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類物種治療與繁育中心

第8章

諸神回到了屬于它們的世界，并為逝去的樹之靈感到前所未有的惋惜。他們決心挽留住它的光輝。于是他們按照它的形象，創造了一些全新的生靈。可令人遺憾的是，這些生靈并沒有一種與樹之靈完全肖似。

衆神中最年輕的阿力波洛斯，生怕忘記樹之靈的模樣，于是最先創造了它的兒女。可不論它如何努力，它們的外表總是與樹之靈并不相像。諸神安慰它們最年幼的兄弟，起碼它的兒女像樹之靈一樣，熱愛那些綠色的生命。阿力波洛斯稱他們為巨妖。

衆神之中最有力量的是奧格，它雖然喜愛樹之靈，但認為它過于柔弱。它希望自己的兒女充滿力量，于是他創造的生靈，個個孔武有力。不幸的是，這些生靈一誕生，就為誰的力氣最大而打起架來。奧格制止它們，但它們中的一部分仍舊混戰不休。于是脾氣火爆的奧格把這些頑固不化的兒女提起來，丢進了大地的縫隙。諸神認為這些生靈個頭有點大，于是稱他們為巨人。

蒂芙娜一直奔走在阿力波洛斯與奧格之間，安慰他們。它看過了它們的兒女，卻忘記了樹之靈的模樣。它憑借自己模糊的感覺創造了一些生靈。它們一誕生，就機警地跑開了，完全不理會神明焦急的呼喚。它們的個頭比巨妖和巨人小上太多太多，以至于諸神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找到它們的蹤影。因為它們矮小而狡猾，衆神稱它們為妖精。

衆神之中最沉默寡言的阿勒希，希望自己的兒女能像樹之靈那樣心靈手巧，而又不像它那般柔弱。它把它的兒女們造得十分堅韌，又賦予它們靈巧而充滿力量的雙手。它不願意它們遭受危險，于是将它們藏在了地下。它們依靠大地賜予的礦石，創造了屬于自己的舒适的國度。它們的個子也像妖精一般矮小，諸神稱它們為矮人。

海洋女神德爾莫亞，雖然完全記得樹之靈的樣貌，但它希望它的兒女們在自己的懷抱裏能自由生活。于是，它的兒女們只有上半身與樹之靈相似，下半身則是魚尾。它們與它們的創造者一樣，擁有變幻莫測的脾氣。諸神稱它們為人魚。

衆神之首埃達，認為這世上再不會有比樹之靈更完美的生靈了。它依照它的模樣創造了自己的兒女，它們果真像樹之靈一樣，擁有充滿光輝的外貌，它們為自己的誕生感到榮耀，并立誓永遠侍奉埃達。目睹了樹之靈離去的悲傷，埃達決定讓它的兒女們能夠像龍一樣，與世界同在，直到終結。然而遺憾的是，它們始終無法像樹之靈那樣，帶給世界那麽多的欣喜與快樂，并且随着時間的流逝，永恒的生命讓它們變得愈發沉重而充滿憂傷。它們除了埃達與樹，對這世上的一切都無動于衷。但諸神仍舊認為，它們是這世上最美的生靈。于是諸神稱它們為精靈。

當新生的生靈都離開衆神，去世界上尋求自己的栖身之處時，諸神忽然想起了，它們還沒有看到撒旦的兒女。這位力量僅次于埃達的神明，創造的生靈讓所有神都感到驚訝。它們太過與衆不同了。它們中最美的像精靈一樣美，最醜的完全分辨不出形貌。它們的眼睛裏，光明與黑暗來回閃爍。諸神在這些生命身上，看到了樹之靈的影子，也看到屬于混沌和黑暗的東西。它們向撒旦提出質問。這位神明承認，它在樹之靈消逝之時，偷走了它尚未來得及融入混沌的一縷光輝，但是也不小心混進了一些混沌。衆神從這些生靈身上看到了危險。它們請求撒旦毀掉它的兒女，重新創造一些生靈。撒旦拒絕了，因為那一縷光輝已經使用了，它再也創造不出比這些生靈更好的了。衆神懷着擔憂注視着這些複雜而混亂的生靈，這些生靈被稱為人類。

《萬物紀元 生靈篇》

如果忽略飯量，阿曼雷亞其實是個很好的室友。至少從來住進來的第一天起，房子裏的害蟲就統統不見了蹤影。唯一令人感到憂郁的是，家中的走路花生長狀況不佳，可憐的半精靈每晚都是在花朵的顫抖裏入睡的。

找工作比想象要容易。這個季節，龍族員工總是短缺的。阿曼雷亞以壓倒性的優勢通過了獵魔人協會的選拔，成為了一名預備役獵魔人。盡管一些考官認為他存在危險和暴力傾向，但還是将那枚象征身份的徽章交到了他手上。

三樓只有一間書房，露臺比二樓小一些。阿曼雷亞不喜歡兩層樓之間窄小的樓梯和書房矮矮的門。每個清晨，他都會從上面一層的露臺上輕巧地翻下來，落到蘇利梅爾房間的露臺上，然後穿過他的房間到樓下去吃早飯。

在最初的驚吓和擔憂過後，半精靈很快也習慣了這個狀況。龍的行動沒有任何聲音，他也只當做是一陣風吹了進來。

半精靈從樓梯上下來的時候，阿曼雷亞已經坐在餐桌旁了。他面前堆着大量帶有殘渣的餐具，顯然是剛剛吃過了早餐。龍捧着一本古瓦拉語版的《獵魔人協會工作手冊》，眉頭微微皺着。

當蘇利梅爾将三人份的煎蛋，熏魚，燕麥吐司，蔬菜沙拉和草莓汁放在餐桌上時，龍的鼻子不易察覺地動了動。他的目光在手冊上游移了一下，并沒有擡起頭。

盡管龍連岩石都可以吃，但這并不意味他們是沒有味覺的。事實上，很多富有的龍族對于美食的熱愛達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只是，諸神慈憫，通常，他們沒什麽機會靠那些精致的東西填飽肚子，吃些生食和未加工的東西比較實在。

半精靈猶豫了一下，又去煎了些香腸。然後他坐下來，将餐巾墊在膝蓋上，開始了平靜的早餐。龍族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把目光移開，輕輕咳嗽了一聲。

蘇利梅爾把香腸向龍族推了推：“呃……你要不要嘗嘗這個？”

龍矜持地放下手中的磚頭：“看上去不錯。”

“多謝誇獎。”半精靈微笑了一下，把桌上所有的肉食都推向龍族，然後開始吃一塊塗滿了菠蘿果醬的烤面包。

美味顯然讓阿曼雷亞心情變好了許多。在他們能夠平靜共處了之後，并非獨自一人的早餐讓半精靈産生了小小的喜悅。這似乎又是一個平靜而完美的早上。

就在他喝下最後一口果汁的時候，房屋在巨響中震顫了一下。龍族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摞得高高的餐盤，皺了皺眉。

門外很快變得喧嚣起來，他們聽到了一些驚訝和憤怒的聲音：“諸神啊！又是這些龍！”

蘇利梅爾嘆了一口氣，他想他大概知道發生什麽了。

門外已經聚集了很多居民，半精靈艱難地從人群中擠過去，看到了街道中心那個碩大的深坑。而那個深坑正中，正在滋滋地冒着黃煙，硫磺和煙塵的味道讓蘇利梅爾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他的鄰居，多蘭太太，率先發現了半精靈，她尖叫道：“小精靈，你可算來了！你在治療中心工作不是麽？那麽你一定對這個東西有辦法……諸神在上，你們治療中心應當為那些龍采取絕育手段！這簡直太過分了！如果它落在房子上……仁慈的神明，後果簡直不堪想象……”

鄰居們紛紛表示贊同：“這的确太危險了。每年都是這樣……看來這段路又需要重修了……諸神啊，這些龍為什麽就不能找個安穩的地方生蛋呢……”

半精靈在大家的期待與抱怨裏小心翼翼地滑下那個碩大的深坑。然而他很難前進一步了，新生的龍蛋散發着恐怖的高溫與煙氣，就像一個随時準備噴發的火山口似的。

蘇利梅爾只好站在大坑下面向圍觀者解釋，他需要等這枚龍蛋冷卻下來才有辦法。

按照治療中心的規章，發現無主龍蛋，首先要等待它們的溫度穩定而可接觸，然後将龍蛋帶到繁育中心去安置，以保證每一枚龍蛋的安全。

作為世界上最強大的魔法生物，龍的每一部分都是十分危險而珍貴的。有調查顯示非法組織會收集龍蛋進行一些危害極大的實驗，所以各地的繁育與治療中心都對龍蛋的安全負有重大責任。

等待龍蛋溫度穩定需要花上很久，居民委員會的工作人員很快在四周拉上了警戒線，圍觀的人群也漸漸散去了。

半精靈費勁地從大坑邊緣爬上來，憂愁地盯着坑底冒個不停的黃煙。他不能确定這是什麽龍。龍蛋的孵化很随機，有些蛋能上萬年無聲無息，也有些落地不久就破殼了。如果是後者，那麽他們很快就會有更大的麻煩了。

他心事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決定趕快和同事聯絡一下。

“需要我幫忙麽？”

半精靈回過頭，看到阿曼雷亞倚在開滿薔薇花的栅欄上，正吃着一條吐司。

“我得把它送到治療中心去。但它溫度很高，恐怕我還要等上很久。”而且糟糕的是，常規方法沒辦法為龍蛋降溫。曾有人嘗試将冷水和冰蓋在龍蛋上，結果是那些東西統統變成了滾燙的水，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就像落在火焰上的水滴一樣消失了。對龍蛋施咒也是行不通的，咒語統統會被反彈回來。

龍把剩下的吐司塞進嘴裏，拍了拍手，跳下坑來。

蘇利梅爾驚慌道：“等等！你要做什麽！”

阿曼雷亞向白煙走去，拾起了什麽東西，并在煙氣裏回過頭來：“你不是要把它送走麽？”

半精靈呆住了。

當蘇利梅爾追着一團黃煙跑進治療中心的時候，周圍的人紛紛投以震驚的目光。阿曼雷亞動作很迅速，順利地按照指示牌找到了繁育區，将龍蛋放到指定的位置。然後他從那團白煙裏退了出來，嫌棄地拍了拍手。

負責記錄龍蛋編號的工作人員是個精靈，他打量了一眼龍族和他身後喘得說不出話的半精靈，冷淡道：“這簡直太亂來了，龍真是我見過的最莽撞的生靈。我建議你處理一下自己手上的燙傷。一個小時之後你的雙手皮膚可能會爛掉。現在你們可以走了。”

蘇利梅爾驚慌失措起來：“諸神……不……你得趕緊和我去處理一下……”

阿曼雷亞絲毫沒有理會精靈工作人員的話，他打了個哈欠，對蘇利梅爾說道：“我喜歡那個煎蛋，晚上再做一些吧。”

“可是你的手……”

龍聳了聳肩，毫不在意地離開了。

一整個上午，蘇利梅爾都很焦慮，直到斯圖恩向他解釋，一些龍類對熱有很強的耐受性。

“如果他是七大珍稀種之一的杜弗裏火龍，這就很好解釋了。放松點，那些家夥用火焰洗澡，并且喜歡在岩漿裏游泳。”

“可是……”

“如果不是，也不會有什麽事，龍的自愈能力很強大，很少有東西能真正傷害到他們。說真的，今天要是沒有他，那枚蛋可能會很造成危險。獵魔人協會測試了蛋坑的溫度，恐怕這一周，你和你的鄰居都得生活在火爐邊上了。

憂慮消失了，好奇心出現了：“都是黃煙，我沒有看清龍蛋的樣子。這只小龍是什麽品種？”

矮人搖搖頭：“我不知道。但不管是什麽龍，都是一樣的麻煩。我們最近接收的龍蛋有點多，繁育室的結界需要加固。”

龍蛋有一種很神奇的特性，就是沒有人知道它們什麽時候會孵化，有研究認為，在外界環境相對安全的時候，龍蛋會自動孵化。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即使是在非常惡劣的環境下，小龍也能平安長大。從某種意義上講，雛龍比成年龍族更危險，因為它們只憑本能活動，完全無法溝通。

所以“龍蛋要孵化了”是賽瑞納的一句俗語，意味着巨大的麻煩即将到來。

“還有，獵魔人協會已經開始調查龍蛋的母親了，按照規定，他們要對她進行罰款，并把龍蛋歸還給她。當然，找到她們的希望是很渺茫的。有意撫養幼龍的女性龍族通常都有安穩的巢穴，不會将龍蛋随意産下并丢棄的。話說回來，你為什麽和那位先生一直在一起？”

蘇利梅爾停下做記錄的羽毛筆：“那位先生？阿曼雷亞？”

“當然！他的發情期還沒有過去吧？”

“我覺得他的發情期已經結束了。他很正常……只是飯量有些大。”

“飯量……諸神啊！你和他一起吃飯了？他不是很窮麽？難道……難道你邀請了他？！”

半精靈在矮人前輩過于洪亮的聲音裏瑟縮了一下，小聲道：“是的……”

斯圖恩震驚地張大了嘴巴。過了好一會兒，他終于平靜下來，安慰似地拍了拍蘇利梅爾的手臂：“好吧，別擔心，他看上去是條講道理的龍。也許你去渥恩德村出差的時候應該帶上他，他在那裏絕對會吃飽的。”

渥恩德村是諾達洲北部的一個純巨人村落，生活着世界上體形最大的巨人部族。那裏是被奧格祝福過的，所有植物和動物都比其他地方龐大很多，許多龍族喜歡到那裏就餐，因為可以吃得相當滿足。

“但我不得不提醒你，希望這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做這種事。”斯圖恩先生嚴肅地說：“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好孩子，但你還年輕，你并不真正了解龍。不管它們看上去多麽無害和友善，我們始終應當對它們保留幾分警惕。它們的破壞力超乎想象，盡管有時候是無心的。保持距離才是明智的選擇，畢竟它們随便打個噴嚏都可能把你燒死。”

蘇利梅爾決定對更多的狀況保持沉默。好在斯圖恩先生很快把話題轉移到了最近收診的一個巨人身上：“來歷不明，所屬部落不明，傷得又重……送他過來的家夥丢下一筆錢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阿勒西在上啊，好像龍還不夠我們忙似的……”

午餐的後半段因為斯圖恩先生一直在自顧自地抱怨那個糟糕的患者，以及對近期發生的多起龍類誘捕案件發表個人觀點。半精靈滿腦子都是龍的事，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相遇至今，阿曼雷亞其實沒有做過什麽過分的事。他眼下只是個普通的，對食物懷有極大熱情的生靈。蘇利梅爾安慰自己，偏見是很難糾正的，人們總是對太過強大的力量抱有恐懼。但斯圖恩先生的話也有一定道理。他得把胡椒粉從調料譜裏剔除掉了。

一頓差強人意的午餐終于結束，蘇利梅爾回到了他的辦公室。

有一位來客已經在那裏等着他了。

客人是一位身姿高挑曼妙的女性。她披着長長的發巾，靜悄悄地伫立在窗前。

她的背影是那樣美，看上去就像一位神明的影子。以至于蘇利梅爾在看見她的一瞬間忍不住呼吸停頓了一下。他盡可能輕地拿起了桌上的診療卡和病例，來客的名字映入了他的眼簾。

“伊修塔爾女士……”

客人從窗前回過頭來，狹小的屋子似乎一瞬間充滿了燦爛的陽光，一張所有想象都不能企及的，最完美的容顏，出現在了半精靈眼前。

有那麽很漫長的一個瞬間，蘇利梅爾失去了講話的能力。他像所有第一次親眼見到這位女神本人的仰慕者一樣，用無法移動的目光無聲地表達着自己對造物主的無限敬慕：世上竟然可以有這樣美麗的生靈。

她的容顏讓人想起那些有關創世與神祗的傳說，事實上，伊修塔爾本人也正是一條貨真價實的紅龍，是守護世界之樹的弗雷姆在世間的血脈。

“治療師先生……”，這位無與倫比的女性開口，她的聲音低沉渾厚，莊重中卻帶着幾分天然的妩媚：“我需要你的幫助。”

半精靈飄忽的靈魂終于歸位：“是的……是的……我是說……好的……當然……我很抱歉……我能為您做些什麽？”

伊修塔爾保持着那個姿勢注視着他：“為什麽要道歉？”

半精靈臉紅起來：“……很抱歉，我是說，這樣注視您不太禮貌。我沒有冒犯之意，您真的非常美麗。”

龍族低了頭，五官隐沒在陰影中，半精靈覺得她似乎微笑了一下。

伊修塔爾的來意對治療中心而言倒是很尋常，她想要一個孩子。

“它最好能夠在明年春天出生，在聖樹節到來之前孵化，對，一定要在節日到來之前孵化……您知道，我的日程表很滿，非常滿……這件事需要您的大力配合，您恐怕要忍受我那位喋喋不休的經紀人，但您完全可以無視他的話，一切以我的意願為準……”

半精靈飛快地在檔案上記錄：“請您放心，治療師将最大限度地保護客人的隐私……但……”他猶豫了一下：“龍蛋的孵化是很随機的……而且……請您寬恕我的冒昧，龍族并不是繁育能力很強的種族，這個時間表太緊迫了……恐怕您需要帶您的伴侶來中心，在這裏完成相當多的配合工作……”

“哦，這就是問題，我沒有伴侶。”伊修塔爾平靜道：“這是我來這裏最主要的原因。”

蘇利梅爾手中的羽毛筆滑落到紙上，他慌忙撿起來，檔案上還是留下了一小塊墨漬：“您的意思是……”

“現在是春天不是麽？你們會采集到很多我需要的樣本吧。”

“是……是這樣沒錯……但是這個手續很繁瑣，價格也很昂貴……事實上，治療中心采集到的樣本通常只供研究使用……”

龍優雅地支起下颌：“沒關系。”

“而且……”半精靈猶豫了一下：“我……我剛來這裏工作不久，從來沒有負責過這一類的治療……您為什麽會選擇我呢？”

伊修塔爾溫和地注視着他：“我只是覺得半精靈對龍的偏見會少一些。”

在一系列複雜的申請結束之後，年輕的治療師得以帶着一串碩大沉重的鑰匙，陪伴客人乘坐鉸鏈控制的小車，進入治療中心之下廣袤深邃的空間。

納爾塔市的生殖治療與繁育中心是整個塞瑞納地區十大最恢宏的建築之一，這個“恢宏”可不是指它的地面建築，雖然地面建築在瓦拉昆塔洲建築藝術史上也因為規模宏大而着稱。

在鉸鏈沉重的摩擦聲裏，小車沿着軌道直線下沉，他們路過滴水的峭壁之後，空氣變得越來越寒冷。半精靈有些瑟縮，而他身邊的紅龍女士一直以一種優雅的姿态端坐着，甚至都沒有伸手扶一下小車邊上的扶手。

察覺到溫度的變化，伊修塔爾回過頭來，看着身邊面色有些發白的治療師，關切道：“您很冷麽？”

蘇利梅爾誠實地點點頭：“不過沒關系，我們很快就到了。”

伊修塔爾臉上浮現出一點歉意。她擡起一只雪白修長的手，向着掌心，輕柔地呼出一縷氣息。

比沙粒還細的的一絲紅色輕輕閃爍，在她手心凝成一小團跳動的暖黃色火焰。

紅龍将那團火焰遞過來，半精靈手足無措了半晌，才有些臉紅地伸出雙手。

火焰始終懸浮在他手心上方一個指節的高度上，像一團溫柔的晨曦，籠罩周身，驅散了來自地下的寒意。

治療師珍而重之地捧着那團火焰，有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伊修塔爾眨了眨眼，食指輕輕一揮，火焰飄起來，落在半精靈肩上：“你可以不必捧着它。像這樣。需要的時候取下來拿在手上。”

半精靈向紅龍女士結結巴巴地道謝，紅龍微笑了一下。

小車終于在一個岩洞入口停了下來。半精靈打開沉重的銅鎖，帶着尊貴的女士進入了樣本存放處。

冷庫中的每一個水晶罐子上都貼着樣本提供者的信息标簽，包括小像，體長，年齡，職業，籍貫等信息。伊修塔爾在數不清的水晶罐子中不知道看了多久，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失望。

蘇利梅爾看到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問道：“您不滿意麽？我們這裏也保存着一些比較特殊的樣本，包括伊賽莫爾閣下的。他沒有伴侶，曾經明确地表示過，希望在機會合适時，擁有一個孩子……”

“我的孩子必須也是紅龍。”伊修塔爾有些驕傲地揚起下巴。

龍的生育率很低。高等龍族和普通龍族結合甚至不會産生後代。而伊修塔爾如果與其他高等龍族結合，後代是紅龍的幾率只有二分之一。蘇利梅爾有些為難：“那麽，您可以選擇的範圍就太小了。葛蘭佩爾殿下從未來過這裏，而我們目前尚未發現其他紅龍。”

“我知道。”伊修塔爾嘆了口氣：“但春季還未過去不是麽。我能看看龍蛋麽？”

蘇利梅爾回憶了一下治療中心的規章：“沒問題，當然可以。”

他們乘坐鉸鏈小車反方向蜿蜒曲折地行進了一段時間，來到了另一個岩洞。這個岩洞因為離地面比較近，布置了各種結節，進入很是花了幾分功夫。

龍蛋們都安安穩穩地被放置在各種晶石堆就都窩巢裏，有一些龍蛋被保存在冰塊裏，也有一些被泡在滾燙的岩漿裏。

伊修塔爾好奇地看着那些大小和花紋全然不同的龍蛋：“每一枚都很不一樣。紅龍的龍蛋是什麽樣子的？”

“沒有兩只完全相同的龍蛋。”蘇利梅爾耐心地解釋着：“不過同種的龍蛋會有一些相同的特征。比如瓦爾塔綠龍的龍蛋上，每一個鱗片上都有一個眼睛的花紋。我沒有親眼見過弗勒姆紅龍的蛋，資料記載它的外表布滿瑰麗的深紅色龍鱗狀卵皮，沒有一絲雜色，可以在黑暗中發光，并且溫度極高，永遠不會冷卻。”

“聽上去有點麻煩。”紅龍嘆了一口氣：“生産的時候我得找個安全的地方。”

“治療中心有專門為龍族提供的産巢，您完全不必擔心。”

伊修塔爾看上去松了一口氣：“好吧，似乎還不壞。”她看了一眼牆壁上的沙漏：“我該走了。”

繁育室因為模拟了龍類在自然界中栖息地樣貌，有些地方相當難走。當它們經過一個布滿硫磺和煙霧的洞室時，半精靈被熏得一暈，腳下凹凸不平的晶石也帶來了麻煩。可憐的治療師被絆了一跤，直直向前撲倒。

就在他的臉沖着尖石堆跌去時，頸後一股大力扯住了他。伊修塔爾食指轉了一圈，半精靈兩腿發軟地重新站住了。

接着他發現，一直落在肩頭的火團被這一撲甩進了龍蛋坑。治療師大驚失色地沖上去，看到那團火正落在一枚冒煙的龍蛋邊上。

半精靈顧不得高溫和煙霧，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團火，當然，免不了被龍蛋附近的高溫狠狠地燙了一下。

龍蛋看上去安然無恙，蘇利梅爾松了一口氣。

伊修塔爾也松了一口氣：“雖然這很失禮，但我覺得，以您的種族來說，這份工作還真是充滿危險。”

蘇利梅爾小聲說：“很明顯麽？我的種族？”

“是啊，看耳朵的形狀和頭發眼睛的色差就可以分辨了。”伊修塔爾用一種龍族看到寶石的目光看着他：“不管怎麽說，你真是太可愛了。”

盡管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話，紅龍的語氣還是讓他有些眩暈：“謝謝您。”同時蘇利梅爾也有些好奇：“龍……是怎樣看待我們的？我是說混血……”

“哦，你們很友善，對任何種族都沒有偏見，只是有點過于脆弱。不過別介意，龍以外的生靈都有點脆弱。”伊修塔爾撩了一下她那深紅的秀發，充滿興趣地注視着他。

當繁育室的大門在他們身後關閉時，紅龍忽然警覺地回了一下頭。蘇利梅爾順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一滴水順着鐘乳石滴落下來。

龍輕輕地皺了下眉：“你有沒有聽到……細微的噼啪聲？”

半精靈茫然地看着她。

伊修塔爾又凝神傾聽了一陣，随即舒展了眉頭：“或許是我聽錯了。”

治療師看了一眼繁育室大門上的水晶鏡，它的顏色是透明的，沒有絲毫變化；“我想沒什麽問題。”

龍的五感非常敏銳，以至于，有些時候，它們會顯得有些神經質。

當他們回到地面上時，紅龍重新将自己的面孔隐沒在面紗後面：“那麽，如果有消息，請您通知我。我近期在本市有演出，如果先生能賞光前來，将是我的榮幸。”

蘇利梅爾躊躇道：“我很樂意，但是……”

他話音未落，一個矮小的身影從走廊那頭一陣風似地沖過來：“諸神在上！我的公主殿下，我的女王陛下，我總算找到您了！”

接着，這個矮小的，穿着正裝長袍的妖精壓低了聲音，向蘇利梅爾威脅道：“聽着，小子，你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不知道，如果讓我知道你将今天的事說出去……”

“諸神啊，那不是伊修塔爾的經濟人皮爾丹麽？”

“沒錯，腦袋上一根頭發也沒有的妖精……”

“不會吧，他為什麽在這裏……”

“哦……諸神啊，那……那位女士難道是……”

反應神速的妖精經紀人迅速拉起兜帽，拖着紅龍向外跑去，然而已經太遲了。人群開始迅速在走廊上聚集。

女演員很快就被團團包圍起來。狂熱的仰慕者們向她伸出手來，企圖索要簽名，或者只是想單純的碰碰她的裙角。

但她們都被看不見的罩子擋在了龍族一納尺之外。

“有什麽了不起呢。”蘇利梅爾聽到幾位精靈和人類治療師在他身邊議論：“真是世風日下，除了美貌，大家到底愛她什麽？長長的情史麽……”

“聽說她是珍稀種诶，紅龍……”

“那又如何呢，傳說時代早已過去了……”

蘇利梅爾很想提醒她們，龍族擁有卓越的五感，但顯然已經太遲了。

他看到這位擁有無與倫比美貌的女士回過頭來。她掀起面紗，沖那些的不禮貌的議論者們微微一笑，高挑的身影在突然出現的煙霧裏漸漸變得模糊。緊接着，一道紅影閃電般地劃過闖開的窗子。

伊修塔爾和他的經紀人都不見了。

在仰慕者的激動的尖叫裏，蘇利梅爾聽到了一聲沉重的悶響。

他疑惑地回過頭去，看向通往地下空間的樓梯。

悶響再度響起，并變得越來越急促。緊接着，繁育室工作人員驚慌失措的身影出現在了樓梯上。

“快跑！快跑！快離開走廊！龍蛋孵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