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動心
從警察局出來,時笑偷偷擡頭看了一眼閻王,小小聲地說:“這麽做,是不是不太好?雖然是他們先……可騙人畢竟……”是不對的呀。
閻王佯怒瞪了他一眼:“閉嘴!”
但其實聲音裏并沒有什麽怒氣,甚至稱得上溫柔了。
看着小兔子因為他的話癟着小嘴低下頭去,閻王的目光也跟着溫柔下來。
他低頭看着小兔子的腦袋。
小兔子的頭發又黑又細又軟,頭頂的位置還有一個可愛的小發旋。因為低頭的緣故,衣領和碎發相接的地方還露出一痕雪白的脖頸。
閻王眷戀地看着那一痕雪白,摟着小兔子腰的手臂禁不住緊了緊。
剛才和時笑裝情侶确實是随機應變瞎幾把胡謅的,可是當他抱住那軟乎乎暖呵呵的一團小東西的時候,當他把下巴落在他細細軟軟的黑發上的時候,當他看到時小兔因為他的突然襲擊而緋紅了臉頰的時候,當他輕聲、溫柔地說出“他是我內人”的時候,他突然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一顆酸酸甜甜的梅子擊中了,又像是被一泓溫暖的泉水包圍了,千萬年被極寒冰封的心髒咔嚓咔嚓裂了幾道小縫兒,湧進了一絲陌生到極致的溫柔。
有點兒酸,有點兒甜,有點兒暖。
他沒有喜歡過誰,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喜歡,他只知道,在三界之內,只有這個傻呆呆的小兔子,能讓他感覺到放心和溫暖。
他的體溫是暖的。
他的笑容是暖的。
他的心……是暖的。
是,他是看不上時笑的傻、時笑的呆、時笑的弱、時笑的聖母病,可是坐在這個掌管全天下生殺予奪大權的位子上,時時刻刻要防備着不得不歷劫輪回的神仙和妖怪們在背後捅刀子的時候,也只有時笑這樣純善剔透如水晶的人,才能讓他覺得安心。
不止是安心,還有憐惜,和……連他也不願承認的欽佩。
之前看時笑的人生經歷,看到他一次又一次為了別人委屈自己的時候,他只是覺得小兔子太傻太天真。可是當他真的看到的時候,才知道這是怎樣難能可貴的胸懷。
時笑對一次又一次傷害過他的叔叔嬸嬸都懷有憐憫,都不忍心對他們做過分的事,更何況是其他人了。
傻透了!
但是很可愛。想守護。想抱。想親。
想……太陽。
所以回到酒店之後,閻王就把裝冥幣的行李箱遞到時笑面前。
時笑一臉懵逼:“???”
閻王:“給你的。”
“給我的?”
時笑一臉茫然地想,閻王大人給他一箱子冥幣是什麽意思,難道是想讓他清明節的時候燒給祖先?
“嗯,”閻王抿着唇點點頭,“收好。這是我這一萬多年的全部身家。”
時笑:“……”
十塊錢買一大摞子的冥幣,這全副身家也很是清新脫俗了。
時笑哭笑不得地接過小行李箱,緊接着就被遠超于他預估的、沉甸甸的重量往下一墜,箱子“咚”地一聲砸在地上,木地板瞬間就被砸了一個坑。
時笑:“……”
死沉死沉的,這是放了一箱子紙還是一箱子鐵錠啊?
“笨死了!”
閻王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幫他把小行李箱挪到套房裏的小卧室床邊,和他的小行李袋并排放在一起。
他轉身要走,卻被時笑叫住了。
“那個,”時笑怯怯地看了他一眼,“閻王大人,我……房産證都已經拿回來了,能不能……不趕他們走啊?”
閻王定定看了他一會兒:“行。”
傻瓜,等會兒讓你親眼看看什麽是“人性”,到時候你就不能怪我絕情了。
時笑:“……”
他沒想到閻王會這麽好說話,驚訝地擡頭看了眼閻王。
閻王看到時笑的眼神,頓時明白自己答應得太容易了,有損他一界之長的威儀,于是哼了一聲,找補道:“陪我吃飯,陪我吃飯我就答應你。”
時笑:“……”
作為一個神仙,閻王是不需要吃東西的,雖然其他神仙會時不時開個宴會打打牙祭,但閻王從來不在這種沒必要的事情上浪費時間。
所以幾乎沒吃過什麽飯,也沒有吃飯的概念。
可是自從看了小兔子狼吞虎咽,吃得超幸福的樣子,又替時小兔試了次“毒”,就突然覺得“吃飯”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尤其是和小兔子一起吃飯。
閻王覺得很有意思,然而時笑卻并不覺得有意思。
時笑帶閻王去了樓底下一家牛肉粉店,閻王嫌棄地看了一眼油膩膩的桌子:“髒。”
時笑帶閻王去了大排檔,閻王皺眉看着烤爐上冒出的煙:“嗆。”
時笑帶閻王去了一家又不髒又不嗆的粥店,閻王皺眉拿勺子攪了攪:“米飯攙這麽多水,坑人。服務員!”
時笑只好在閻王發飙之前把他拉走了。
最後,兩人在巨貴的酒店點了一桌子菜,西瓜雞、佛跳牆、清蒸東星斑、蔥燒海參、冰糖燕窩……好不好吃先不說,價格都非常吓人。
閻王每樣都只嘗了一口就皺眉,最後只把蔥燒海參和冰糖燕窩吃了,前者的食用方式是把蔥一根一根挑出來,只吃了海參。後者剛吃了一半,聽說是海燕的唾液,立馬黑着臉去了洗手間。
時笑嘴角抽了一下,心想閻王大人挑食挑得真是慘絕人寰。
吃完飯,閻王又硬拉着他閑逛了一會兒,眼看天都要黑了,這才開車載他去了印染廠家屬院。
閻王說:“我有兩個解決方案。要不要留下來,要不要繼續和你做親人,都由他們自己決定。”
“我不會幹涉,”閻王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帶着警告,“你也不許插嘴!”
時笑無奈:“好。”
他心想閻王不知道又要搞什麽事情,不過,他也知道閻王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他好,所以乖順地答應下來。
房門沒關嚴,老遠就能聽到裏面傳來乒鈴乓啷砸東西的聲音和隐隐約約的吵架聲。
時笑快走兩步,推開家門,就看到他的叔叔嬸嬸互相揪着頭發衣服扭打成一團,兩個人都鼻青臉腫,一地翻倒的桌子椅子碎瓷片碎玻璃片,目之所及一片狼藉。
屋裏的人聽到動靜,不約而同地停下了動作。
看到是他,嬸嬸瞬間松開老伴,氣勢洶洶地操起掃帚沖過來:“我打死你個吃裏扒外的小兔崽子!”
她才沖了兩步,就感覺像是被一堵無形的牆擋住了,緊接着身不由己地向後飛了出去,“砰”地一聲摔在滿地碎瓷片裏,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雞一樣慘叫了一聲。
時笑皺了下眉,想去扶,卻被閻王拉住了:“是她先動手的。”
閻王的聲音還是一慣的平板無波,可是不知怎麽的,時笑竟然從裏面聽出了“是她先動手的,你不能冤枉我”的意思,聲音裏帶着一點點不明顯的鼻音,聽起來像是很委屈。
時笑:“……”
叔叔連忙過去把嬸嬸扶了起來,嬸嬸“哎呦”了幾聲,哭道:“你這個小兔崽子,聯合外人欺負你的長輩……你還有沒有點兒良心!嗚嗚嗚!你這麽對你的叔叔嬸嬸,是會遭報應的!”
閻王眸色一沉,從懷裏掏出一張紙,在他們面前晃了晃:“還有兩天零七個時辰。我勸你們抓緊時間收拾東西找房子,免得到時候露宿街頭。”
“你!”嬸嬸氣急了,往地上一坐,“老娘就是不走,你怎麽着?你有本事弄死老娘啊!”
閻王輕笑了一聲,時笑吓了個半死,趕緊伸手扯他的衣袖。
他安撫地拍了拍小兔子的手:“不想走也可以。那我們就來算一筆賬好了。”他摸出手機,用計算器啪啪飛快摁了幾個數字:“你們在時笑父母的房子裏住了十七年,按照這十七年平均的物價水平,就算三百塊一個月吧,一年三千六,十七年六萬一千二百。飯店房租算二百塊,一年兩千四,一共四萬零八百,加上剛才的六萬一千二百,一共十萬零兩千。這些年時笑父母每個月平均打三千塊生活費,就算一半是給你們的,另外一千五也被你們克扣了至少一千,那麽一年就是一萬二,到時笑離家一共十二年,十四萬四。所以,這些年你們一共欠時笑家二十四萬六千。”
“看在親戚的份兒上,利息就不算了。”
“你們之前‘還’了時笑父母二十萬,還欠四萬六。”
“把這四萬六還了,每個月交五百房租,你們就可以繼續住在這裏。笑笑也還當你們是親叔叔嬸嬸,逢年過節來看望,有什麽難事兒也會幫,要是日後發達了,肯定也不會忘了你們。”
“我呸!”嬸嬸唾了一口,“就他?念了個高中背業,魔文憑魔腦瓜,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一陣風就能吹出去八裏地,三句話都崩不出個屁來,混了四年還是個龍套……他這輩子要是能發達了,我就……就拿根褲帶吊死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