有互相撕咬的, 也有互相舔毛的。

但同樣, 眼前的山谷也是安靜的，這些奇怪生物生活于其中，卻并不像普通動物那樣會發出各種各樣的吼叫聲。它們安安靜靜地對峙打架，安安靜靜地相親相愛, 怎麽看都不像是普通動物。

除此之外，這個地方的植被也和現今世界上的植被不同。

有些模樣的植物安予年曾經見過，但大小卻和這個山谷裏的植物截然不同。有原本十餘米高但如今還沒及膝的, 也有原本不超過十厘米現今四五層樓高的。

它們和山谷裏的奇怪生物一起, 構成了一幅完整的山谷畫卷。

之前在湖泊旁的時候, 安予年幾人都确認湖泊裏的水和他們構建出來的地塊都是可以觸摸的，如今這座山谷裏的東西也是同樣。

安予年輕輕摸了摸自己腳邊的植物，手中的觸感一如既往的真實, 讓他無法分辨這個東西是否真實存在。

安予年心中迷惑, 不自覺就看向逄祈，誰知平日裏和他心有靈犀的逄祈并沒有留意到他的視線，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個山谷, 好一會兒，自己笑了起來。

他轉過頭想對安予年說些什麽，這才發現對方一直看着自己，而且特別自然地問了一句“你在看什麽”。

這件事并沒有什麽不可以說的，更确切的說，對着安予年，逄祈很少有什麽東西是不可以說的，所以他回答得很快：“不僅是這些生物，這座山谷本身，也和上古時候的那些山谷頗為相似。”

這個答案有些出人意料，不過完全在情理之中。

安予年看他神色裏有些懷念，便等了一會兒，才問道：“那麽逄祈，你覺得這個山谷是原來就有的還是後來構建的？”

這回逄祈回答得更快：“後來構建的。”

這話說完，他就感覺有八道目光牢牢地盯着自己。

他繼續平靜地解釋道：“人也好，其他生命也好，除了生物本能，在情感上最容易共通的大概就是家這個概念了。

“我之前一直在想，如果這裏是幽冥池，而那個湖泊是因為那些兇獸的執念生出來的話，那麽這千百年來，這些兇獸的執念也太少了。它們想喝水，那麽沒理由它們不會餓，沒理由不需要巢穴，既然如此，那麽這片濃霧當中至少會有吃的以及巢穴存在。

“而且來喝水的兇獸雖然不少，但也不多。我觀察過，在我們停留在湖泊邊的那三天裏，并沒有兇獸是出現兩次的。抛開它們迷路這個無解的猜測，剩下的可能性就是它們還有生存的地方，那裏應該有食物。

“每種兇獸的栖息地不同，喜歡的食物也不同。你們看到的很多兇獸本身就是死敵，這種情況下，它們會生活在同一個山谷，偏偏這個山谷還能滿足它們不同的需求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我認為它們是天然形成的可能性不大。”

聽逄祈這麽說，幾人都點了點頭。

是這個道理沒錯。

安予年用手指摩挲了一下逄祈的手背，好一會，才開口說道：“那我們現在下去查探？”

安予年的建議得到一致的認同，

他們小心翼翼的找了一個沒有被那些兇獸留意到的地方，緩慢地邁入了山谷。

他們腳下青草的觸感異常清晰，強烈到那三個修士又開始懷疑這是否真的是其他生物構建。

太逼真了！

安予年倒沒有絲毫的懷疑，他只是皺着眉頭，輕嗅着山間草木的氣息。

感覺有些不太對勁，這些草木的氣息……

安予年還沒想完，就感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他死死拉住了逄祈的手，可是眼前場景變化，身邊很快空無一人。

安予年心中焦急，可當他看清床上的人的時候，他頓時愣住了，原本清晰的關于剛才發生了什麽的記憶突然模糊起來。

床上是一個飽經風霜歲月摧殘的中年婦人，她的臉色憔悴而又蒼白，雙眼緊閉，似乎睡得并不好。

聽到動靜以後，她睜開眼，看着不遠處的安予年，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年年，過來讓媽媽看看。”

聽着這話，安予年有一瞬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他張了張嘴，慢慢走了過去，然後半蹲下來，方便對方摸自己的臉。

那個中年婦人感受着手上的觸感，眼底的神情又是欣慰又是悲傷：“太好了，你安安全全的長大了。”

安予年感覺自己忘了什麽，卻什麽都想不起來。

他只是覺得眼前的場景有些孤立，大門之外，窗戶之外，都白茫茫的一片，仿佛什麽都沒有。

那個中年婦人看他這個模樣，好一會兒才開口說：“看你這個樣子，我也放心了。年年，你不用擔心我，這一輩子，我雖然苦過，可也快樂過，其中生下你，就是我這一輩子最快樂的事情。所以，我不遺憾，你也不要遺憾。”

安予年聽着她的話，大腦重新清晰了起來。

他想起了自己現在是誰，想起了自己身邊還應該有什麽人。

他又看了一會兒眼前慈愛而溫柔地望着自己的人，輕聲說道：“媽，我遇到了一個很好的……人，他很厲害很溫柔，對我也很好，你不用擔心。”

中年婦人點了點頭，緩慢笑了起來：“好，我不擔心。”

安予年看她這個模樣，改半蹲為跪，然後磕了三個頭：“媽，我走了。等手頭上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就帶他去看你。”

安予年用的是“去”而不是“來”，話裏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他的眼神裏有悲傷，但更多的還是堅定。正因為此，沒有一會，床上的人就消失，這個病房也逐漸扭曲，等安予年眨了下眼再睜開時，眼前已經變成了和自己進來時腳踩的青草有些相似的青草地。

不，不對。

安予年心神一凜。

這裏不是他們剛才遇到的山谷。

安予年猛地站了起來，四下環顧，發現這裏确實不是剛才的那個山谷。

這裏沒有奇怪的生物，只有一只胖乎乎又渾身通紅的小鳥，他邁着小短腿過來，然後歪着頭看安予年。

安予年第一時間認出了這是誰。

他沉默片刻，到底還是沒忍住，把小胖鳥捧了起來，然後把臉埋進他的毛茸茸裏。

真的不是他定力低，而是對方太可愛了！這不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