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蘇白冷冷地坐在一旁,看着蘇青趴在一個略帶痞氣的男子身上哭泣。
這男子她自是認識的:萱怡郡主的獨生子,梁王的外甥,蘇青上輩子與之定親的男人,一個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馮塘。
蘇糖看着有些尴尬的馮塘嘆了一口氣,這纨绔子弟雖然平時無所事事,但心腸不壞。只可惜最後梁王被判謀反,馮家倒,蘇青在出嫁的那刻悔婚,馮塘也落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馮塘扶着蘇青坐好,察覺到一旁不善的目光,轉身質問道:“姑娘好狠的心,竟然将自己的姐妹給絆倒,跌入了湖!若不是我跳湖相救,難道你要站在船上看着自己的妹妹溺亡嗎?”
蘇白剛想反駁,只見蘇青含着眼淚,咬着頭:“不,不怪我阿姐,是我自己不小心,沒站穩,摔到了湖裏。”
蘇青低着頭,抱着自己的手臂,身子在風中不住地顫抖。
馮塘連忙起身去小舟裏,找了間披風給蘇青蓋上。
蘇青嬌眼中含淚,點頭道謝。
蘇白坐在一旁,心底忍不住譏諷,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那蘇青上輩子就是如今天這般靠着梨花帶雨、善解人意、溫柔可人将自己身邊的一切都奪走,難道這輩子還要故技重施嗎?
或許蘇青還是那個蘇青,但是自己肯定不是從前的蘇白!
若是之前,蘇白必定放下手中的一切,跑去安慰蘇青。
可是此刻,蘇白端坐在一旁,輕笑不語。像看戲般,看着眼前一副纨绔子弟與紅顏戲子的眉目傳情。
馮塘拍了拍蘇青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後轉身瞪着笑靥如花的蘇白。
蘇白慵懶地靠着船的邊緣,任由微風将自己的發絲吹起,悠閑自得,仿佛一切都沒發生似的。
春風将小舟吹到了岸邊,蘇白起身欲下船。
“難道你不管你的妹妹了嗎?”馮塘再也忍不住,訓斥道。
蘇青打了一個噴嚏,牽着馮塘的袖子:“我自己可以回家的。”
蘇白轉身故意打趣道:“你也聽見了,我妹妹也說了剛剛是她自己跌落水中,如今更不要我帶她回家。我有什麽辦法呢?”
“你真是妄為人姐!”
蘇白臉上的笑容褪去,冷冷地盯着馮塘,一言不語。
馮塘看着蘇白如寒潭般的眼睛,不由地後退了幾步,那是一雙閱盡千帆、看透世事的眼睛。
“馮公子,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說完這句話,蘇白頭也不回地跳上岸,快步離去。
馮塘愣神片刻,才大喊道:“你怎麽知道我姓馮?”
蘇青站在馮塘身後,看到馮塘整個人都被蘇白吸引了,憤恨地捏起拳頭,假裝暈了過去。
馮塘連忙将她抱起。
周辰、顧恒從龍舟上下來,紛紛大笑。
“我說你這小子怎麽眨眼間就跳到了湖裏,原來是英雄救美?”周辰走到馮塘身前,指着蘇青,“确實是個美人呀。”
馮塘按着蘇青的人中,将她弄醒。
蘇青看着眼前三個達官貴人,淚水在眼珠子打轉,哽咽道:“奴家尚未婚嫁,這可如何是好?”
馮塘蹙了蹙眉:“放心,今日之事不會有人說出去的。”
他連忙讓家丁牽來馬車,将蘇青送了回去。
周辰指着遠去的馬車大罵馮塘見色忘友,拉着顧恒繼續去酒樓吃酒。
待所有人走後,肖逸才緩緩乘着小舟靠岸。
“爺,還跟嗎?”黑衣人問道。
“去監視萱怡郡主。”肖逸翻上駿馬,向馮府策馬而去。
許母孟氏正坐在門口晾曬谷粒,見一輛富麗堂皇的馬車停在對門的蘇家,便納悶起來,心想不是蘇白又勾搭哪個小白臉。
孟氏點起腳跟張望着,看到一個眉清目秀的公子哥抱着蘇青下了馬車,向蘇宅走去,氣地轉身進門,“啪”地把門關上,将一簍子稻谷摔在地上,大罵道:“戲子簡直就是□□,蘇家的寡婦教出了什麽女兒,就是一門子娼婦!還敢嫌棄我家,解除婚約?這事沒那麽容易算了。”
馮塘抱着蘇青,進了蘇宅,将她輕輕放在床上。
在轉身離去的瞬間,蘇青突然抓住了馮塘的手:“公子救命之恩,奴家不敢忘卻,還未請教公子家在何處,日後奴家必将登門道謝。”
馮塘看着蘇青低頭羞澀的模樣,心中一顫,仍擺手說不必。
他摸着自己額頭的汗,此生最害怕女人唠叨,可不想和女人有什麽糾纏。
“公子,我平日裏在雲丹戲坊唱戲。”蘇青坐起身子,大喊道。
馮塘在跨出門檻的瞬間頓了頓,然後點了點頭:“好。”
蘇青望着馮塘窘迫離去的背影,不由得整個人精神起來。之前跌落在冰冷湖水裏的一切憤恨與不平頃刻間蕩然無存。
就在蘇青幻想着嫁入高門時,發現蘇白正站在門外冷冷地望着自己。
“姐姐,看我在冰冷的湖水裏,卻見死不救,你真是狠心啊!”蘇青盯着蘇白,悠悠地說道。
“你最好離馮塘遠些。”蘇白表情清冷,臉色肅穆。
她忘不了,上輩子馮家一家在鬧市斬首,血灑刑場的情景。
她只願這輩子全家都能離馮家遠一些。
“哦?”蘇青笑了笑,“姐姐,這麽生氣,莫非你也看上了救我上岸的公子?對了,之前你不是日日夜夜為許澤縫制衣衫嗎?怎麽變心變得這麽快?”
聽到“許澤”兩個字,蘇白身體一震,她瞪着蘇青:“姑蘇首富之子,萱怡郡主的心肝兒,豈是我們這種身份能夠肖想的?”
蘇青走到蘇白面前,盯着她的眼睛,正色道:“你做不到的事情,不要覺得別人也做不到。告訴你,我不僅要和馮塘在一起,還要成為他的妻!”
蘇白苦笑,的确上輩子蘇青險些成為馮塘的妻。不過在她得知馮家判了謀逆之罪後,當夜逃跑,害得自己和蘇梅被抓起來關了十天十夜。
蘇白閉上眼睛,雙手捏成拳頭。身子氣得有些發抖。
蘇青看到蘇白這個樣子,更是得意,悠閑地躺回床上:“姐姐,我身子不适,如果沒有什麽特別的事,你還是先回去吧。”
“你自己好自為之吧。”蘇白嘆了口氣,緩緩走回自己的屋子。
隔日,雲丹戲坊空蕩蕩的。
“哎,我怎麽沒被叫去周府幫忙呢?”一個丫鬟抱怨道。
“知府大人娘親的壽宴,那是我們這些下人能去的,你也不會唱戲,去那兒不是擺設嗎?”另一個丫鬟打趣着。
“我可不是眼饞那紅包賞銀嗎?”
琳茵走了過來,怒斥:“你們這麽清閑嗎?”
丫鬟們紛紛搖頭道不敢。
“還不快下去!”琳茵摸着小腹,額頭冒着汗。
蘇白一直站在角落默默地擦着木椅,此刻撿起抹布,提起水桶,剛要離開,就被叫住了。
“蘇白,扶我到更衣室。”琳茵叫喚道。
蘇白望着琳茵慘白的臉龐,覺得有些不對勁。
琳茵摸着額頭,有些眩暈,站立不穩,摸着旁邊的凳子,坐了下來。
“師姐!”蘇白扔掉手中的抹布,急忙跑了過去,扶住虛弱的琳茵。
琳茵嘴唇龜裂,額頭冒着汗,臉色灰白得可怕,她緊緊抓着蘇白,仿佛是一個溺水之人,抓着救命的稻草。
她搖着頭,嘆了口氣:“我叛變師門,離開吳皎月,改拜淩婵為師,你還認我做師姐,真是折煞我也。”
蘇白握着琳茵冰冷的手:“我知道,你也是無奈。”
琳茵強忍着的淚水一下子迸發出阿裏,她抽泣着:“那時候我阿爹喝酒惹了事,打傷了人,又賠不出銀子,阿爹要賣了我。”
蘇白緊緊地抱着琳茵,輕拍她的背脊。
她太懂沒有銀子的無奈了,上輩子,把所有的銀票都給了許澤,自己孤身一人跋山涉水去京都找他,整整一個月,靠着發黴的饅頭充饑,等來的确是他和公主的喜宴,滿城的紅妝和漫天的煙火,喜慶得刺眼。
“然後淩婵教母給了我銀子,作為回報,我離開了師父,改拜淩婵為師。”
“師父她不會怪你的。”蘇白總覺得今天的琳茵有些奇怪,她眼神默然、神情寡淡,好像是對這個世界失去了信心。
“我有了。”琳茵摸着自己的肚子,小聲道。
“怎麽會?”
“長生殿這個戲耗資巨大,別說道具,就連戲服上的圖案也很多事用金絲縫制的。淩婵教母心性高,再得知吳皎月要推出白蛇傳後,她就帶着我賠公子哥吃酒,一天我喝多了,醒來時已經不是完璧之身了。”琳茵紅着眼睛,咬着牙,握着茶杯的手不住地顫抖,茶水灑了一身。
“那?”
蘇白欲言又止,看着琳茵虛弱的身子,有些話想問,卻問不出口。
“我已經數月沒來月事了,看了大夫,才知道已經懷胎數月。”
蘇白整個人一僵,上輩子她只知道琳茵染了重病,不久後就去世了,怎麽也沒想到她竟然懷孕了。
琳茵看着蘇白吃驚的樣子,無聲地笑了笑,眼眸中的淚水越來越多,她不知是在嘲笑自己悲慘的一生,還是在怨恨上天的不公,整個人仿佛瘋了般笑個不停。
“茵茵。”蘇白輕撫琳茵的手,勸解道。
“可淩婵昨夜逼我服了川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