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歲月對汪清鴦明顯極其優待。
四十多歲的人了, 眼神裏卻還寫滿純真, 一副天真不知世事的模樣。
尤其是這麽伸着手, 朝青鳶哀哀哭泣的模樣,像極了無助的孩子, 除非是鐵石心腸, 不然就不可能不心軟。
而與之相對應的卻是青鳶, 一樣的貌美如花, 不同的則是青鳶的眼神裏卻是寫滿了飽受歲月摧殘的滄桑。
瞧着即便穿着粉嫩卻絲毫不違和, 依舊如少女一樣嬌憨的汪清鴦,青鳶忽然覺得, 一切是如此的荒謬——
三歲時,母親病亡,七歲時汪父把青鳶托付給本家一個姑奶, 外出打拼。
即便汪父每月都會按時寄錢過去,可人口衆多的姑奶奶家, 青鳶這個拖油瓶依舊是最不受歡迎的存在。
所謂人情冷暖,嘗遍了寄人籬下之苦的青鳶,好不容易在十歲時等回來了爸爸, 還有一個三歲的小女孩。
那會兒青鳶才知道,其實三年前, 父親就已經組建了新的家庭……
之所以帶了幼女回老家,不過是因為對方不知道什麽原因,選擇了離婚。
彼時汪父還有一身的病,明顯瞧着根本活不了多久了。
可即便這樣, 青鳶還是很高興——
她一人已經太久太久,很多時候,青鳶多想爸爸還在身邊,那她就不用總是跟破舊的布娃娃,甚至桌子凳子述說自己的思念了……
現在爸爸終于回來了,甚至還帶回來一個可愛的真娃娃,即便很多時候病弱的父親只能躺在床上,青鳶卻要忙裏忙外,可她依舊開心的夜裏睡覺都會笑醒。
十歲的小人兒,一邊要照顧爸爸,一邊還要逗哄小妹妹,可青鳶依舊每天都是笑着的。更是不止一次祈禱,讓爸爸的病快快好起來,讓妹妹健健康康,那樣爸爸就可以帶着她們姐妹去公園玩了……
可惜她的聲音太小,上帝并沒有聽見。還是在青鳶十五歲那年,帶走了汪父。
汪清鴦成了青鳶生命中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親人……
甚至青鳶把汪清鴦當成了生命中的救贖。
為了讓妹妹過好日子,青鳶什麽都能忍。
青鳶可以忍受旁人潑過來的一盆又一盆污水,不管怎樣受輕賤,都能微笑以對,卻不能忍受汪清鴦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甚至有一次,因為争取一個角色,陪甲方金主爸爸喝酒時喝了個胃出血,正在輸水時接到汪清鴦打來的電話,委委屈屈的說她摔了一腳。
青鳶當即就不顧阻攔拔掉針頭就朝家跑。
到了家裏才知道,不過是磕的紅了些罷了,不是她回家的快,說不定連一點兒痕跡都沒有了。
青鳶卻是沒有絲毫着惱,捂着肚子艱難的爬上救護車時,還慶幸幸虧汪清鴦摔得不重……
曾經青鳶最驕傲的就是,即便爸爸走的早,她卻靠自己的能力,給汪清鴦撐起了一方晴空……
可這會兒瞧着栅欄外那個愛愛哭泣的女子,卻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當年的自己,怎麽就那麽蠢呢?所以說會走到死路上去,也是順理成章的吧。
“姐——”看青鳶站在一步之遙的栅欄後,卻始終靜靜瞧着她,別說過來安慰,根本就對她的悲傷無動于衷,汪清鴦擡起迷蒙的淚眼,頓時委屈的不得了,“姐,你是不是怪我這些年都沒去找你?我去找了啊,真的,我找了好久,可是,可是,都找不到你……”
青鳶做了個暫停的手勢,眼神依舊毫無波瀾:
“我沒有怪你,還有,你哭的讓我很煩躁,所以,要麽不哭,要麽你先離開,哭夠了再回來……”
明顯沒有想到青鳶的答複是這樣的,汪清鴦直接傻眼了——
面前這個,真的是最愛自己的青鳶嗎?
青鳶她怎麽可以這麽對待自己?
癟了癟嘴,差點兒再次哭出來時,又想到青鳶的警告,大大的抽泣了一聲,趕緊又把眼淚咽了回去,卻是嗆得自己劇烈的咳嗽起來,一時渾身都是顫抖的。
“清鴦——”袁玉林快步走過來,直接把汪清鴦攬在了懷裏,看着青鳶的眼神失望至極,“青鳶,你變了……只是你可以恨我,怎麽能這麽對清鴦啊?她可是你,唯一的妹妹啊……”
“你知不知道這麽多年來,清鴦過的有多苦?不知道多少次,清鴦夢裏叫着你的名字哭醒過來……她記得你每一個生日,每一個忌日……因為不知道你葬在那裏,生生跑遍了整個華夏,每一個廟宇都祭祀遍了……”
“當年你那麽愛着她,包容她,現在卻這麽對她,你不覺得自己太殘忍了嗎?”
“曾經的事情我們都有錯……可就是有錯,你有錯,我有錯,清鴦她有什麽錯?不是因為你苦苦拜托,不是為了全我的面子,清鴦她本應該有屬于她的另一段全新的人生……青鳶,清鴦才是你的妹妹啊,你忘了當初,你們怎麽相依為命嗎……我只是不想看你被有心人挑唆,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啊……所以青鳶,睜開眼,好好看看,不要那麽固執了好不好?”
說道動情處,袁玉林眼睛一下濕了,汪清鴦更是伏在袁玉林懷中,哭的難以自抑。
“有一句話叫‘秀恩愛,死得快’,不知道你們聽說過沒有?”
汪清鴦的哭聲就和被人按了靜止鍵似的,再次卡在了那裏,瞧着青鳶的眼神明顯很是受傷:
“姐……”
至于袁玉林,頭上更是青筋都要迸出來了:
“青鳶,你真就,這麽狠心?”
“袁天放的生日是二月初九對不對?”青鳶卻是牛頭不對馬嘴的回了一句。
“不錯,”袁玉林聲音卻是充滿着感慨,低語道,“和你正好是一天……本來按照預産期,應該是一周後,可清鴦說,你就是二月初九生日……為了紀念你,清鴦非常堅決一定要在二月初九這天去醫院剖腹生下天放……”
“……這也是為什麽,那天我見到你,跟你說,天放,他也是你的兒子的原因……”
再沒有人比袁玉林更清楚青鳶最大的心結,那就是這個女人,無比渴望着想要有一個家……
不管她因為什麽樣的糾葛,跟廣城蘇家的人扯到一起,可只要抓住這個軟肋,青鳶她肯定就會心軟。
青鳶果然陷入了沉默,再擡頭時,眼睛裏似是有淚光一閃而逝。
“青鳶,回家吧,別再任性了……”袁玉林深情道。
“袁天放的生日是二月初九,而你們結婚是前一年的五月……”青鳶一字一字道,“袁玉林,汪清鴦,是不是我真的蠢得像個白癡,才讓你們覺得随随便便找個理由,就可以糊弄過去?”
“還有汪清鴦,你說這麽多年來,一直放不下我……好像,從我重回帝都,到現在,也有兩三天了吧,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我回來……不對,你肯定會說,因為受刺激太大,所以卧床起不來了……”
汪清鴦頓時噎了一下,青鳶後面的猜測可不是她想要說的?轉而又覺得十分委屈:
“姐,當初不是你跟我說,一定要愛惜自己的身體,你還說什麽都沒有我的身體重要啊,知道姐姐回來,我真的太高興了,還很擔心,才會起不來……”
“還有你說天放……”汪清鴦說着,明顯更加難過,“您也知道玉林的媽媽的性子……當初因為你的事,婆婆對我也很是不喜,我又太想幫你了……要是不圓房,婆婆就不會接受我,不接受我的話,我就不能幫你……”
“是嗎?那既然圓房了,不是說你那婆婆已經接受你了嗎?你又幫了我什麽?幫我在被衆人口誅筆伐的泥淖中越陷越深,甚至被指責吸毒?”
“我……”汪清鴦臉色一下煞白,啜泣道,“姐,我也不知道,事情為什麽就成了那個樣子……他們怎麽會那麽狠心,非要盯着你……”
“不過後來,我和玉林把那些人全都告了,他們也都受到了應有的懲罰……甚至因為這個,他們還罵我以權壓人……”
“……那是在我死後吧?你這麽說,我真覺得自己對不住你們的很呢,竟然沒有從棺材裏面爬出來向你們兩口子表示感謝……”
“還有,以權壓人這四個字用的真好啊……你不說,我真的以為袁家就是什麽普通人家呢,原來,還是有那麽一點權力的啊……”
“算了。”袁玉林忽然開口,臉上的清愁和哀傷也跟着消失的幹幹淨淨,“清鴦,我們走吧。這個人,根本不是那個愛你的姐姐……青鳶她早就死了,站在這裏的,不知道是從哪裏爬出來的惡鬼……”
“你說的對極了。”青鳶粲然一笑,“從前的青鳶确實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我也不覺得,和二位之間,有什麽舊好敘的,二位也傾情表演了這麽久,也累了吧?還是趁早,滾吧。不然,我真的覺得,自己會吐了!”
說完絲毫沒有拖泥帶水的轉身,高跟鞋踩在鵝卵石路上,發出有節奏的噠噠聲,
汪清鴦怔了一下,瞧着青鳶潇灑而又決絕的身影,忽然掩面痛哭出聲:
“不,不可能的,我姐,不可能這麽對我……”
下一刻更是身子一軟,就昏了過去。
“清鴦,清鴦——”袁玉林惶急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青鳶卻是連轉頭看一下的興趣都沒有。
抱着汪清鴦離開時,袁玉林狀似無意的回頭看了一眼,隔着落地窗,能瞧見廣城蘇家的人和那個蘇音,正閑散的相對而坐,言笑晏晏的模樣,明顯不是一般的開心,頓時氣得一股怒火直往頂門上湧……
蘇悅一直在周家別墅裏呆到陳娅的電話打過來——
因為周圍坐的都是長輩,蘇悅一開始還有些拘謹,等離開時,卻已經戀戀不舍了——
小祖和小祖公,是什麽寶藏情侶?
一開始還想着這倆輩分這麽高,不定怎麽端着呢。
畢竟蘇悅可也和其他修道者家族的長輩相處多,對方時時刻刻都不忘散發王八之氣,一副爾等都是凡人不配與我平起平坐的霸道模樣。
小祖和小祖公別說架子了,分明就是一對兒逗比!
尤其是叔祖,特別愛笑了呢,要知道從前蘇悅都沒見蘇雪霖笑過,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叔祖竟然笑的這麽好看!
這樣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坐上保姆車。
“啧啧啧,不愧是帝都排名前三的高尚小區。”瞧着即便是大門都透着低調奢華的北宸府,陳娅不住咋舌。
“周董的家是不是用夜明珠照明,馬桶都是金子鑲鑽啊?”
蘇悅真要給她逗樂了:
“不然,下次我帶你過去看看?”
“真的?”陳娅好險沒從座位上跳起來,“對了悅悅,你有沒有替我跟瑾少要簽名?”
別看不混娛樂圈,可憑着那張颠倒衆生的臉,歐陽瑾可是比明星還紅。
比方說陳娅,就是歐陽瑾的粉絲,每天都要到周家太子爺的微博下面逛一圈的。
“要了,要了。”蘇悅也很是無奈,恍惚間想到,要是陳娅瞧見祖公的顏,不知道會不會第一時間就爬牆啊?
“啊呀,瑾少的字也寫的這麽好看嗎?mua……”竟是直接在歐陽瑾的簽名上親了一口,“悅悅你這樣乖,又是事出有因,我就不罵你了……”
“罵我?”蘇悅就有些奇怪,“我好像沒做什麽吧?罵我幹嗎?”
“還沒做什麽呢?”陳娅狠狠的剜了一眼蘇悅,“你忘了,今天晚上影視協會那裏聯合各大影視中心可是要舉辦一個盛大的慶功宴……”
華國這邊送去了兩部電影參加國際電影節,結果雙雙獲獎,一下囊括了最佳女主角最佳導演最佳影片三項大獎。
雖然蘇悅有些灰頭土臉,可總得來說,還是相當值得國人驕傲的。
因而這次慶功宴規格相當之高,不但各路明星雲集,還有各家大佬紛紛莅臨,作為寰宇選送影片的女主角,蘇悅當然不可或缺。
不是看蘇悅狀态還好,陳娅簡直懷疑,是不是受不了打擊,故意選擇性把這件事遺忘了。
“對了,你家人不是也來了嗎?我手裏的請柬有多的,你要不要帶一個家人過去?”陳娅體貼的道。
“不用。”蘇悅直接搖頭拒絕了——
多大的大佬,小祖他們面前都不算什麽。而且那樣嘈雜的場合,家裏那幾個管保沒一個願意去的。
“那還真是遺憾,有很多明星都要過去呢。”陳娅明顯想岔了——
雖然蘇悅是從北宸府出來的,可陳娅并不認為,蘇悅的家人有資格進去。
畢竟,之前問過司機,說蘇悅是和寰宇少東袁天放一起進的大門。
以袁家的身份,當然有資格随便出入。而且說不好,人家根本在這裏就有房産。
至于蘇悅的家人即便沾了蘇悅的光,得以進北宸府暫住,可小戶人家就是小戶人家,聽說要去那樣富貴的場合,不定多受驚吓呢。
“不過悅悅你要做好心理準備,聽說周敏的男朋友,那位瓊斯先生,也過來了……還要陪着周敏一起走紅毯……”
因為這個,周敏在衆人心目中的地位明顯又高了不少。
“……不過咱們輸人不能輸陣,待會兒你好好打扮一下,咱們給周敏來個豔壓……”
可也就是背後說着痛快罷了,瞧瞧蘇悅疲憊的臉,陳娅根本一點兒底氣都沒有——
之前電影節時,既要參加密集的各項活動,還承受着太大的壓力,蘇悅這段時間都沒有好好休息過。
等最後的評選結果出來,又因為一票之差輸給了周敏,別說蘇悅本尊,就是陳娅,也是氣的好幾天都沒睡好。
這樣的煎熬之下,即便蘇悅皮膚底子之前很不錯,現在瞧着,也有些憔悴。
反而是周敏,來時陳娅看過她一張機場照,狀态真不是一般的好。
還有好事者打出了一張匆匆抓拍的蘇悅的照片,即便有墨鏡遮着,較之周敏,依舊差了一截。
“因為怕時間來不及,我剛才過來時,已經給方琳打了電話,讓她帶着化妝團隊,到你家等着,你回去趕緊洗漱沐浴一番,然後好好化妝……”
看蘇悅有些漫不經心,氣的擡手就拍了一巴掌:
“我說姑奶奶,你可長點兒心吧……人家周敏有後臺,你有什麽?真是被周敏給豔壓了,你哭都沒地兒哭去……”
“好了,一樣坐了那麽久的飛機,姑奶奶你就可以跑到北宸府那樣的地方潇灑自在,我卻到現在都沒歇下來過……真是同人不同命啊……我睡會兒,你要瞌睡了也眯會兒……”
說着靠在座椅上,竟然秒睡了過去。
蘇悅打開手包,想要拿一張紙巾過來——
陳娅那兒都好,就是一點,說話一激動就跟下小雨似的。
還有更郁悶的,就是陳娅帶過來的有關周敏的消息——
兩人從出道就是冤家對頭,真是被周敏豔壓,蘇悅也覺得很不能忍,可有什麽辦法呢?
把手裏的紙巾丢進垃圾桶,要合上手包時,卻是正好瞧見裏面躺着的兩顆棒棒糖——
看爸爸和大哥他們寶貝的樣子,難道這棒棒糖真有什麽過人之處?
這麽想着,拿起來,認真端詳了一下,可怎麽看都是市面上常見的那種。
可要是沒一點兒特殊,也不符合小祖的大佬身份不是?
猶豫了半天,終是小心翼翼的撕開包裝紙,送到口中。
舌尖剛一碰着棒棒糖,蘇悅眼睛就是一亮——
棒棒糖的味兒道竟然這麽好嗎?
更神奇的是,好像一瞬間,身體裏的疲憊就散去了個幹幹淨淨。
甚至整個人都像被送上了雲端似的,說不出的美妙,說不出的舒服……
“蘇小姐,到了。”随着汽車停好,司機的聲音跟着響起。
蘇悅還沒來得及開口,敬業精神第一流的陳娅已經睜開眼來:
“到了嗎?快快快,趕緊下車……”
等瞧見蘇悅手裏的東西,明顯怔了一下,下一刻崩潰的大吼一聲:
“蘇悅!”
自己看到了什麽?蘇悅的手中竟然舉着個棒棒糖棍,棍的一端,還有一點沒來得及吃幹淨的棒棒糖。
趕在陳娅上手來奪之前,蘇悅一口把僅剩的那點兒糖給咬下,又把戀戀不舍攥了半天的棒棒糖棍丢到垃圾桶裏。
“蘇悅,你——”陳娅氣的好像沒失去神智,擡手就要去揪蘇悅的臉蛋,“吐出來!別跟我說你不知道糖對女人來說就是毒藥……毒藥?!”
老天,自己看到了什麽?眼前這個唇紅齒白,一副水潤潤Q彈少女肌的女孩子真和之前那個臉上寫滿了疲憊怕是得養兩三個月都不見得恢複過來的蘇悅是同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4-15 07:48:54~2020-04-15 17:59: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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