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揍竊據山河者 十二
黎白的醫學類書籍,讓元瑾瑜震驚到久久不能回神。
黎白:“我去傷患營看了看,沒想到大家的情況是這樣的糟糕!”他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來。
周敖很懂這些,他見過太多人因為傷勢過重等不到醫治而喪命。有時一道不大的傷口,紅腫流膿之後,也許就是一條抗不過去的命。
還有疫病,那也是每個人都害怕的。
元瑾瑜想到了周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他聽母妃說起過,早些年攻打南部小國的時候,周敖因為箭傷,瀕臨死亡。若不是命硬,怕是早就不在了。
黎白一臉悲痛:“我心有不忍。”
元瑾瑜也很能感受到這份悲痛。
黎白一揮手,身後是他找了人,兩個一組,擡過來了他這些日子寫好的成稿。
——元瑾瑜吩咐了,只要是在際州軍內,都要尊敬并遵從黎白的指令。當然,也要傳一份消息給他。
紀越幫忙分類,黎白裝訂成冊,最後成了一本本的稿子。
單是裝這個的箱子,便用了十多個。
元瑾瑜一眼望去,那被打開的箱子裏,整齊疊放着厚厚的書籍。這些算下來,怕是幾百本了。
元瑾瑜驚詫地看向黎白:“這是?”
黎白:“上天感受到了人間疾苦,囑托我将這內容默了下來,這些時日,我都在忙這個。”
元瑾瑜快走兩步到了一個箱子邊,彎腰拿起了一本來看:“這是、這是!”
他激動不已,轉身看着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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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白點頭:“蒼天有眼,感于六皇子的真誠,與對百姓的關懷愛戴之意,送來仙界書籍,助六皇子早日将那賊人趕出皇宮,還天下海清河晏。”
因為跟黎白關系較近,紀越每一次都會被邀請來到一旁守着。
聽到黎白如此明顯地睜眼說瞎話,還業務極其不熟練地拍馬屁吹噓元瑾瑜——沉默的紀越,臉上的表情終于裂開了。
紀越:怎麽會有這樣的仙人?他真的是嗎?我不想給他修生祠了……
黎白自覺良好。這話還是他從別處瞟來的,平常誇人都是“你劍法不錯”“我看你能在手下過百招”“靈力有所增進啊”,就算是皇族到了淩蒼派那也得喊他一聲“小師叔祖”的,他哪裏知道對元瑾瑜應該怎麽說啊!
勉強敷衍一下,已經算是他給面子了。
好在元瑾瑜沉浸于獲得舉世難見的醫書的喜悅之中,連黎白說的那些話都沒聽清,連連道:“好好好!”
在場的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地上的東西,沒有人誰會去計較黎白措辭的毛病。
這可是天底下最厲害的醫書!記載着仙界傳下來的醫術!
什麽?你說這是黎白瞎說的?
呵,給你半個月的時間,不,給你半年,只要你能照這樣寫出來一堆東西,就算你是神仙!
除了被仙人傳授,誰還能在短短數日就拿出來這麽多類別的醫書呢?
抄都抄不完!說不定仙人半夜的時候,趁人不注意,直接把仙界的書送給黎白了呢?
幾百本啊!非人力所能及!肯定是仙人給的!
小道消息越傳越多,無聊的人們遇到了這樣新奇的事件,恨不得多長一雙耳朵一只嘴巴,好多了解點。
到了最後,黎白成為神仙派下來協助六皇子成為千古一帝的金童了!
得知這流言的紀越:“……”
毫不在意的黎白收着無數的禮物,活潑快樂。自從把那堆東西送給元瑾瑜,他這裏每天都是來來回回送禮的隊伍。
不僅是元瑾瑜的賞賜,還有很多是其他人聞風而來的伴禮。
但黎白除了心情好的時候,湊合跟人說兩句,或是笑一笑,大多是冷漠以對,“嗯嗯”兩聲,就算是給了這些人與元瑾瑜的同等待遇了。
數次過後,前者便會提醒後來者:黎小公子心情不暢,萬勿煩他。
元瑾瑜目前最看重的人,往後前途不可限量,誰人敢欺?
捧在手心、擺在供桌上都表達不了他們這些人的心意,那自然是要遵從提示了。
——就延伸成為了一**人過來送禮,笑着看看黎白,然後離去。
出了院子,還得小聲跟身邊人探讨一下“黎小公子不愧是人中龍鳳”“仙人下凡”。
紀越知道,黎白必然能聽到這些話,但他毫無反應。
紀越:“……”算了,愛咋咋吧,本人都不在意。
·
送書事件已經過去兩日了,知曉此事的人越來越多,給黎白送東西攀關系的人數也愈發多了。
他照單全收還不理人,這消息早已被人送到了元瑾瑜的案上。
元瑾瑜搓搓臉,他難得露出這般不合禮數的動作。
“舅舅,我至今都沒反應過來。”他說道。
周敖正在看一本書,是找人謄抄的一本《傷寒》。
黎白的原稿正在某處屋舍內,被人登記造冊,列出的清單剛剛整理完畢,接下來就要安排謄抄了。
聞言,周敖擡頭:“別說你了,我那日還沒什麽感受,這兩天去看了,才知道這事情到底有多難做成!”
最初是安排了五人來做此事,後來發現不夠,便又添了五人。
去城裏将王大夫請來,主要是想讓這位德高望重的醫者審視一下,看黎白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誰知,對方一見到那成摞的簡易書稿,一下子就傻眼了。
元瑾瑜想到那老者的急切神色,就覺得自己真是幸運。
“若是能殺回京城,必當刊印,發至天下醫者手中。”
現今沒有這個能力,更顧不上把有限的錢財、人力都花費到這處。左丘科接手了之後,列了清單目錄,挑出來一些現在用得着的,找人謄抄去了。
周敖:“就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元瑾瑜的眼神很亮:“定然不錯!舅舅,我現在覺得,如有神助,元英睿必定會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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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英睿這裏,就不是很好過。
那日晚上,他穿着龍袍,戴着冕旒,劍上帶血,光明正大地坐在了皇位之上。
臺階下,衆臣跪拜山呼。
元英睿閉上眼睛,他似乎還能感受到當時的情緒。
志得意滿,快心遂意,自鳴得意。
他的手在龍椅上,他能摸到那龍頭的模樣,他能聽見往日裏只能稱作“各位大臣”的人,敬畏喚他“陛下”。
何其快哉!
元英睿驀地睜眼,臺下無人,室內寂靜。就連蟲鳴鳥叫聲都沒有。
“呵!”他冷笑。
聽到這一聲,不遠處站着的宦官陡然一個哆嗦。
元英睿:“還在外面跪着?”
他說的是那些靜坐于宮外的臣子,不滿自己的登基,便在外抗議。
現今,這已經成為衆所周知的事情了。還有不少湊熱鬧的人,在不遠處的茶棚內守着,就是想看這一出戲的結果。
看到底是大臣們妥協,還是自己放棄。
宦官恭敬道:“是。”
靜坐,并非絕食抗議,各位大臣家裏還有小厮前來送水送食。就算是條件艱苦了些,各位大人瘦了許多,也依舊在堅持着。
那日夜晚,終究是沒做到絕路。
元英睿想起來死在這朝堂之上的數人,鮮血染地,冰冷屍骸,還沒讓那些人認清楚現實。
他定定地盯着某一塊石磚。灰黑色的石面,打掃完後,一絲血跡都瞧不出,一絲血腥味都沒有。
所以,他們這些人,才會有膽子吧?
恐怖殺意在元英睿的眼睛裏越積越多,他陰森森地笑着:“十個不夠,就殺二十個、三十個,天下之大,死了官,再舉行大考,自然有人頂上。”
宦官心裏一頓。
他恭敬作揖:“是,陛下英明。”
·
京城事變之夜,死了不少人,大多數是元英睿的對手。
也就是元瑾瑜這邊的勢力。
一些人家世牽扯頗深,元英睿動不了手,但卻安排了人在外守着,逼着他們轉投自己。
這是高門大戶間的決鬥厮殺,與窩在自己家裏瑟瑟發抖的平民毫無關系。
兩天後,百姓們就看熱鬧去了,全然忘記了曾經的驚慌心情。
沉寂了大半個月的京城,因元英睿的怒意,再一次動蕩了起來。
元瑾瑜收到密信的時候,那邊剛開始進行殺戮。
“劉閣老一家……”他看着不過兩指寬的紙條,聲音有些喑啞,“沒了。”
劉閣老被殺雞儆猴,其他涉及官場的直接被處決,家財罰沒,家眷扣押,等事後發落。
元瑾瑜紅了眼眶:“那是我老師!是閣老!元英睿他怎麽敢!”
周敖沉聲道:“他敢弑君,又有什麽顧忌的!”
元瑾瑜重重地坐了下去:“反對的人正在被處置,這才剛開始。”
周敖:“但會有更多搖擺不定的人,站在你這裏。”
元英睿的暴行和剛愎自用,能壓下來一時間的抗議,卻壓不住後續的反對。
元瑾瑜:“他雖然……但畢竟是我皇兄,以前也是禮賢下士、揮沐吐餐……”
周敖不屑道:“收斂人心的手段罷了。”
·
京城發生的事情傳播得很迅速,黎白居住的地方又是幕僚一類人的所在。
只要出了這個小院子,外面就有人在就此事發表自己的看法。
想不聽都不行。
紀越回憶起以往,元英睿一向是以“謙虛好學、敏捷忠勇”示人的。
旋即,他就想起來了紀府一門遭禍。
“虛假表象罷了,藏在下面的狼子野心,一朝示人,便再也沒了人間模樣。”
黎白感知到了他的低落,張嘴想說些什麽。
空中一道驚雷乍響。
紀越仰頭:“什麽?”
黎白:“……”破爛天道!哪個地方的都這麽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