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謝瑾華驚呆了, 整個人傻在那裏。等他反應過來,他鑽進被子, 背對着柯祺,把自己裹成了一個蠶寶寶。他把自己裹得很好, 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有露出來, 就這樣自欺欺人地裝作了自己并不存在。
柯祺忍笑拉扯着被子。
扯不動。
謝瑾華用上了全身的力氣在抗争。
柯祺擔心謝瑾華把他自己悶壞了, 就隔着被子拍了拍大約是謝瑾華肩膀的地方, 像哄小孩子一樣地說:“好了好了,快出來吧,我剛剛什麽都沒聽到。真的!你是哥哥,好哥哥快別鬧了, 出來吧。”
謝瑾華依然死死地抓着被子。不管柯祺說什麽,他都毫無反應。
柯祺哄了好一陣, 見謝瑾華始終不為所動, 心裏終于有些着急了。在柯祺的認知中,謝瑾華不是那種不能開玩笑的人,再加上他們确實走得越來越近了,所以柯祺才會追着謝瑾華叫“懶媳婦”。如果他知道謝瑾華這個人不能開玩笑, 他剛剛肯定不會那麽鬧了。可是, 柯祺現在忽然又有些不确定了。
難道剛剛的玩笑真的過分了嗎?還是說謝瑾華因為那一聲“呱”而無顏見人了?
柯祺心裏漸漸湧起了一陣內疚。他不再拉扯被子,而是靠着謝瑾華坐在了炕上, 說:“村裏的人都不知道你出自慶陽侯府。我舅舅一家是老實人,在外頭不敢拿慶陽侯府的名頭說事。他們甚至都不敢拿我說事。于是,他們都只模糊地對村裏人說, 我這外甥常年在書院求學且已經成親了。我敢說,村裏人連我娶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所以啊,他們說的話,你都不要放在心上,就當成是個屁放了吧。”
如果村裏有人去了城中打探,那麽謝瑾華的身份當然是瞞不住的,畢竟當初法嚴大師的批命在京城中幾乎是人盡皆知的。但在落泉村中沒有人會這麽做。哪個平民百姓敢去城裏打探侯府的事情啊?
謝瑾華之前陪着柯祺回過一兩次落泉村,每回都來去匆匆,人們不知道的就以為他們只是同窗。這回來村裏過正月,謝瑾華因為怕冷,是坐着馬車來的,馬車直接駛進了院子,他出了馬車就進了內屋,也沒被人瞧見。在村裏人看來,柯祺就是大戶,他們根本沒想過這大戶其實是一只……鳳凰男。
不過,柯祺身上沒有鳳凰男的諸多惡習。他不吝啬,也不過于敏感;不自卑,也不過分自負。
柯鳳凰努力地哄着媳婦,說:“至于我剛剛說的那些話,就更可以當個屁放了,對不對?謝哥哥,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諒我這一回吧。”他故意把話說得粗鄙,屁來屁去的,專門等着謝瑾華教訓他呢!
只要謝瑾華開口說了話,哪怕是教訓柯祺的話,柯祺就有把握能把他重新哄開心了。
謝瑾華卻還是一動不動。
劉金氏回廚房裏放了糖罐子,想了想又捏着颠勺,蹑手蹑腳地走到了內屋的窗戶底下。這窗戶開在了邊側。方才那嬸子說話的聲音太大,劉金氏猜屋裏的兩個人都聽見了,她很擔心謝瑾華會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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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金氏在謝瑾華面前一直都很小心翼翼。其實,她在柯祺面前都是小心翼翼的。她和劉谷是宋氏從娘家帶來的仆從,祖上已經連着好幾代身在奴籍了。妾的娘家人哪裏就真的敢把自己當個人物了?柯祺願意認了他們做正經親戚,還幫他們消了奴籍,這是柯祺厚道。他們卻始終不能因此失了本分。
屋子裏沒傳出什麽聲音來。劉金氏卻不敢放松。
哎,萬一小兩口因此吵架了,她得想辦法好好勸勸吶!她現在很後悔,早知道剛剛就該把那嬸子罵一頓的,也好表明了她的态度。只是,劉金氏這個人确實性格有些軟,剛剛怎麽就沒有罵出口呢!
就在這時,劉谷拎着兩條魚從外頭走進來。河面上早就結了冰,今日正碰上有人鑿冰捕魚。他瞧見自家婆娘彎腰蹲在外甥的窗戶下面,似乎在偷聽。劉谷的臉立刻黑了!老不羞的!都多大年紀了,怎能去聽外甥的牆角?他顧不上去廚房裏放魚,也蹑手蹑腳地走到窗戶底下,和老妻一起偷聽起來。
因為謝瑾華沒什麽反應,于是柯祺決定要再甩掉一些節操。
“我學青蛙叫,好不好?呱呱呱。我還能學狗叫,汪汪汪。學貓咪叫,喵喵喵。”柯祺盡情地放飛着自我,“學公雞叫,咯咯噠,咯咯咯咯噠。啊,不對,剛剛是母雞叫,母雞下蛋時就是這麽叫的。”
劉谷正巧聽了個全!
老實的舅舅搞不懂現在的小年輕都在玩些什麽,只是控制不住老臉一紅,莫名覺得有幾分羞恥。
謝瑾華在被子裏抖了一下。柯祺面上一喜,趕緊去扯被子。結果,他還是扯不動!
難道剛剛這種程度還不夠嗎?柯祺決定抛開屬于男人的最後一點點矜持。
是真男人,就要無所畏懼!
馬上就要到吃飯的時間了,一輛馬車停在柯家的院子外頭。劉亞掀開簾子,率先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然後是厲陽,最後季達。起初小夫夫回謝府過春節時,就想帶上季達一起,他們不願讓大侄子單獨過節。謝瑾華考慮得還算周到,他和柯祺是以不要耽誤柯祺功課的名義請季達去謝府過節的,如果這位大侄子不願意和謝府的其他人多有接觸,那麽他只要留在維桢閣內就好了。但季達依然不願意。
等到了落泉村中後,謝瑾華又特意讓厲陽去請了季達一回。這回也沒指望季達能同意過來,卻不想真就把季達請動了。馬車到了村頭時,正好碰上了在那兒玩雪的劉亞,厲陽便把他一起捎回來了。
厲陽需要把馬車和車夫安頓好,劉亞就領着季達先進了院子。
劉谷和劉金氏正背對着大門聚精會神地偷聽着。季達眼珠子一轉,對着劉亞搖了搖頭,然後朝窗戶走去。劉谷早知道謝瑾華派馬車去接了先生,一下子就猜出了季達的身份。偷聽這種事情被先生發現了,劉谷整個人都慌了,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結果,這位先生卻示意劉谷給他讓出一點地方來。
大侄子也是很調皮的嘛!
偷聽的隊伍迅速擴展成了四人。
屋內,柯祺正捏着嗓子,故意做出一副娘娘腔的姿态來,說:“謝哥哥,我……人家是媳婦兒還不成嗎?人家才是懶媳婦兒!謝哥哥,你快理人家一回嘛!”他已經快要被自己說吐了!哄孩子容易麽!
季達:“……”
遙想一二十年前,季達那會兒還不到十歲,因是家中的幼子,向來受寵,總是出入宮闱。那時,前朝末帝身邊的老太監都得給他一點點面子,那老太監說話時就是柯祺現在這樣的,聲音又尖又細。
季達已經無法直視自己的弟子了。人才啊,他怎麽不給自己一刀切呢?
躲在被子裏的謝瑾華勾了勾嘴角,真是不枉他悶了這麽久。他終于把被子一掀,理了理頭發,坐了起來,擡眼斜了柯祺一眼,笑眯眯地說:“媳婦兒終于認了?來,小媳婦兒快叫聲相公給我聽聽。”
被坑了!
柯祺本以為謝瑾華真的生氣了,誰知道他就是挖了個坑讓柯祺跳呢!別看柯祺在別的事情上那麽聰明,偏偏他在剛剛不僅主動跳進了坑裏去,還把土全部扒拉到了自己身上,主動将自己埋嚴實了。
謝瑾華洋洋得意地看着柯祺。柯祺簡直要被氣笑了,他三兩下爬到床上,直接把謝瑾華整個人往床上一壓,居高臨下地看着謝瑾華,說:“呔,你是何方妖孽?還不快快把我純良的謝哥哥還回來!”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你都已經認了,趕緊叫相公吧!”謝瑾華掙紮着說。他心知自己剛剛是取巧了,要不是柯祺關心則亂,能猜不出他都在打什麽主意?但不管怎麽說,他确實算計成功了。
柯祺把手伸進被子裏,使勁撓着謝瑾華的癢癢。
謝瑾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整個人在柯祺懷裏扭得厲害,很快臉上就染了薄紅。
劉金氏老臉一紅,肯定不能繼續聽下去,趕緊捂住劉亞的耳朵,把懵懵懂懂的劉亞扯進了廚房裏去。而劉谷和季達對視一眼,盡管這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且他們身份、文化程度截然不同,但在這一刻還是有了難得的默契,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世風日下”四個字。白日宣淫,簡直是世風日下啊!
老舅搖搖頭,避開了。大侄子搖搖頭,刷新了對兩位“叔叔”的認識,也避開了。
“誰是相公?快說!”柯祺已經摸上了謝瑾華的小肚子。
謝瑾華的力氣不如柯祺,怎麽掙紮都沒有用,他喘着粗氣說:“柯弟……柯、弟,且饒了我吧。”
柯祺哼了一聲,一副小人得志且猖狂的模樣。他此時的樣子特別适合配上“你叫啊,快叫啊,叫破了喉嚨都沒有人會來救你的”這一句臺詞。謝瑾華不光是因為癢而笑,也是因為柯祺的這番表演而笑。
“誰是媳婦兒?”柯祺又問。
“我是!我是!”謝瑾華趕緊說。
得償所願的柯祺放開了謝瑾華。謝瑾華往炕的裏頭滾去,把一句話補全了,說:“我是你相公啊。你不許再反駁了,且不說你剛剛自己都認了,就是我比你年長,也比你個高,難道我不是你相公嗎?”
“沒見過相公整日只顧看書,不管這事,也不管那事的。”柯祺反駁說。
“那我也比你個高。”謝瑾華說。
“我又不是不長了,過幾年就能比你高了。”柯祺可是能長到一米八并擁有八塊腹肌的男人!
“反正現在還是我高。”謝瑾華笑眯眯地說。日後的事都說不準的。
“……能不能不要拿你個高說事?”柯祺的眼睛眯了起來,似乎又打算要撓謝瑾華的癢癢。
“好吧。”謝瑾華點了點頭。
“相公怎麽還會怕冷呢?你瞧你整日賴在炕上,就差和炕長到一起去了。別人的相公這時候都去河裏鑿冰捕魚了。”柯祺說。謝瑾華缺乏對自己的清楚認知啊,他已經快要成為炕的附庸了,炕是主體。
謝瑾華果真不再說自己個高了,他空手比劃了一下,道:“可是,你比我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