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春花
楚夏怡不再來找馮究望了。
學校那麽大,要不是特意去找一個人,不同系院的人真的很難遇到。這種轉變在旁人看來就是情侶分手各自歡喜。
就連俞還都這麽認為,有天問馮究望:“我最近都沒看到那個很漂亮的女孩和你在一起,你們吵架了嗎?”
真正熟悉起俞還會發現他這個人不是一般的話多,完完全全是個好奇寶寶,時時刻刻都在提問,什麽“你們今天沒課嗎”、“你英語課不會又在睡覺吧”、“為什麽不叫我老師了”諸如此類一系列問題他都要問。
馮究望當時在做一道,眼睛都沒擡一下,說,“沒有。”
“那為什麽她不來找你了?”俞還趴到桌子上,眼睛探究着往上看想看到馮究望的表情,“你去找過她了嗎?”
“我為什麽要去找她?”
馮究望把最後一個空填上答案,終于擡起頭。
“還說不是吵架?”俞還說着把卷子拿過去,紅筆勾勒幾下,判題的時候幾縷頭發落在眼睛旁,模樣認真起來,“只對了一半,這樣下去你真要挂科。”
“俞還。”
“嗯?”俞還從喉嚨裏擠出疑問,回應完才糾正,“叫什麽名字,要叫老師。”
一周前馮究望拿着英語課本來敲他辦公室的門,恰到好處的利用了外貌優勢和語言欺詐,成功讓俞還心軟答應他有時間就輔導他的英語功課。
當時說好只是抽空幫他看看題。
結果卻變成每周四周五的下午馮究望一有空就往他的辦公室跑,坐下了就是兩三個小時不挪窩。
俞還有自己單獨的辦公室,但是為了方便辦公以及和其他教師交流,他只有午休和下午的某個時間段會呆在自己的辦公室裏。
馮究望的到來無疑延長了這個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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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還既然答應下來,按照他的性格自然是要負責到底,沒有中途後悔的道理。更何況馮究望做題的時候真的很安靜,完全不會打擾到他,過了幾天反而是俞還坐不住,偶爾會問他一些班裏的事情。
“前天你問我舍友有沒有女朋友,昨天你問班長是不是在追管理系的王琦,今天你又問到楚夏怡。”馮究望說了一連串,最後停頓一下故意把視線定在俞還臉上,“哥哥總是問起別人,都不關心關心我嗎?”
俞還別過腦袋,郁悶地杵着下巴,指尖擋住耳朵:“好的馮同學,我不會再問了,你就當我職業病犯了……能別打趣我了嗎?”
這是馮究望近期發現的。
他叫俞還什麽都沒問題,“哥”或者“老師”更過分一點叫他的全名,他都會回應。
但是“哥哥”不行。
他會臉紅、不好意思,把視線移到別處去。
馮究望當然不會輕易放過機會,進一步用那種看起認真實則調侃逗弄的态度,一字一句說:“哥哥多關心關心我吧,關于我的事情你要問什麽都可以,我都能回答。”
“我這不是在給你看題嗎,還不夠關心你?”俞還把腦袋轉回來,夾着筆的那只手敲敲桌子,用以掩飾自己的窘迫,“你來這邊看着我講。”
馮究望這時候倒是很聽話,走過去身子擋下一片陰影,俞還推推他:“往那邊靠,擋光了。”
“哦。”
這樣的距離更能看清那對泛紅的耳朵。并不深邃的粉紅色點綴在圓潤精致的耳骨,像春日裏綻放的花朵中的其中一瓣,幼嫩又新鮮的顏色,落在眼睛裏,輕飄飄的重量還帶着似有若無癢意。
俞還在講題,目光漸漸專注在眼前的題目上忘了羞赧,筆尖點着題幹,絲毫沒發現身後的視線。
少年在看他,只看着他。
“……我說的你聽到沒?”
大概是太久沒有得到回應,俞還轉過頭眉微微皺起來。
他很認真地給馮究望講題,把自己擺在一個老師的位置上盡心輔導學生。這放在其他任何一個學生身上都是沒有的待遇。
俞還的心腸太軟了,僅是聽他講了一些以前的事,容許他在自己家住了一晚,又忘了之前的痛,把狼放進屋子裏來,還請他吃草莓味的蛋糕,切下去會流出夾心的那種。
傻乎乎的羊羔。
“唔。”馮究望回,“聽到了。”
“我說了什麽?重複一遍。”
馮究望眨下眼又擺出無辜相,企圖蒙混過關。
他沒有聽他講話,反而專注于看他泛紅的耳尖和閉合的嘴巴。
這個理由說出口俞還估計又要生氣。生起氣來臉鼓鼓的,小熊一樣圓圓的臉。
馮究望自動腦補了一下,眼裏染上一點愉悅。
還是不要說了。
俞還還在那裏嚴肅地講:“不想聽就別聽了,正好我也不是很有時間……”
“是不是所有老師的臺詞都差不多?”馮究望打斷他,突兀地問,“這些話是怎麽做到統一格式的?”
俞還眼睛一瞪,警告道:“馮究望。”
馮究望迅速道歉:“嗯,剛剛是我走神了,沒認真聽你講話,我錯了。”
“道歉管用嗎?我并不是一天到晚都很閑,你要是不想聽真的幹脆不要聽了。”俞還說着自己先卸下勁兒,嘆了口氣說,“你給我好好聽啊,不然我不是白說了嗎?”
剛才略顯緊張的氣氛全沒了,他自己打破的。
他那麽好說話那麽善良,不管馮究望做多過分的事說多過分的話都還是會包容他。
俞還把馮究望當做孩子,是他的學生,也是尚在叛逆期的少年。
他們的相熟純屬偶然。第一次以那樣狼狽的方式見面,在夜店的門口,所有堕落與欲望的源頭,他心底仍然将馮究望稱為男孩。
十九歲。
這個年紀好像還離二十很遠很遠,離他更加遙遠,遠到足以讓他一次次以此為借口,原諒少年的魯莽與沖撞。
但真的是這樣嗎,他真的是覺得馮究望的年紀小才放任他的行為?
俞還忽然質疑起自己。
“嗯,以後一定好好聽你講。”馮究望伸出食指點點他的眉心,輕輕的兩下,“不要皺眉了。”
現在到底是誰在說教誰?俞還有些糊塗了,一些事來不及細想更沒能躲開少年伸來的手指。
蹙起的眉好不容易舒展開,擺在桌上的手機在這時候響起來,上面顯示着一串陌生的號碼。
俞還先是看過去,但沒有立刻拿起來接通。
馮究望提醒他:“電話響了,不接嗎?”
俞還看着那串數字又皺起眉不知想些什麽。
“是認識的人?”馮究望問。
俞還搖搖頭,下意識把馮究望的問題回答了:“不,是沒見過的號碼。”
他猶豫片刻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眼神示意馮究望離自己遠一些,這樣講話不方便。
馮究望卻當沒看到,依舊穩穩站在俞還旁邊,甚至往他身前傾了傾。
電話那端剛說了一句話,俞還迅速擡眼看馮究望,用腳怼了怼他的腿,想他移到桌子另一邊去。
馮究望低頭看了一眼他伸過來的腳,像是看不懂眼色的熊孩子,直接出聲:“幹嘛踢我?”
俞還臉色更差了,知道馮究望是故意的幹脆不搭理他,對着電話那端回應:“有事說事吧,幹嘛扯到我爸媽,挺沒意思的不是嗎?”
俞還這話說得冰冷又不近人情,表情更是好看不到哪裏去。
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讓人意識到他的的确确比學校裏這幫混小子多了七八年的閱歷。俞還成長為現在這般的大人,對溫柔收放自如,關切的話語信手拈來,該嚴肅的時候會嚴肅,必要的時候也能把自己變得刻薄。
他說完這句話等了四五秒,那頭不知講了什麽,他再次回應道:“我很久前就說過了,沒有再談的必要。”
沒等那邊再說話,俞還直接挂斷了電話。
馮究望挑眉:“是誰?”
“說了你會認識嗎?”俞還警告性質地瞥了眼馮究望,還沒從剛才的冷臉裏恢複出來,“這是第三次了,別對我的事情有好奇,不然你現在直接出去。”
俞還都這麽說了,馮究望很難不猜到對面的人是誰。
但是他什麽都沒說。
“那繼續講題吧,之前那個句型我還沒弄懂。”
甚至巧妙的轉移了話題。
俞還一臉古怪地看他,他反而問:“怎麽了嗎?”
“沒有。”俞還壓下心底隐約的怪異,重新投入在卷子上。
馮究望再一次湊到俞還身邊,這次比之前還要近,俞還卻沒有再糾結擋不擋光的事,一只手半掐着手機,一邊思忖一邊講題,注意力并不集中。
兩個人的影子交疊落在紙上,晦暗朦胧的一片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