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馮塘快馬加鞭地趕回家,卻發現阿娘早已不在屋內。
“萱怡郡主吩咐公子只需安心在家和蘇白姑娘成親便可。”王嬷嬷福身道。
“莫非家裏出了什麽事?”
王嬷嬷蹙了蹙眉:“郡主也沒細說,只讓你一定要娶蘇白。”
“蘇白!蘇白!不知道蘇白給我阿娘下了什麽迷魂藥,阿娘張口閉口就是她。”馮塘甩袖離去。
王嬷嬷嘆了口氣,真不知道少爺看上了蘇青那個狐貍精哪一點。
城門外,一駕樸實的馬車快速離開姑蘇,四周跟了不少暗衛。
“爺,咱們要不要派人攔下郡主?”一直盯梢的褐衣男子問道。
肖逸面露淺笑,眼神卻陰冷無比:“梁王就要死了,讓他們兄妹團聚,死在一處,黃泉路上也有個伴。”
蘇白要嫁到馮府的消息傳開後,雲丹戲坊內幾乎是一片驚呼。
坊內的戲子,嫁入高門的,都是小妾,是主母可以亂棍打死的小妾。
或者雖為正妻,但就像總教母淩婵,只能嫁個小捕快。
亦或是像坊主廖蔻丹那樣,只能孤身一人,看春華秋實、花開花謝。
這日,蘇白來到戲坊,周圍不遠處站着一群小師妹,她們豔羨地看着蘇白。
蘇白對她們莞爾一笑,随即走向吳皎月的住處。
書桌上燃着檀香,吳皎月正在宣紙上畫着竹子。
蘇白看着有些愣神,師父一身雪白紡紗,頭上插着木簪,她這輩子就如同畫中的竹這般高節,遺世而獨立。
吳皎月一心畫着竹,未曾察覺到有人進來。
蘇白安靜地矗立在一旁,不敢言語打擾師父。
“你來了?”吳皎月放下筆,眼中流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欣喜。
“師父,最近可安好。”
吳皎月笑了笑:“自是吃得下、睡得香。”
蘇白猶豫片刻,仍舊問道:“師父,難道你不想重返京都?”
吳皎月臉上的笑容凝固了,轉身拿起茶盞,輕輕喝了一口:“這件事莫要再說了,既然當年從京都回來,就沒想過再去。”
“可我想,”蘇白走上前,拉住吳皎月的手,“我想去京都将‘白蛇傳’再次唱響。”
吳皎月失神地坐在椅子上,她忘不了當年嗓子是怎樣被毀,又是怎樣地黯然離開京都。
她緊緊捏着拳頭,這些年佯裝不在意,把心思放在了書畫上,可是夜夜的夢裏,都是戲臺之上,巧笑盼兮的自己。
吳皎月搖了搖頭:“我都這麽大年歲了,哪裏還能登臺?”
“可至少到了京都,師父你可以繼續自己的梨園夢,開戲班,排戲。坊主廖蔻丹只顧着掙銀子,日日重複那些老戲,根本不會支持你的新戲。”
沒等蘇白說完,就傳來一陣清麗的笑聲。
“恭喜,恭喜!恭喜我雲丹戲坊的當家花旦原地飛升,嫁入高門。”廖蔻丹帶着淩婵走了進來。
蘇白面色清冷,沒有答話。
淩婵嗤笑一聲:“真是人心叵測,嫁入了高門,就不認我們這些細心栽培她的長輩了。”
“栽培?”蘇白諷刺地笑了笑,“是感激你們将我的賣身契轉給顧恒,還是感激你們讓我登臺前,自籌銀子購置戲服?”
淩婵的臉“刷”得紅了,她看向廖蔻丹。
“不知羞恥的賤-人!你真以為嫁入馮家就敢在我面前耀武揚威,馮塘并不喜你,嫁過去也等于守活寡。還敢來這裏把吳皎月勸走,你算哪根蔥?一個十多年不登臺的花旦,還能回京都嗎?”廖蔻丹怒喝。
“淩婵站在廖蔻丹身後,揚眉看着吳皎月和蘇白的笑話。
“感激坊主這些年的收留,我也确實該回歸京都了。”吳皎月福身道。
“你,你!”廖蔻丹被氣得說不出話,随即轉向蘇白,“真是狼子野心,早知道你會像今天這般分裂我雲丹戲坊,當初就該把你趕走,和你那攤子上的阿娘一樣,做個卑賤的貧女,一輩字售賣荷包過活。”
“我阿娘再卑賤,也有一雙女兒給她養老送終。你有嗎?還是指望你養的那些面首?”
廖蔻丹被氣得說不出話。
“簡直大膽,竟然這麽對待一手栽培你的坊主!”淩婵扶着臉色蒼白的廖蔻丹,訓斥道。
“還有你,”蘇白指着淩婵,“我夫君再不喜我,那又怎樣?我終究是姑蘇首富的兒媳。而你呢?不過一個小小捕快的妻子,天天得意什麽?他就算再愛你又怎樣,你們現在不還住在偏遠的小屋裏,情愛可不能當飯吃。”
淩婵瞪着蘇白,眼睛猩紅。
她要強了一輩子,唯獨夫君是她的逆鱗,別人提不得。此刻,要不是看在蘇白是馮家的兒媳,早沖上去撕爛了她的嘴巴。
蘇白冷哼一聲,幫吳皎月收拾東西,帶着她離去。
“坊主,咱們就這麽放過了她?”淩婵憤憤道。
“還能怎麽辦?她馬上是馮家的少夫人,我可得罪不起。下次你招弟子時,注意些,別再弄些刺頭進來,我可不希望戲坊再出第二個蘇白!!”廖蔻丹一臉怒色,拂袖離去。
蘇白将吳皎月按排在姑蘇最大的客棧裏。
根據她前世的記憶:要不了多久,英國公府就會派人來尋她,到時候只要拿着脖子上的玉佩認親,定能回歸英國公府。就算萱怡郡主平安歸來,也不敢阻攔。
回到家後,蘇白将玉佩取下,放在梳妝盒內,用銅鎖鎖了起來。
畢竟只有幾天的時間了,千萬不能出任何差錯。
萱怡郡主終于到了京都,她馬不停蹄地前往梁王府,可是埋伏在四周的黑衣人突然竄出,将她綁了走。
梁王幾日前便生了告老還鄉的心思,也打算交出兵符保平安。
接到妹妹的飛鴿傳信後,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卻怎麽也沒等到自己的妹妹萱怡郡主。
待萱怡郡主睜開眼時,才發現自己正在宮中,雙手雙腳都被粗繩捆住。
望着金絲華服的傅皇後,萱怡郡主笑了笑:“皇後娘娘要請臣女入宮,吩咐一聲便是,何必這麽興師動衆?”
“可是,我不想讓天下的子民知道你在宮中。”
“你想做什麽?”萱怡身子一顫,擡起頭問道。
傅皇後優雅地走來,面帶微笑,她摘下萱怡郡主的耳環,透着燭光看了看。
“果然是精雕細琢、鬼斧神工。”
情急之下,萱怡郡主全然忘了蘇白囑咐的謹小慎微,反而怒喝:“本宮是郡主!你敢奈我何?”
“本宮是皇後!”
傅皇後咬着牙,她早就受夠了嚣張跋扈的萱怡郡主。
一個嬷嬷走來過來,揮起大剪刀,将萱怡郡主的兩根手指剪下,頓時鮮血淋漓。
萱怡郡主驚聲尖叫,渾身痛得發抖。
另一個老嬷嬷舉着火把将萱怡郡主流血的傷口燒焦止血。
“去,将這兩根斷指和萱怡郡主的耳墜給梁王送去。”傅皇後依舊甜美的笑着,像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傅淳!你不要白費心機了,我大哥絕對不會上你的當。”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賤人!賤人,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萱怡郡主被兩個宮娥拖了下去。
梁王在收到斷指和耳環後,一掌将身邊的桌子拍碎。
他這輩子,最寵愛自己的妹妹,這鑲玉鎏金耳環是在萱怡及笄之年,他尋了西部的一個巧匠,燒制而成的。一對耳環,一個內裏刻了“萱”字,另一個內裏刻了“怡”字。
“朱潛老賊!這是要滅我梁家一族!”
謀士們勸梁王息怒,現在造反,恐怕有陷阱瞪着。
可是梁王等不及了,他要救妹妹。他自知就算交出兵權,也無法全身而退,何不拼一拼,還有一線希望。
明日就要大婚,蘇白跟着喜婆去了姑蘇最大的衣坊,去試定做好的嫁衣。
“真是驚為天人啊。”喜婆揮舞着紅絲帕,不住地贊嘆着。
“馮塘呢?”蘇白有些疑惑。
“馮家說他染了風寒,已經将新郎官的衣服拿走了,明日直接完婚即可。”
蘇白點了點頭,心中總有些不安,可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回到自己的屋內,才發現壓在床鋪底下的首飾盒不見了。
蘇白兩眼一黑,險些暈了過去。
自己的玉佩還在裏面,那可是英國公認親的唯一憑證。
她沖出屋外,跑到蘇青的房間,才發現人去樓空。
“阿娘!蘇青呢?”蘇白走到蘇梅身前,問道。
“哦,她說去揚州散散心,估摸着十多天就會回來。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嗎?”蘇梅放下手中的繡活,覺得蘇白有些古怪。
“沒,沒什麽。”蘇白低下頭,心中怒不可遏。本以為玉佩放在屋內最安全,哪知道竟會被偷了。
“明日你就要大婚了。別多想,早些睡吧。”
蘇白躺在床上,思念着自己的親娘。
玉佩沒了,自己要怎樣回到英國公府?
想到上輩子蘇青假冒自己,害死親娘,簡直恨不得殺了她。
已經看在蘇梅的份上,念在姐妹之情,放過了她太多次,沒想到她竟然死性不改,變本加厲!
那麽,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蘇白心裏嘆道。
一大清早,蘇白便醒來了。
她朝着蘇梅拜了三拜,跪着遞上茶。
“往後,你便是馮家的人了。”蘇梅感嘆了一聲,遞給蘇白一個自己繡的荷包。
蘇白接過荷包,看着蘇梅粗糙的手,不由得眼睛一紅。
是這一雙手,繡了無數個紅包,養大了自己和蘇青。
“阿娘,你永遠是我的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