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小雲爍口中的皇伯伯, 可以是很多人。
淩冽在兄弟中排行小,現在在京中的親王都是小雲爍的伯伯, 但只是出于禮儀, 燕知雨才教兒子那麽叫人,實際上交代過很多次,絕對不能跟他們獨處, 所以聽見這話, 他立刻皺起眉。
小雲爍也明白他在想什麽,解釋道:“爹爹不用擔心, 我跟子熙一起呢。”
“跟子熙也……”
“徐進寶也在!”小雲爍又道, “皇伯伯想讓他走,他都沒走呢!還挨打了!”
燕知雨眉心皺得更緊。
幾個親王裏能嚣張至此的,只有齊王, 因為他是嫡子。
燕知雨腦海中立刻閃過肥頭大臉的齊王和他的大肚子,忍不住皺了皺眉。
當初的皇後、現在的太皇太後一共有三個孩子, 但只有齊王這麽一個寶貝疙瘩, 含着怕化捧着怕摔, 生生給慣出一身的毛病,因為這個兒子沒少跟淩冽起沖突。
但再怎麽起沖突, 她也是皇後, 淩冽得喚他一聲母後。
她也算聰明, 淩冽登基後便乖乖呆在後宮頤養天年, 沒找過什麽麻煩, 看在這份上,淩冽自然也不會去找齊王的麻煩。
但齊王最近的動作的确有些大了。
燕知雨臉色沉了沉, 牽着兩個小家夥一起回了鳳儀宮。
齊王已經等候多時,看見他立刻笑眯眯地迎上來。
齊王還是那副肥頭大腦的樣子, 進了門,目光最先落在燕知雨身上轉了一圈,那眼神裏除了打量,更多的是貪婪,惡心得燕知雨整個人都繃直了。
見他這反應,齊王才滿意地眯起眼,彎下腰行禮,腦袋卻依舊揚着,一雙眼依舊色眯眯地打量着燕知雨:“參見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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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知雨皺起眉,往後退了兩步,躲到淩冽身後。
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連齊王都沒反應過來,立刻低下頭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幾息後才反應過來眼前的人不是淩冽,又重新揚起頭。
淩冽垂目和他對視,唇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眸色冰冷。
齊王那點心思,他可從來沒聽皇後提過。
因為脾氣好,臉上又總帶着笑,所以淩冽莫名會給人一種好說話的感覺,但認識他的人才知道,他這個人其實特別小心眼,尤其是在自己的在意的事情上尤其小心眼,而燕知雨的事又是其中佼佼。
他平等地讨厭燕知雨身邊每一個跟他有可能産生交集的人,如果碰上不怕死的走的太近,他還會小小地恐吓一下。
但齊王……他的确沒想過。
一來齊王對男人似乎沒興趣,至少淩冽沒聽說他找過男寵,二來齊王跟燕知雨幾乎沒什麽交集,偶爾見面也都是在比較正式的場合,他登基後兩人更是除了各大宮宴外沒再見過面,但從燕知雨的反應來看,這種事應該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為什麽不說?怕他去找死胖子麻煩?
淩冽舔了舔後槽牙,不爽。
齊王一瞬間感覺到一股殺氣,卻沒太把淩冽放在心上,在心裏冷哼一聲,齊王收回目光放到燕知雨手中的孩子身上。
大約是小孩天生敏感,小雲爍直覺地不喜歡這個人,人也不叫,整個躲到燕知雨身後。
燕知雨輕拍孩子的背,也沒叫齊王起身,只是問道:“齊王怎麽這麽有空,還到宮裏來?”
齊王擡起臉沖他笑,滿臉的肉都堆擠在一起,只有那雙眼睛能稍微看出一點皇家人的影子。
“臣弟前些時日得了一個人,今日來看望母後,正好帶來,皇嫂定會感興趣。”齊王道。
燕知雨冷笑了一聲:“随便帶個人來,就要見朕,齊王是在封地呆太久,傻了?”
說到封地,齊王表情有一瞬的扭曲。
他們這輩一共就四個親王,封地大多遠離京城,他的封地雖說不貧瘠,但一到夏天就熱得不行,他這樣的是最怕熱的。
“皇嫂盡管派人看着他。”齊王臉上還是堆着笑,怕有刺客,因而天家的面并不好見。
人都放進來了,燕知雨也想知道他到底在搞什麽鬼,想了想,吩咐徐進寶叫上幾個金羽衛的人過去,把人帶進來,然後繼續喝茶,并沒有讓齊王起來的意思。
齊王胖得像座小山,在地上跪了沒一會就被自己的體重壓得膝蓋直疼,暗罵了幾聲,卻不敢多說什麽,眼睛轉了一圈,滿滿的算計。
他們幾個兄弟進京後趕那麽急進京,有一個原因就是為了讨好燕知雨,其中又要數他最急,因為他清楚,燕知雨很讨厭他。
等進了京他才知道,其他兩個兄弟也沒讨到什麽好,燕知雨防他們防得很緊。
本以為他是不打算封攝政王,只能給他施壓,沒想到把人逼急了,居然立了個跟他們毫無瓜葛的兄弟。
他幾次三番找人去接觸淩冬,結果在那碰了一鼻子灰,那個家夥,送去的東西照收不誤,卻半點态度都不表,作風跟淩冽那個短命鬼簡直如出一轍。
不過之前在朝堂上見了一面,倒是讓他找到對付燕知雨的辦法了。
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他臉上再次露出笑來,這次多了幾分志在必得。
金羽衛帶來的是個十多歲的男子,穿着一身黑袍,長發束攏在腦後,露出一張好看的臉,一雙眼帶笑看着燕知雨,懼怕中帶着讨好,還有幾絲驚豔。
幾乎是第一眼,燕知雨就明白齊王帶這人來的意義,臉色沉了沉。
這人長得和年輕時的淩冽有五六分像,若不是有淩冬這個例子在前,怕是還能再高一點,齊王估計也是廢了點功夫才找到的。
“齊王是什麽意思?”燕知雨的聲音很冷,在他看來,齊王這麽做跟挑釁沒有什麽區別。
齊王還是笑眯眯的:“皇嫂如此寵愛淩冬,不就是因為這個?”
燕知雨眸色瞬間冷了下去,臉上卻露出一個笑來:“的确,朕非常想念先皇。”
齊王一臉“果然如此”,說:“皇嫂既然喜歡,臣弟再去尋幾個來?”
“那就辛苦齊王了。”燕知雨笑眯眯道,“齊王再給朕尋七十九個來,湊個九九之數可好?”
這回齊王都愣了一下:“這麽多?”
“不多,湊個吉數罷了。”燕知雨一邊說一邊端起茶,輕輕吹了口氣,“朕近幾日尋得一位大師,他要朕為先皇修九座祈福塔,只要湊得八十一個年輕男子做祭,再尋九個同先皇血脈相連的人鎮在塔下,便能讓先皇複活。”
齊王臉色都變了:“皇嫂,這江湖術士的話可不能随便聽。”
“朕倒覺得他是有幾分真本事的。”燕知雨放下茶水,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找人的事就交給齊王了,若是找不齊……那齊王就去給先皇填塔吧。”
齊王還想說什麽,燕知雨已經擡手讓金羽衛把他“請”了出去。
還未來得及松口氣,屏風後上的人已經走了出來。
燕知雨面色一僵,方才還氣定神閑的人忽然變得局促起來,低着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淩冽會不會覺得他剛剛說的話有點惡毒?
小心翼翼地擡眼瞥他,就見淩冽臉色的确不好看,越發忐忑。
淩冽背着手站在他面前,看他乖巧的樣子,心裏越發不是滋味,只能壓着心裏的不爽快,問道:“為什麽不跟我說?”
“說、說什麽?”燕知雨緊張道,“我沒找什麽大師,剛剛是騙他的,我怕他……”
“怕他什麽?怕他欺負你?”淩冽不悅道,“他是不是以前也這樣?”
燕知雨愣了幾息才反應過來淩冽在說什麽,松了口氣的同時心裏也有點甜滋滋的,神色緩了些:“你登基後就不會了。”
淩冽臉色更難看了:“我們成婚後他還會那麽看你?”
燕知雨抿了抿唇,遲疑地點點頭。
其實喜歡他的人很多,但大多人看他的眼神,都是欣賞的,頂多就是癡迷,像齊王那樣的,很少。
兩人第一次見面時齊王就是用那種眼神看他的,不像在看一個人,更像在看一件可以随意玩弄的物品,很惡心。
那次見面後齊王甚至去燕府提過親,被他母親直接甩了臉色,連她也看得出齊王的心思不純。
但她們都沒把這件事告訴淩冽,因為事後燕家已經給過齊王教訓了。
雖說齊王是嫡子,但燕家和郁家在朝中的勢力也不容小觑,那段時間明裏暗裏動手腳,幾乎打壓得齊王一派沒有任何喘息的機會,最後是皇後請了燕夫人進宮,再三保證會管好兒子,又送了不少東西到燕府,這件事才勉強算揭過頁去。
後來淩冽登基,齊王就更不敢在他面前造次了。
“是我太軟弱了,他才不怕我。”燕知雨解釋道,“有燕家跟郁家在,他也就這點出息,你不用擔心我。”
聽說燕家已經給他出氣了,淩冽慶幸的同時心裏又有點不舒服,便只是含糊應了一聲,轉移了話題:“那個祈福塔的事你又是從哪聽說的?可別跟我說是自己瞎編的。”
“的确是編的。”燕知雨道,“我以前在話本裏看過,還問過人,那人說這法子是無稽之談。”
淩冽聞言笑了:“你還會看這種雜書?”
燕知雨點頭:“外公的書房裏什麽書都有。”
“那大師呢?”淩冽調侃道,“也是太傅書房裏找到的?”
“那倒不是。”燕知雨搖搖頭,“是給你做法事的人,我本來想,要是真的有用,我便做了。”
可惜死亡并不跟他講理,無論他好事做盡還是壞事做絕,都是沒用的。
淩冽忽然沉默了。
他死後就從這副身體醒來了,對兩人的死別并沒有太深刻的感受,卻總忘了他的皇後和他不同。
燕知雨親眼看着他死,親自操持他的葬禮,親手送他下葬,甚至想過用這種荒誕不經的事來挽留他。
他所受的苦楚都是真真切切的。
大概他花上一輩子,也不夠去彌補他。
至于齊王,是該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