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柯祺給謝瑾華煮了一碗炸醬面。謝瑾華捧着碗像只小倉鼠一樣吃得心滿意足。
在謝瑾華吃面時, 柯祺把昨日換下的中衣放到木盆裏,打算抱去井邊洗出來。謝瑾華連忙說:“我的先放着, 等會兒我自己洗。”書院裏就謝瑾華和柯祺講究些,除了他倆, 再沒有人會自己洗中衣了。
“行!”柯祺覺得讓謝瑾華适當做些家務是有好處的, 于是從來不會攔着他上進。
謝瑾華能看到院中的場景。中衣天天換, 其實一點都不髒。柯祺用天然皂莢加香料做的團子擦幾下, 再揉幾下,清幹淨後就可以把衣服擰幹晾曬了。所以,等到謝瑾華吃完時,柯祺也已經洗完了。
柯祺拎着空盆回了屋子, 見謝瑾華抱着空碗面露為難,就問:“你發呆呢?”
謝瑾華非常嚴肅地說:“柯弟, 你洗衣服時的規律, 我始終沒有琢磨出來。似乎是沒有規律的?”
“洗衣服還能有什麽規律?”柯祺覺得謝瑾華這說法很是奇怪。
謝瑾華臉上的表情越發嚴肅了:“難道你每回洗衣服時都不做總結的嗎?要擦幾次皂角團,要揉幾下,力道分別是怎樣的……這樣才能把衣服洗得更幹淨一點,不是嗎?我原本還想向你好好學習的。”
“那你煮面條時, 是不是還得數着鹽粒下鍋啊?”柯祺逗着謝瑾華說。
謝瑾華恍然大悟地說:“原來還要這樣?”難道光寫面條賦還不夠嗎?
“不……我逗你的。”柯祺忽然想起大學時某學編程的師兄了, 那人興致勃勃地想編寫古往今來第一本可以用上天平的菜譜,争取每份調料的用量都精确到小數點後一位。不知道他最後成功了沒有。
謝瑾華嘆了一口氣:“洗衣做飯真是太難了, 比哄阿黃開心還難。”他老老實實地起身去洗碗。
“總比做學問簡單吧。”柯祺笑着說。
“咦,做學問很難嗎?”謝瑾華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柯祺默默思索着,家暴不知道判幾年刑。當然, 家庭暴力要不得,文明人堅決杜絕家暴。
“我逗你的。”謝瑾華忽然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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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祺擡頭望天,天真藍啊,雲真白啊,小孩子學壞果真是一瞬間的事情啊。
謝瑾華洗衣服時,柯祺就蹲在一旁看着,兩人聊起了雅集。
“……慕老只露了一小會兒面,等我們寫的詩被收上去後,雅集就散了,也不見他點評。”謝瑾華微微皺起了眉頭,“不過,今日參加雅集的人太多,若真需要點評,只怕集會要一直開到太陽落山。”
“真有那麽多人?”慕老的號召力夠可以的啊!
謝瑾華點了點頭:“是啊。邵兄說,慕老似乎朝我們這邊多看了兩眼,但估計是他自作多情了。”
柯祺盯着謝瑾華手裏的衣服,說:“袖子那裏多搓一下。說不定是有些人的白面妝太過寒碜,就算是慕老也需要多盯着美少年們洗洗眼睛。”美這個字,此時多用于形容男人,柯祺就毫無負擔地用了。
謝瑾華聽話地多搓了兩下袖子,道:“據說慕老年輕時就是美男子呢。”
“那也肯定沒有謝哥哥好看。”柯祺不假思索地說。
謝瑾華頓時覺得壓力很大。柯祺近來的贊美總執着于他的樣貌。那麽,若是有朝一日他不複年輕了,柯祺對他的好感度豈不是大為下降了?他暗嘆一聲,忽又覺得自己這想法竟和詩中怨婦仿佛了。
在柯祺面前,謝瑾華向來有什麽說什麽,便直接說:“柯弟,三十年後,我也會老了、醜了。”
柯祺聞言愣了一會兒,因謝瑾華這話中分明帶着點哀怨,他便以為謝瑾華是害怕容顏老去,就苦口婆心地勸道:“大丈夫當以才華立世,怎麽能只注重自己的一張臉?你別怕,我陪着你一起老呢。”
“……”謝瑾華頓時覺得柯祺有些“無恥”。正話反話竟都叫他一人說了!
邵瑞那話是對的,慕老在雅集上确實朝他們那方向多看了兩眼。但邵瑞也确實自作多情了,慕老想看的人是謝瑾華。雖白面妝容有些厚,乍一看連五官都不清楚了,但誰都看得出謝瑾華底子不錯。
慕老翻出了謝瑾華寫的詩,先看了字,就忍不住念了一聲好,再看內容,又贊了一聲。
少有人知,其實慕老這回來秋林書院中小住,是為了尋一關門弟子。大約三五年前,他就有再收一弟子的想法了,只是秉着寧缺毋濫的原則,挑挑揀揀了這麽些時候,竟是一個有緣的都沒有碰上。
第二日,邵瑞邀請謝瑾華和柯祺去他某位好友院子裏玩。與此同時,這院子裏還有好些其他人。在書院中,這些人算是一個小團體吧。因着謝瑾華在雅集上的表現不錯,于是小團體想要接納他了。
書院內禁酒,大家便只能以茶代酒。
人以類聚,邵瑞的好友自然都是品性不錯的人。柯祺和謝瑾華雖是新來的,但不多時也能和大家聊到一塊去了。知曉後榮殺是柯祺弄出來的後,其中一人感慨:“柯弟心思巧妙,真是叫人嘆服啊。”
一時間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柯祺身上,眼神中隐隐還有些期盼。
年輕人玩心未消,都盼着柯祺能再想個奇妙的點子出來用于打發時間。柯祺就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這游戲非常适合學生們湊堆了玩。等他講完規則後,大家紛紛響應,所有人都表示要參與游戲。
不過,因為這是他們第一次玩,大家都沒習慣掉節操,游戲的趣味性少了很多。
柯祺就抛磚引玉一般地指點優勝者如何去懲罰失敗者。在他的提點下,後幾輪游戲時,大冒險的內容中就多了些“站門口對經過的第一人告白”等內容,真心話中問的問題也越來越叫人難以招架了。
失敗者都對柯祺恨得牙癢癢。這小子的壞點子也太多了吧!
于是,當柯祺成為失敗者時,大家都不願意放過他了。見柯祺選擇大冒險,那位優勝者轉了轉眼珠子,指着謝瑾華對柯祺說:“我也不如何為難你,你便對着謝賢弟說一句強勢的能壓過他的話吧。”
柯祺眯起了眼睛。呵呵,難道大家以為謝瑾華是個很小氣的人嗎?就算他真的在言語中壓過謝瑾華,難道等他們回去後,謝瑾華會讓他跪搓衣板跪仙人掌跪雞蛋跪遙控器……哦,現在沒有遙控器。
邵瑞起哄道:“快啊,柯賢弟你快說啊!”
“謝哥哥,你就是我的腳踵啊。”柯祺對謝瑾華說。
踵,腳後跟也。柯祺這意思就是謝瑾華一直被他踩在腳下了,果然夠強勢。謝瑾華也不是什麽開不起玩笑的人,見大家都在起哄,于是故作惱怒地說:“哦,原來你是這麽想的,回去再仔細說你!”
“對對,千萬別放過他,竟說我們的謝賢弟是腳後跟!”優勝者唯恐天下不亂地說。
柯祺又看向優勝者,問:“我的大冒險是不是已經結束了。”
優勝者覺得柯祺的話已經說出去了,肯定是無力回天了,便壞笑着點了點頭。柯祺又說:“趁着下輪游戲還沒有開始,我給大家說個典故吧。昔日有位勇士,名阿喀琉斯,乃九天玄女和凡人所生……”
“阿什麽?哪有人叫這樣的名字,這典故不會是你編的吧?”邵瑞狐疑地問。
柯祺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向來是一流的:“這典故是從海外流傳過來的,人物的名字自然就與我們不同。卻說這阿喀琉斯啊,他出生時,就有預言說他将死于戰火。他母親自然舍不得,便将還是嬰兒的他浸在了黃泉河中。因怕他淹死,他母親就緊緊抓着他的腳踵,于是只有這塊地方沒有泡到黃泉水。”
大家都認真聽着。
“後來有一日,這阿喀琉斯果然上了戰場。因泡過黃泉水,他全身刀槍不入,在戰場上很是英勇,一度使自己這方反敗為勝。”柯祺繼續往下說,“只可惜,到底還是有人破了他的弱點,一箭射在他的腳踵上,真把他射死了。也就是說,這腳踵不是一般的腳踵,那是一個人最為致命的弱點、要害啊。”
邵瑞伸出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柯祺,這小子太雞賊了,竟然編了典故把剛剛那話圓回去了!
柯祺看向謝瑾華,對着自家少年微微一笑。陽光下,這笑容顯得如此幹淨。謝瑾華只覺得心中一下子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周圍的喧嚣都在這一刻遠去,他的眼中仿佛就只剩下了這一笑容。
游戲繼續時,謝瑾華總有些心不在焉。
又一輪游戲後,邵瑞成了失敗者。優勝者特別壞,竟叫選擇大冒險的邵瑞給山長寫首詩并當着山長的面念出來。山長是個極嚴厲的人,邵瑞哪敢造次,急得哇哇大叫。優勝者說:“你放心,若我是山長,有學生愛戴我,高興都來不及,怎麽會去懲罰他呢?你就好好寫詩吧,一定要寫得情真意切啊!”
“翟成業,你還有臉自比山長?若你是山長,那我是什麽?”邵瑞笑罵道。
翟成業想了想,頗為認真地說:“那你就是我的假發吧。”他說這話時的語氣都學了柯祺剛剛說謝瑾華是他腳踵時的那句,顯然還想要拿柯祺和謝瑾華來開玩笑。他有些語言天賦,便學得惟妙惟肖。
公孫山長早些年時就已經開始禿頭了,束發時連玉冠都戴不住。
禿頭很影響形象,于是他就常年佩戴巾帻,将整個腦袋用布包裹起來。如此,外人瞧上去,依然覺得他是個風度翩翩的山長。可有一次,山長養得那只寶貝鳥兒不知道鬧了什麽脾氣,竟然叼着山長頭上的巾帻飛走了。于是,大家就瞧見了一副千年難得一遇的場景。山長一邊此地無銀三百兩般的護着自己的腦袋,一邊追着他那只寶貝鳥兒大喊。那禿得差不多了的腦袋就成了一個衆所皆知的秘密。
此時貴婦們是有假發戴的,而且假發還非常流行,因為可以弄出各種不同的造型,只是基本上沒有男用的假發。但山長夫人靈機一動,曉得丈夫的苦惱,就特意改了自己的發套為山長弄了頂假發。
有了假發的山長便又是一頭青絲如黛了。
不過,書院中那些有個性的先生們常常調侃山長的假發,連帶着學生在私底下也有了這個習慣。
“哦,原來我只是一頂假發啊!”邵瑞故作哀怨地說。
翟成業裝出了一臉情深的模樣:“這樣你就能在我的頭頂作威作福了啊!”
大家哄堂大笑。
正領着慕老欣賞半山上的風景且恰好走到學生住宿區把這番對話聽全了的的公孫山長臉黑了。
慕老默然望天。啊,學子們真有活力啊!原來公孫這小兒竟然戴了假發啊!
柯祺用眼睛餘光瞧見了院子外頭有人,他雖不知道來人是誰,但見衣着不像是普通的學生,唯恐會是過路的先生,于是就靈機一動,一邊努力給大家使着眼色,一邊高聲說:“我才入學沒多久,竟不知山長是戴了假發的。不過,想來這也沒什麽稀奇的。畢竟,如山長那樣的人,自然是聰明絕頂啊!”
這馬屁拍得清麗脫俗,公孫山長的面色稍微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