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陳嘉望着白霏霏, 并不說話,只是咬着下唇,一對水光潋滟的眸子不住的打量被窩裏的另一人。
她有心去詢問,卻又害怕白霏霏惱羞成怒, 一劍了結了她,就像白日裏對付刀疤漢子一般。
白霏霏暗暗皺眉。
如今是初冬了, 山裏的夜晚更是寒涼, 這又沒有地龍, 可不能受寒。
她拍了拍被子, “你怎麽還不歇息, 當心着涼,快躺到我身邊吧。”
果然,她那話剛落下, 陳嘉就打了個噴嚏。
“唉, 果真是大戶人家的嬌小姐, 離了人就不會照顧自己了。”
白霏霏嘴上雖是有些嫌棄, 可還是輕柔的将陳嘉放下,拉住被子将兩人蓋得嚴嚴實實的。
陳嘉道謝。
白霏霏橫了她一眼,嘴裏不肯承認自己的關心, “謝我什麽,我不過是怕你生病了看大夫還要浪費銀子罷,你還欠我報酬呢。”
聞言陳嘉心頭升起的那份感激之心便淡了些。
白霏霏吹滅了油燈,屋子便暗了下來。
黑暗中,陳嘉看不見白霏霏那雙如如星辰般明亮的眸子便不再畏懼, 又按捺不住好奇,便将自己先前的疑惑問了出來。
“白少俠,你為何要扮作男子?”
白霏霏一愣,她怎麽暴露了?她扮作男子在江湖上行走五六年了,怎麽就突然暴露了?
多少江湖經驗豐富的老前輩都沒看出來,怎麽會叫一個閨閣小姐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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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怎麽看出來的?”
她靠過去,掰着陳嘉的身子問道。
陳嘉疑惑的望了她一眼,指了指胸前的兩團豐盈。
白霏霏是習武之人,耳目清明,即使沒有燈光也将陳嘉的動作和神态瞧了個真切。
哦,原來是這樣。
平日裏外出時,她總是十分警惕的。她的鞋子和衣袍都是特制的,各自增高增寬了許多,使得她的身材不再像一般女子纖細。
化妝時,她會将眉毛刻意修得又黑又直,再将面上和手上的膚色塗抹得暗沉一些,粘上假喉嚨,倒也同那些長相秀氣的公子沒甚大的差別。
可今晚,她洗漱過後将身上的一應僞裝皆除去,又與陳嘉肢體接觸,這才被看穿了身份。
白霏霏搖了搖頭,不知道自己怎麽在陳嘉面前就失了警惕心。
她低頭看了一眼縮做一團的陳嘉,小小的乖乖的,像無害的奶貓。大抵是陳嘉瞧着無害,她才會這般放松。
但她想逗逗陳嘉,便低聲道:“你是第一個識破我身份的人,你說我要不要殺了你保住這個秘密呢?”
陳嘉整個身子都僵住了,片刻後,她才出聲:“我的命是你救下的,你若要拿去便拿去罷,我不會反抗的。”
白霏霏突然失去了逗弄她的興致,“沒趣,你怎麽不求我?”
“我求你,你就會放過我嗎?”
“會啊,你白日裏求我,我不就應了你的請求嗎?”
提及白日的事情,陳嘉突然生疑,“你怎麽對我這般好?”
白霏霏點頭應道,“因為你生得好看啊。”
陳嘉不十分相信,卻不由得臉紅了起來。從來沒有人這般直白的誇她長得好看。
她一直覺得自己長相平平,太子五官精致不似凡人,表姐端莊貴氣如花中牡丹,昭和明豔動人恍若神仙妃子,與她們相比她就是那堆寶石中一顆不起眼的石頭。
可白霏霏居然誇她好看。
她又問,“我哪裏好看?”
白霏霏立即接道:“哪裏都好看。”
陳嘉不應聲了,臉兒熱熱的,她伸出冰冷的手掌貼在上面降溫,生怕叫人察覺她的暗喜。
她好奇,“你真的叫白霏霏嗎?”
這人連性別都可以作僞,更不消姓名了。
“當然是。”
白霏霏又道:“不過江湖人都以為我是浪裏飛的飛,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冷面劍客,亦正亦邪。”
難道不是?
“那你是哪個飛?”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的霏。”
“哦。”
陳嘉不作聲。她想家了。
外邊下了起了夜雨,淅淅瀝瀝的,冷風灌進來,兩人便歇了說話的興致。
陳嘉昨夜徹未眠,一直緊繃着神經,加上白日裏的奔波跋涉,又被黑店恐吓迫害,身心俱憊,便在茉莉花香中睡了過去。
半夜時,白霏霏醒了過來,她是被旁邊的哭聲驚醒的。
起初那聲音極低,像是捂着嘴不想讓人發現,後來大約是悲傷難自抑,便忘了控制,那哭聲便大了起來。
她耐心聽了一會兒,見陳嘉似乎沒有停下來的念頭,不由得拍了拍陳嘉的後背,輕聲詢問。
“怎麽了,可是做惡夢了?”
“吵醒你了?對不起。”
陳嘉拿棉被擦幹眼淚,咬住嘴唇,盡力不發出哭聲。
偏她哭久了,停不下來,鼻子一抽一抽的,看着甚是可憐。
白霏霏靠了過去,将陳嘉攬入懷抱裏,溫柔的拍着後背,“想哭就哭出來吧。”
身處異鄉,難得有人這般照顧,陳嘉不再壓抑,哭得越發的洶湧。
直到她聲音變得喑啞,苦不大出出來,白霏霏才止住她。
“不能再哭了,再這樣下去,明日裏你這眼睛怕是不能見人了。”
陳嘉靠在她懷裏乖巧的點了點頭。
“為什麽哭呢?”
想家了,想阿爹阿娘,還有東宮的人…
她卻只是道:“腳疼。”
她出行素來是乘坐馬車,從未像今日這般行了如此多的山路。
白霏霏放開她,下床點亮了油燈,“讓我看看。”
啊?陳嘉還沒反應過來,身上的被子已經被掀開,雙腳被白霏霏抱在了懷裏。
雪白的绫襪上已經沁出了點點血漬,看得白霏霏眉頭緊皺。
襪子褪下,露出一對雪白小巧的纖足,她彎下去看了一眼腳底,上頭擠滿了紅腫、濕熱的水泡。
她剛拿手碰了下,陳嘉便叫疼。
她将陳嘉放回被窩,凝重道:“這樣不行,你等我,我出去一趟。”
一炷香之後,白霏霏端着一盆熱水進了屋,又轉身離開,再進來時手裏多了一個籃子,裏頭裝着幾個雞蛋、一個藥瓶、一卷白紗。
“我替你挑開這水泡,不然的話你明日怕是下不了地的。”
白霏霏說完就抱住陳嘉的腳,用溫水清洗幹淨,再拿毛巾擦幹,取下身上的銀針将那水泡挑破,最後塗上藥粉,用白紗細細纏上。
期間陳嘉疼得不行,百般哭泣,白霏霏不為所動,冷着臉将這一番治療結束。
做完之後,她又剝了幾個雞蛋,溫熱的蛋白順着肌肉生長的方向在上面緩緩滾動,一直到雞蛋冷卻下來,再換一個雞蛋重複之前的動作。
半個時辰之後,陳嘉臉上的浮腫才稍微消了下去。
将這些全部做完之後,已是三更了,被窩也涼了下去。
她困極,不與陳嘉說話便睡了過去。
陳嘉以為白霏霏是生了她的氣,霏霏為了她這般辛苦,她連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方才挑水泡時還在心底埋怨,這般想着越發覺得羞愧。
她主動湊過去,順着筋脈,輕輕揉捏白霏霏的雙肩和胳膊。
白霏霏轉過身子,将陳嘉扣在懷中,道:“睡吧。”
“好。”
聞着懷裏的甜馨的茉莉花香,這一次她再沒有失眠,睡得極安穩。
一覺醒來,外間已是大亮。
兩人用過早飯便與主人告辭,出了村子。
走到分岔路口,白霏霏突然停下,“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陳嘉搖了搖頭,美麗的雙眼裏盛滿了哀傷。
“我也不知道。你呢?”
白霏霏也似有幾分傷感,“這些年風裏來雨裏去,過着刀口舔血的生活,我也有些疲了,打算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歸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提到平靜的生活,她的眼裏泛出亮光,似乎極為憧憬。
歸隐?
田野,釣魚,種花,采茶,清泉,還有書本,真是叫人羨慕。
陳嘉有幾分意動,卻也知道自己不能一直依賴對方,索性祝福道:“好,祝你一路順風,早日達成心願。”
說完她便先轉身離去。
不過一個晚上,她便對白霏霏生出了幾分依戀,再不走她怕自己會請求對方一直帶着她。
只是走了幾步她便發覺不對勁,身後似乎有人在跟蹤她。
想起昨日的遭遇,她驚懼不已,只是有了之前的教訓,沒有先前的慌張,假裝并未發覺身後人,将步子放慢,将淬了麻藥的銀針和半步倒握在手裏。
一只手放到了她的肩上。
嘩!
她立刻将手裏的銀針紮了下去,蹲下身子閉氣,手裏的半步倒便揚了出去。
白霏霏捏住銀針,笑道:“你倒是長進了不少啊。”
咦,怎麽是你啊?
陳嘉起身,望着突然出現的白霏霏十分驚訝,“你怎麽在這裏啊?”
白霏霏握拳輕輕捶了下她,“還說呢,你怎麽丢下我先走了呢,你莫不是怕我找你償還恩情?”
陳嘉赧顏,“不是,我和你道過別啊。”
白霏霏不滿,又捶了,假怒道:“我可沒同意,那怎麽作數?”
陳嘉卻是不好回答了,只好将話題往邊上引,“你這是跟蹤我!”
白霏霏敲了下她腦袋,不滿道:“我這不是不放心你,怕你再被歹人騙走。”
她很笨嗎?
她養在深閨裏,第一次出遠門,吃虧上當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昨日,昨日就當是買個教訓罷了。
不過若沒有白霏霏的出現,她付出的代價可能就是自己的性命,也着實慘烈了些。
但她剛才的表現不是很好嗎?
陳嘉嘟了嘟嘴,“那你現在可以放心了吧。”
“放心?”白霏霏揚了揚手裏的銀針,輕笑道:“你那軟綿綿的力道能将針紮進歹人的皮肉裏嗎?”
“我還有半步倒呢?”她不服氣。
“半步倒?”白霏霏走了幾步,“你看我倒下了嗎?”
陳嘉不解,美目裏滿是失望,“怎麽會這樣?”
白霏霏嘆了口氣,頗有怒其不争的意味,“你啊,藥沒有配錯,就是你出手太慢了,這藥味都散開了還沒灑出來,等你再出手時人家早就想好對策避開了。”
她将銀針遞回給陳嘉,摸了摸發頂,嘆道:“方才若不是我而是其它的歹人,你這小命怕是難保。”
她有這麽弱嗎?陳嘉抱着包袱,十分氣餒。
“還不跟上?”白霏霏回頭見陳嘉沒有跟上,不由得主動招呼。
陳嘉一路小跑追上,“去哪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仙女中國套路學院、忘川阿九投喂的地雷,還有西皮、基友的手榴彈,筆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