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花店

第57章

安予年以前加班的時候, 從來沒有人問過他——“你想加班嗎？不想的話就先回去吧, 不扣工資”。

有時候和張洲一起加完班等公交的時候，兩個人會天南海北地瞎扯，然後一致同意, 如果哪天有人問他們要不要加班的問題，他們一定要特別真誠地告訴對方——“加班和休息, 那肯定是休息啊!謝謝老板”。

可惜一直等到他們離開公司, 他們都沒等到這個機會。

如今終于有人問安予年這個問題了, 可是……

“我當然是和你一起，有什麽好休息的？”安予年回答得毫不猶豫，仿佛本能一般。

逄祈又是好笑：“你以前上班的時候，是不是模範員工那種？休息都不需要？”

安予年果斷搖了搖頭：“我以前天天就想着天降五千萬, 我還完欠款，然後在家裏數錢。”

對于那時候的他來說，“好好活着”這件事只是他母親對他的希望, 他自己其實沒有什麽感覺。

他總覺得逄祈也是這樣, 和以前的他很相似。雖然對方有想做的事情, 可是在對“活着”這件事情上，對方也相當的無所謂。

所以他必須得盯着這個人。

逄祈沒想到安予年以前是這種性格。

從安予年到花店的那一天，他就覺得這個年輕人特別積極向上, 尤其是有衛荷香這個每天都懶得動彈的植物做襯托, 就顯得更加朝氣蓬勃了。

“那你現在怎麽那麽……認真？”

安予年回答得很快：“因為不一樣。”

逄祈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分明在問“哪裏不一樣”。

安予年想了想，最後斟酌着給了一個折中的答案：“你和之前那個老板的性質不一樣。我把你當成……朋友。所以, 對我來說，這不算加班。”

“朋友”這個詞說出來，安予年自己都不信，倒是逄祈，只是怔忡了一下，就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也不知道是相信了他的話，還是覺得不需要再問了。

“既然你決定了，那你幫我在禦城附近，挑一個設誘餌的地方，行嗎？”

禦城和河城一樣，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古城。

它位于龍城的西南部，從地理位置上說，它和另外四個城市構成的五邊形，比龍城和其他四個城市構成的更加規整。

安予年看地圖的時候，相當懷疑禦城就是五千年前的大能“二手準備”的第五個城市，不過那些植物娃娃這些天快把全國各地都走遍了，得出的結論就是，根本沒有那所謂的第五個城市。

真正發生異變的，有且僅有那四座城市。

“逄祈，你說第五個城市，到底存在嗎？”

安予年左挑右選，最後在禦城的北郊選了一個廢棄的工業區。

因為不在規劃區，這個地方暫時沒有拆除計劃，不過也沒有人來，僅有的幾個也被安予年用洗腦大法把人忽悠走了。

逄祈對這個地方非常滿意，一邊挑了個廠房走進去，一邊說道：“不知道，也許是存在的吧！但就像自然生成的那個節點只有我知道一樣，知道那備份城市在哪裏的人可能也非常少。時間一長，它的存在自然就淹沒在歷史中了。”

逄祈說完，就随手變出一塊拳頭大的木頭。他用手指在木頭上輕撫，眨眼間那塊木頭就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鳥類骨架。

逄祈随手把那個木頭骨架放到地上，然後信手在右手手腕上一劃，殷紅的鮮血就從他手腕流了出來，滴到了木頭骨架上。

安予年被他這舉動搞得整個人都懵了，還沒來得及阻止，一股澎湃的靈力就以逄祈為中心，向外界擴散開來。

安予年眼睛一眨，視線裏的逄祈就已經被濃稠得仿佛膠狀的靈氣吞沒，好一會，那靈氣才逐漸消退，變回了平時的模樣。

安予年連忙上前，捉住了逄祈的手腕，誰知後者的手腕別說血跡了，連傷口都看不到一點。

如果不是逄祈臉色比平時蒼白很多，安予年都懷疑，剛才發生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偏偏逄祈還毫無所覺地問道：“怎麽了？”

逄祈一邊說，一邊用靈力包裹住那個木頭骨架，直接讓它沒入了泥土幾百米。

安予年被他這話問得心裏一梗，想問他的傷勢，又覺得對于對方來說自己未免過于小題大做，話到嘴邊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他努力平複了一下心情，用手指輕撫了一下逄祈剛才劃出傷口的地方，成功在對方心上留下一陣異樣的感覺之後，默默松開了手。

“沒。我就是有點意外，你放血帶來的效果，簡直堪比廠區爆破。”

逄祈笑了一下：“不然怎麽當誘餌？這個靈氣波動大概可以蔓延到禦城的南邊，修士沒有什麽感覺，普通妖怪可能只是有點奇怪，但是對于靠着吞噬同類提升能力的妖怪來說，應該相當敏感。

“這個波動消失得越快，他們越會相信這是真的，加上賀評書‘不經意’告訴特辦處的人知道的、有靈獸屍骨現世的消息，幕後的妖怪肯定會來的。”

逄祈解釋完，兩人便都安靜了下來。

他們找了一棟三層的辦公樓，從那裏，正好可以将大半個廠區，以及他們埋了木塊的廠房盡攬眼底。

因為很久沒有人來，這個辦公樓滿是灰塵，兩人都沒有潔癖，除了停留的房間清了一下灰塵之外，其他的地方他們直接當做沒看到。

這個房間也相當空曠，連窗簾都沒有，不過安予年還是問了逄祈要不要休息。

後者也沒矯情，往地上一坐，又往牆上一靠，似乎就此陷入了清淺的夢境。

安予年站在窗口，一邊看着窗外，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打量着逄祈。

以前逄祈雖然坐在輪椅上，但除了一開始自己的刻板印象，逄祈給人的感覺一直都是安穩的。

只要有他在，就不會有事。這是他的想法，也是衛荷香他們的想法。

後來逄祈不用輪椅，給人的感覺就更加安定了。

他似乎永遠不需要休息，永遠不會疲倦。

所以這好像還是第一次，逄祈在他面前，閉上眼睛。

不過……即使是現在，逄祈給人的感覺也沒有絲毫的脆弱。

他就坐在那裏，有點疲倦，但沒有半分的狼狽。

看着他坐在那裏也依然奪目的模樣，安予年不像平時那般被吸引目光，反而覺得心裏堵得慌。

雖然累了，但是逄祈還是……依然繃着。

大概等什麽時候他終于能憔悴狼狽了，大概就是他不繃着的時候了。

安予年想着想着，視線又落到了逄祈那已經毫無痕跡的手腕上。

逄祈一直沒有明說，不過在他面前也沒有隐瞞，所以，安予年大概可以拼湊出對方到底是什麽性質的存在。

逄祈經歷過五千年前的事情，大概也是那件事之後，不知為何活下來的唯一一個妖怪。

天地大陣失效的時候，他應該做了什麽，所以自己才會一直夢到那道紅光，所以他才會明明有着那麽精純的靈源，力量卻和普通的厲害妖怪沒什麽差別。

至于他的原身……安予年大概有了猜測，如果他想的沒錯的話，他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擔心。

也許身邊有安予年，也許是因為确實太累，一直等到安予年喊他，逄祈才重新睜開眼。

然後他動作毫無凝滞地站了起來，走到窗口，神思清明地仿佛沒有睡着過：“予年，他們是剛來？”

安予年應了聲：“對，從你睡着到現在過了大概五個小時，然後他們出現在我的視線裏是在十秒鐘前。”

雖然設了隔音屏障，但兩人依然壓低了說話的聲音。

樓下的人果然警惕地擡頭掃視了一圈，但是沒有發現他們的存在，只是一個廠房一個廠房地繼續搜尋着。

安予年看着他們搜尋的身影，眉頭緊鎖：“那只犬妖好像不在？那些動物也不在。”

逄祈若有所思：“未必是不在，也許是在外圍埋伏，就像我們埋伏着一樣。你要不要感知一下？”

安予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不過還是試探着閉上了眼。

閉上眼後，“看到”的靈力流動比睜開眼的時候看到得更多，哪怕隔着牆，他依然能“看到”被阻隔在了無數牆壁後面的靈氣流動。

而那些靈氣流動裏，确确實實有一個地方和別的地方不同。

“西面有一團很駁雜的力量，強大、但是無序。另外它附近還有無數團小的力量。”

逄祈點了點頭：“那應該就是他了。予年，他的力量大概有多強？”

安予年眉頭皺得很緊：“我感覺我打不過，像是比我高了一個境界，和你相比，應該也……”

那團力量當然不如逄祈剛才放血的時候爆發出來的力量強，但是，剛才的力量是逄祈血脈之力，并非他現在所能調動的。

一定要比較的話，安予年覺得，現在的逄祈，應該比對方弱一些，更何況對方還有那麽多幫手在。

逄祈聽懂了他的未盡之言，不過并沒有緊張：“放心，如果只是差不多的話，他不是我的對手，傾巢而出也不是什麽大問題。怕就怕……他在其他城市，還留了後手。”

作者有話要說：  我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