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撐腰
跟鄭大人談過以後, 曉年喃喃道:“也許他并不是食屍的惡鬼……”
鄭榮聞言,看向簡大夫,似乎對他的話感到有些疑惑。
“其實我自己也不太肯定, 只是有個猜測。”曉年一邊說着, 一邊仔細思考這個可能性存在的概率。
剛聽鄭榮說那個人是他簡家四房的堂兄, 而且是因為“食屍”而被稱作惡鬼的, 曉年只覺得這是一樁駭人聽聞的異事。
但當鄭榮說只有人見過他分解屍塊, 但卻無人真正見其“食屍”, 再聯想到簡家乃寧安有名的醫藥世家, 曉年心中隐隐有個更加驚世駭俗的想法。
——難道這位簡曉意堂兄, 是在從事解剖學的研究?
在曉年的“故鄉”, 西方文藝複興時期有位偉大的解剖學家,他冒着受宗教迫害的危險從事人體解剖,後著有一部解剖學巨作,系統而完善地記述了人體各器官系統的形态構造。
之後的幾百年間,先後有先驅發現了血液循環的原理,創立了組織學, 細胞學, 發展和深入了神經解剖學的研究, 直到近現代臨床醫學的開端……
毋庸置疑, 解剖學在醫學中的地位,是非常重要的。
而據曉年所知,解剖學的研究在古時的九州已獲得一定的成就,《內經》中提到的“若夫八尺之上, 皮肉在此,外可度量循切而得之,其屍可解剖而視之,其髒之堅脆,腑之大小,谷之多少,脈之長短……皆有大數”,就是較早的理念。
但由于人們長期受到傳統觀念的束縛,這一學科之後未能得到較大的發展。
如果這位堂兄真的在做這方面的研究,那他可比曉年的祖父還要具有“反骨”!
想到這裏,曉年也不禁想盡快知道自己的猜測是不是正确的,他對鄭榮道:“能否請人再跟着我那位堂兄,或者想辦法讓我去看看他?”
要知道這個人是不是“食屍”,還是什麽有關于此的癖好,亦或者真如曉年猜想的一樣,是在做先驅者的工作,都只有眼見才為實。
“明日我要代曾祖父去給先輩上香,若是可以的話,明晚我想見見曉意堂兄。”
他們在寧安只待這兩天,過了明晚,後天一大清早就要離開,若想搞清楚自己的猜測是不是正确,只有明天晚上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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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榮看向曉年,對他眼中的迫切雖有不解,但最後還是點點頭:“好。”
事實上因為曉年白天表現出了對簡曉意的關注,現在就有鄭榮的手下跟着他,所以才知道對方今日也出城去找城中衙役棄屍的地方了。
相比于有求必應但容易“管東管西”的煜親王,以及生性比較謹慎而且特喜歡“打小報告”引來煜親王的蔣長史,鄭榮對曉年的要求一般不會反對,而且多半還會竭盡全力地做到。
所以他說了“好”,曉年就非常感到放心。
等鄭榮從簡大夫的屋子出來,再去找蔣智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蔣子謙今天擔了大責,陪(被)小虎崽玩了一天,保守估計繞着院子跑了幾十圈,差點沒把自诩“身嬌體弱”的自己給累趴下。
小虎崽對哥哥那是“寵愛”,根本舍不得他太累,但對別人可就沒這麽“心慈手軟”了,折騰了一天。
等簡大夫回來的時候,蔣長史就像見到了親人。
——能夠把殿下和小公子都“收拾”得服服帖帖……他們的簡大夫是英雄!
看着苦哈哈自己給自己捶腿、一臉縱欲過度而虛弱至極的蔣子謙,鄭榮面無表情地把對簡小大夫的承諾告訴了對方。
蔣長史聞言,立刻從凳子上彈跳了起來,那利落的身手,感覺再跑上一百圈院子都沒問題(霧)。
“鄭武原,你瘋了吧你,怎麽能答應簡大夫這件事?!”
鄭榮冷靜地看着他,似乎在無聲地表達着“有何不可”的意思。
蔣長史:“……”每次都這樣,想打這家夥但又打不過,只能幹瞪眼……他現在好想跟殿下告狀!
他苦大仇深地道:“不管怎麽樣,既然已經知道那個簡家人在跟屍體打交道,怎麽還讓簡大夫去接觸他,若是沾染了什麽不好的東西,我們如何跟殿下交代!”
他說的倒不是什麽鬼神的東西,而主要怕有疫病。
“他自己就是大夫。”在鄭榮看來,小小年紀就已經多次參加過京中義診的曉年不可能沒有接觸過更可怕的病症,既然曉年有某種願望,而殿下又不在,他就要幫他實現。
“終日打雁卻被雁啄的事情還少嗎,你能放心,我可不放心……不行,我得去找簡大夫談談。”
蔣智一邊說着,一邊準備往外走。
“他已經睡了。”鄭榮是守着屋裏熄了燭火才過來的。
“那我明天去說!”蔣子謙已經放棄和鄭榮這種“溺愛孩子”的人對話。
鄭武原想了想,覺得蔣子謙勸不動簡大夫……
——若等到更加“溺愛”的那一位來了,他就更沒有機會勸了。
……
第二天清晨,曉年早早起來沐浴焚香。
由于這時候不是清明、中元這樣正式祭祖的日子,所以不能着近白的霜色或荼白衣服,只能穿深色長袍,表示肅穆。
他在鄭榮的陪同下,再次來到簡家,然後跟随本家人到祠堂給祖先的牌位進香磕頭。
三房當初并未被除族,只相當于“分家”出去,所以對曉年進祠堂給祖宗上香一事,簡遵彭雖有不滿,但到底沒有阻攔,只是儀式之後依舊對他沒有好臉色罷了。
雖然從煜王府的侍衛那裏沒有得到有用的消息,但簡遵彭還是知道了從京城來的這小子沒有給二房任何“準信”,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看着二房還在抱有幻想,以為通過簡遵友和簡曉年就可以搭上煜親王府,他心中嘲諷不已。
雖然藥材生意是二房在管,可打斷骨頭還連着筋,他們簡家是一體的,真要毀了這份産業、甚至動搖了簡家的根基,那誰也不能獨善其身。
簡遵彭連夜找二房的人商議,試圖說服他們放棄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免得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不說,還連累簡家的其他人。
簡遵維自打聽了簡曉鈞傳回來的話,心裏就在打鼓。
他其實一點都不怕三房想從中牟利——因為利益相牽也是種鞏固的關系,這可比幾十年沒有往來、已經淡薄到連普通世交都可能比不上的親緣關系要來得讓人放心。
至于長房說的可能性并非完全沒有,但簡遵維覺得,任何事都不可能輕松完成,想要獲得什麽就要為之付出代價,所以現在為煜王府這條線而冒風險是值得的。
但簡曉年的表現,卻讓他有些吃不準了。
對方确實沒有把話說死,也沒有給出任何承諾,哪怕是一點表态也沒有,更可怕的是,他全程表現得并不急切,讓人生出無盡猜疑……
簡遵彭不太相信以簡曉年的年紀,可以做到獨自應對還這般鎮定,他甚至懷疑過,也許三房已經有自己的方法,完全可以直接打開通路,根本不想來寧安占這一點小便宜,所以才這般氣定神閑,說話模棱兩可。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們一開始想的計劃、做的安排就要重新考慮了。
——若簡遵友真的這般有能耐,至少他們二房要跟他好好“聯絡感情”才是。
簡遵彭和二房不歡而散,是以第二天對簡曉年全程沒有好臉色,他覺得若是能把這小子直接氣走,那就再好不過了。
簡曉年從簡家告辭的時候,表示自己第二天一早就要出發、繼續趕往興安,明天就不再過來給幾位本家長輩請安了。
簡遵彭和簡遵維都沒想到他會走得這樣幹脆。
只有簡遵執對曉年道:“路上注意安全,小心身體,等到了興安,給……給你祖父寫封信報個平安。”
他本來想說讓曉年寫信給他們,後來想想,又覺得自己沒這個資格讓這孩子做這做那的,所以就沒提。
但曉年對這個叔祖父還是有好感的。
他平時不怎麽開口說話,但看曉年的目光總是帶着懷念和溫情,好像透過他在回憶着什麽。
而且曉年聽說他醫術高超,為人低調,是個口碑極好的老大夫。
曉年對簡遵執回答道:“叔祖父放心,曉年到了興安會來信族中,報個平安。”
簡遵執聞言有些高興,但他只是點點頭,就不再說些什麽,仿佛剛剛開口的并不是他自己。
……
曉年從簡家回來,蔣長史就立刻動之情、曉以理,羅列了數點原因,希望能勸簡大夫改變主意。
但作為一個醫者,曉年太想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不是先驅,所以并沒有輕易被他說動。
小虎崽在地上跑鬧,時不時回頭看看蔣蔣在哥哥身邊喋喋不休。
它們跑着跑着就跑到了門口,開始想往外翻。
曉年見狀立刻出言制止:“等一等,不可以跑出去喲。”
小虎崽聞言,故意把小爪爪搭在門檻上,假裝不聽話,其實是想引曉年過來抱它們。
果然,曉年站起身來,看似要往這邊走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來者彎腰伸手,一手握住了一只小虎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