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赤追
“陛下, 煜親王今日沒有跟宗室子弟一起去圍獵, 而是帶着那位簡大夫出去了。”
聽了內官的話, 劉炘臉上露出笑意:“看來, 這個簡曉年, 确有幾分本事。”
周旗一邊端上茶盅, 一邊嘆道:“簡太醫醫術高超, 若能一直留在大皇子殿下身邊, 陛下也能放心些。”如果不是因為年初發生的那場意外,簡太醫這時候還在負責皇長子的脈案,那陛下也不至于對皇長子的事情毫無把握。
劉炘接過他呈上來的茶盅,抿了一口才道:“煜親王的病,可不是因為簡太醫才有所好轉的。”
周旗聞言有些驚訝:“恕老奴眼拙,難道這還真是那個小大夫的功勞不成?那簡大夫才多大年紀,就已經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
“別的地方勝于藍倒還未必,但他用的可是洪懸大師教出來的方法, 實不能跟一般的大夫相提并論。”
聽劉炘提及乘音寺的洪懸大師, 周旗了然:“洪懸大師不愧是乘音寺的高僧,見多識廣,連太醫都束手無策的病症, 也有辦法對付。”
“洪懸大師離開冀州已有多年,至今音訊全無, 若說這法子沒有簡家的影子,也不可能……簡遵友未必有這個心思研究異域的方子,那個簡曉年能代替祖父到煜王府裏給阿煜治病, 應當不只是因為年輕有力氣。”
——這都能給煜親王看病了,當然非等閑之輩……
周旗腦海裏浮現了一個清隽少年的身影。他出生醫藥世家、家學淵源極厚,又偶得機緣,聽了洪懸大師的教誨,至此開創自成一派的醫術……真可謂是俊才出少年啊!
——只可惜……可惜了!經過昨日那一番面聖之行,這個原本可能備受煜親王倚重的小大夫,恐怕就不會再得信任了……
周旗小心翼翼地看了陛下一眼,見劉炘将茶盅放到了案幾上,似乎準備查閱京城送來的奏折,于是主動行禮退了出去,留給冀州皇帝一個相對安靜的環境。
待周旗退下,劉炘并沒有立刻打開案幾上的奏折,而是對着繪有一幅猛虎據山圖的檀木屏風笑了笑。
——就算把人帶走,不讓他有機會跟自己接觸,難道劉煜這次就能真的放心了嗎……如若不是對簡家的那個小大夫存了疑,一向沉着冷靜的煜親王殿下,又怎會如此草木皆兵呢……
其實昨日他與簡曉年并沒有講太多關于劉煜的事情,就算簡曉年爽快地說了方子裏的藥,但也不能保證他說的就是實情。
所以劉炘打算憑借自己的記憶,把在他身上聞到的味道記下來,對照簡曉年所說的原材料再進行比對,到那時候判斷這小大夫是不是說謊了,就能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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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劉炘召見簡曉年的目的其實并不是要知道那藥裏有什麽、劉煜的病又是如何一步步好的,也不想知道他現在被治療成什麽樣子了。
他只要确定,這個對煜親王确實有效的方子,以後再也發揮不了這麽大的作用,就行了。
至于提及琬嫔的舊事,也不過是按照往常的“慣例”,故意找些能讓劉煜厭煩的事情,影響他的心情罷了。
這樣一來,不太開心的煜親王,在面對年紀小、意志不堅定而随時都可能背叛自己的簡小大夫時,哪裏還可能有好臉色?
劉炘想着,這時候煜親王那張冷峻漠然的臉上恐怕不是很好看吶。
——沒有任何禀報就帶着人跑了……這是阿煜在警告他,離他的大夫遠一點呢。
可惜,他也很喜歡那個簡曉年,尤其對他那套傳自洪懸大師的法子很有興趣,哪裏會讓煜親王如願。
想着以後總有機會把人帶到自己身邊,劉炘終于拿起案幾上的奏折,随意翻開了一本,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
……
此時冀州皇帝“心心念念”的簡小大夫,正坐在煜親王的懷裏,享受着風馳電掣的感覺。
他被劉煜牢牢護在懷裏,自己則緊緊抱着一個布包,好似寶貝一樣,既要抱穩,又不能抱得太緊,免得壓到懷裏的寶貝。
他們身後跟着煜親王的親衛,一列駿馬奔馳,與圍獵的隊伍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跑了一陣子,劉煜終于駕馬停了下來,曉年覺得自己的心髒刺激得都快要跳出喉嚨來了,撲通撲通,響得厲害。
等停穩了馬匹,劉煜先行下馬,伸手抱住他的腰,輕輕松松就抱他下來了。
曉年平複了情緒才發現親衛并沒有跟上來,而是在遠處下馬,似乎不會來打擾他們的二人……哦不,是二人二虎外加一馬的世界。
從王帳回來之後的晚上,煜親王的心情似乎不錯,連受驚的小虎崽睡了一覺醒來就齊齊扒在曉年懷裏的場景,也沒有讓他看不順眼。
甚至在曉年陪睡飽的小虎崽玩了整整一個時辰的“小游戲”才哄它們再睡覺的時候,他也沒有多說什麽,甚至表示第二天會帶他們出去轉轉。
曉年聽到煜親王說要出去,自然感到十分驚訝:“我們若是出去了,豈不會驚動陛下?”
“他現在一定在猜我對你生疑了,那我把自己懷疑的人時刻帶在身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如果劉煜真的疑心曉年會臣服于帝王威嚴而反叛于他,就不可能再放任簡大夫獨自留在營地之中,再與冀州皇帝頻繁見面。
剛剛獨自面聖還有些驚魂未定的小大夫聽了劉煜的話才放心下來,轉而問道:“那我們去哪裏?”
他抱着小虎崽看向對方,眼睛忽閃忽閃,讓人想湊過去仔細看看,裏面是如何裝進了星星。
煜親王看了他懷裏的小崽子一眼,明白這個“我們”絕不僅僅是指他們兩個人,但還是回答道:“就在圍場之中,遠離圍獵地,很安全。”
曉年覺得只要跟着劉煜,去哪裏都是極安全的,所以對于能夠帶小虎崽離開帳子到外面走走這件事,倍感期待。
不過,他很快聽劉煜說他這次沒有帶越烏來圍場,心裏頗有些遺憾。
然而,等到了第二天,他親眼看到了煜親王的另一匹愛馬赤追,立刻和他懷裏的小虎崽一樣,眼睛都瞪圓了。
“好……好帥啊!”這個大家夥,跟越烏一樣,真是漂亮至極!
和越烏周身墨色、四蹄踏雪不同,赤追全身暗紅,飛馳而過的時候就如一道熾熱的火焰,讓人驚嘆不已。
它性格桀骜,除了劉煜,根本無人能夠駕馭,第一次見到遠遠走來、面露癡迷驚嘆的曉年,習以為常地扭過頭,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
但很快的,它感到一股難掩的危險氣息,讓赤追感到十分不安,于是開始頻繁地踏動着馬蹄,直到被劉煜握緊缰繩,才勉強站定。
曉年抱着裹在布袋裏、只露出小腦袋的小虎崽不自覺地往前走了兩步,湊近了看赤追。
對于沒有見過越烏的小老虎來說,這個龐然大物是它們有生之年親眼見到的第一匹駿馬,其心中的受沖擊程度可見一斑。
原本還擔心小家夥會叫的曉年白操心了——因為它們此刻已經因為震撼而徹底失去了語言能力。
看曉年的模樣,劉煜完全忽視了愛馬的感受,問:“要摸嗎。”
回答他的,是一個點頭和一只早就急不可耐準備伸出來的手。
而和曉年那只白皙的手一起伸過去的,還有兩只毛茸茸的小爪爪,它們一起落在了赤追迷人的鬃毛上,引得赤追又忍不住動了動。
一大兩小立刻受驚了一般收回手&爪,卻見劉煜拍了拍赤追的背,讓它安靜下來:“赤追,不要動。”
赤追:“……”
——當初那個親自給它刷毛、喂它吃蘋果和胡蘿蔔的男人,竟然這麽快就移情別戀了,還帶着小妖精過來恣意輕薄于它,真是絕情無情,蒼了天啦!
事實上,現實往往比想象還要殘酷……赤追怎麽也想不到,自己不僅要被摸,還要被騎!
待主人懷抱“小妖精”坐穩,拉動缰繩、腳夾馬腹發出出發的指令,悲憤交加的赤追比往日跑得還要快上幾分,快到瞬間就将煜王的侍衛們遠遠落在後面,讓衆人拼命追趕差點沒給追丢。
好容易達到目的地,覺得刺激又覺得有些可怕的曉年才終于體會到差距——“熱情似火”的赤追和溫柔如水的越烏真的很不一樣。
小虎崽被包在布包裏,和全程閉着眼睛不敢看路的曉年一樣,其實啥都沒有看到。
不過它們很喜歡這種颠簸的感覺,趴在曉年的懷裏終于忍不住叫出聲來,邊拿小爪爪扒拉他的衣襟,邊扭動小身體想下去。
“嗷嗚嗷嗚~”“嗷嗷嗷嗷~”那奶聲奶氣的聲音裏帶着掩飾不住的小激動,大有“再來一次”的訴求意味。
不過此刻他們已經到達了目的地,短時間內感到心累的赤追怕是不願意再跑的。
曉年被劉煜抱下馬,環視四周後發現他們似乎來到了一處山林中的溪水旁。
清澈的溪水潺潺流過,可以看到底部的圓石砂礫,林子裏十分安靜,但偶爾還有鳥鳴,聽上去悅耳動聽。
“今夜我們會在附近找個地方住下,明日再回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