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在太平間醒來的時候,時笑是懵逼的。
更懵逼的是,他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時笑掀開被單,茫然地坐起來,陰森森的寒意襲來,讓他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緊了緊衣襟,四處環顧。
他發現自己在一間大房子裏,房間裏陰森森、空蕩蕩的,只有兩張可以移動的床,另外一張床上,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在蒙頭大睡。
還好有人。
時笑拍了拍小胸脯,松了口氣。
叮咚!叮咚!
手機在衣袋裏響了兩聲,時笑一臉懵逼地掏出手機,看到界面上顯示着兩條通知。
第一條來自三界服務系統APP——“恭喜你複活成功!”
時笑:“……”
三界服務系統是什麽東西?複活又是什麽鬼?
難道這是某種模拟生存類的游戲?
第二條來自熟悉的微信APP——“閻王請求添加您的微信,是否同意?”
時笑:“……”
閻王?這人的網名挺別致的啊。
他随手點了通過:【請問你是……】
閻王:【閻王。】
時笑:【……我問的是你的真名。】
閻王:【你是第一個有膽問我真名的人。小東西,你膽子不小。】
時笑:“……”
角色扮演還上瘾了是吧?這人是不是有病?
他正想把這個神經病拉黑,對方又發過來一條——
閻王:【我姓畢名琅。】
時笑:“……”
碧……浪?
這位神經病名字果然與衆不同。
就在這個時候,洗衣粉君發了條語音過來。
時笑皺了下小鼻子,點開,微信裏傳來一個低沉磁性,帶着一點點陰森寒意的聲音:“聽說……你想讓我滾蛋?”
他頓時感覺自己耳朵一陣發麻。
沒想到這個神經病,說話還挺好聽的嘛。
不過……他為什麽會說“聽說你想讓我滾蛋”?難道他之前曾經口不擇言,說過讓他滾蛋之類的話?
不會吧。
時笑雖然不記得自己是誰,可他總覺得這麽無理的事兒,他自己是做不出來的……可假如他真的做了的話,那就是他的不對了。
畢竟,與人為善才是做人的第一美德啊。
可是……他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他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呀。
時笑嘟着嘴,皺着小鼻子,一臉苦惱的坐在小床上,心想他為什麽會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呢?
是腦部受到撞擊失憶了嗎?
還是有什麽其他的緣故?
不管怎麽樣,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要先搞清楚自己是誰,才能應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想到這兒,時笑立刻就顧不上理這位腦子有病的洗衣粉君了。
他先打開手機前攝像頭,看了看自己的臉。
那是一張白白嫩嫩的娃娃臉,臉蛋肉嘟嘟的,嘴唇粉嫩嫩的,鼻頭上有點兒肉,看起來很可愛,碎發下一雙烏黑的、圓溜溜的大眼睛,明亮而靈動,帶着一絲懵懂純真的氣息。
時笑對着鏡頭笑了笑,終于找到了一絲熟悉親切的感覺。
他對自己揮了揮手:“嘿,你好啊。”
鏡頭裏的小可愛也對他揮了揮手:“嘿,你好啊。”
時笑開心地笑了起來,把手機放在一邊,然後把衣袋裏的東西通通倒了出來——
一個磨得掉了皮的咖啡色小錢包。
一張公交IC卡。
一部手機。
沒了。
……看起來真的很窮啊。
時笑皺了皺鼻子,嘴角喪氣地耷拉下來,打開錢包。錢包裏有一張百元大鈔、一堆零票兒、幾個鋼镚兒、一張銀行卡和……身份證!
身份證!
時笑眼睛一亮,終于可以知道自己是誰啦!
他開心地抽出自己的身份證,照片上果然是自己的臉,只是一臉茫然懵逼,看起來很像一個無辜的少年犯。
左側是個人信息——
姓名:時笑
性別:男;民族:漢
出生:1996年10月27日
住址:A市橋西區人民路537號印染廠家屬院2棟201
身份證號:1******19961027****
還好還好,有身份證在,就算忘了銀行卡密碼,也能取出錢來啦。
時笑捧着自己的身份證啪叽親了一口,将卡片小心翼翼地塞回錢包裏,又翻了翻錢包,只可惜裏面再也沒有什麽有效信息了。
他有點兒失望,重新打開手機,快速浏覽了一遍手機通訊錄和微信好友——除了媽媽、爸爸、叔叔、嬸嬸,就只有張老師、劉老師、王導、趙制片和鄭場務了。
最新的一則通話記錄是昨天下午五點,通話對象是一個叫薛大哥的人,通話時間三分鐘。
除了這些,通訊錄上就再沒什麽有效信息了。
時笑想了想,王導、趙制片、鄭場務……這說明什麽?這說明他是個混娛樂圈的呀。可是……一個混娛樂圈的,怎麽可能用一個掉了皮的破錢包?
他咬着下唇想了想,想不明白,索性點開自己的朋友圈,期待能發現什麽有效信息。
時笑的微信好友不多,朋友圈裏大部分都是些臨時招募群演的信息。他自己發的朋友圈也不多,沒曬過什麽照片,只是隔一段時間會發一條心情——
“今天接到一個有正臉的龍套,挨了三巴掌,賺了三百塊!開心!”
“今天在諜戰片裏演了個炮灰,走位走到一半,炸點就在我腳下炸掉了,吓死了[驚恐][驚恐][驚恐]幸好我躲得快,只是燎掉了半邊眉毛,差點毀容,還被導演罵了,說我連個炮灰都演不好,還能演好什麽?好傷心啊嗚嗚嗚~不過沒關系!我一定會努力的!努力演戲!努力賺錢![奮鬥][奮鬥][奮鬥]”
……
怪不得他這麽窮,原來只是個跑龍套的啊。
時笑的嘴角又往下耷拉了點兒,喪氣地繼續往下滑屏——
“今天出門又被車撞了,還好只是皮外傷……呼!有驚無險。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的!滾!蛋!吧!閻!王![握拳][握拳][握拳]”
“今天片場威亞斷了,演員剛好砸在我身上,差一點就磕到頭了,好險啊!下次一定要再小心一點!我一定不會死的,滾!蛋!吧!閻!王!”
“今天喝水又嗆到肺裏去了,差點嗆死[笑哭]笑着活下去……滾!蛋!吧!閻!王!”
……
滿屏都是大寫加粗的——“滾!蛋!吧!閻!王!”
時笑驀然想起半小時前加他的ID為【閻王】、自稱碧浪的神經病,他說什麽來着?
聽說你想讓我滾蛋?
時笑只覺得一陣寒意從腳底板升起,順着脊椎“嗖”地蹿上天靈蓋。
簡直要毛骨悚然了。
……不、不會真的是閻王吧?應該不會吧?
他小心髒撲通撲通跳,深吸一口氣,顫抖着手指退出朋友圈,想再看一遍微信聊天記錄,一不小心切換到桌面,一眼瞥見那條他方才沒有理會的三界服務系統APP提示信息——“恭喜你複活成功!”
複?活?
三界服務系統安裝在所有APP的最後一位,圖标是黑色的底,上面只有“三界”兩個血紅的大字,前面還有一個提示新裝的小圓點,說明這個APP安裝之後,從未打開過。
時笑屏住呼吸,抖着手點開了APP,發現裏面大部分的內容都鎖着,只有【閻王系統】一個标簽頁是開着的,右上角顯示着一個小小的紅“1”。
點進去有三個标簽頁。
第一個是“功德”。
第二個是“時運”。
第三個是“壽數”。
第四個是“其他”。
而那個小紅“1”就飄在“其他”上,點開是一個詳情頁面——
姓名:時笑
年齡:22
死亡時間:2018年*月*日子時三刻
複活時間:2018年*月*日巳時一刻
複活次數:一次
執行者:畢琅
畢……畢琅?這不就是剛才那個自稱閻王的洗衣粉君嗎?
巳時相當于二十四小時計時制的九點到十一點,巳時一刻,是九點十五分,他剛才翻錢包和手機大概花了二十分鐘時間,那麽現在應該是……時笑看了一眼手機頁面頂端的時間——09:38。
如果說剛才時笑還在懷疑,想着說不定是哪個看過自己朋友圈的朋友的惡作劇,現在已經信了七八分。
這種程度的“惡作劇”,非黑客高手不能做到,可是一個黑客高手,會和他一個跑龍套的群衆演員開這種玩笑嗎?
不會。
所以……是真的?
時笑吓得臉都白了,渾身的雞皮疙瘩齊刷刷起來了,他緊張得四處看了一眼,看到隔壁床那位蒙頭大睡的仁兄,于是走過去伸手推了推他,舌頭都快撸不直了:“這位大、大哥!別睡了!醒……醒醒!”
那位大哥一動不動。
時笑裝着膽子把他蒙臉的白布往下一扯,白布底下露出一張蒼白浮腫的臉。
“啊啊啊!”
他像一只受驚的兔子一樣跳了起來,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嗖”地沖出門外,飛快瞥了一眼門口的标牌。
太平間。
果然是太平間。
這麽說……他果然是死了嗎?
“!!!”時笑懵了一瞬,忍不住抓狂大叫,“啊啊啊!”
不遠處一個小護士手中的托盤“當啷”一聲落地,扭頭沒命狂奔:“救命!詐屍了啊啊啊!”
時笑:“……”
為了避免被人圍觀詐屍現場,時笑想了想,決定先溜出醫院再說。
可是還沒走出住院部,就被幾個醫生護士攔住了,醫生眼含熱淚地握着他的手說:“小時,你沒死真是太好了!”
時笑:“……”
總感覺這說法哪裏怪怪的。
不過還沒等他思考,就被醫生強行拖去做了個全身檢查,檢查結果——各項指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沒有任何問題。
這太奇怪了,醫生想。
這個叫時笑的年輕人,昨晚被送來的時候明明已經斷氣了,現在不但活蹦亂跳,連一點兒傷痕都沒有……
不過,他總算不用被炒鱿魚了。
醫生大大松了口氣,笑着說:“沒什麽大問題。不過最好再留院觀察一段時間,免得留下什麽後遺症。”
于是時笑就一臉懵逼地被請回了病房。
那是個單人病房,環境非常好,護士給他挂了生理鹽水,又交代他快完了記得提前摁鈴,時笑笑着答應了,問:“你知道我昨天送過來的時候怎麽回事嗎?怎麽昨晚的事兒我一點兒也不記得了?”
“昨天……你好像磕到後腦了,聽說是喝醉酒一不小心磕到後腦的,其他的我也都不清楚啦,”小護士吐了吐舌頭,“昨天你都斷氣了,所以剛才我還以為你詐屍了,不好意思啊。”
時笑笑了笑:“沒事。”
其實嚴格說起來,他就是詐屍啊。
喝醉酒磕到頭……怎麽會磕到頭呢?
剛才時笑抽空看了一眼病例本,發現這是一家名叫仁安的私人醫院,設備先進、環境優雅,可是……他一個窮跑龍套的,為什麽會被送進一家收費昂貴的私人醫院?而且醫生還對他那麽客氣熱情?
就在這個時候,病房門篤篤響了兩聲,進來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姑娘。
那姑娘手裏捧着一束百合花,提着一個小果籃,看到他松了口氣,小碎步跑到床前,将花往他手裏一塞:“小時,你沒事真是太好了!今天早上聽說你出事,可把我急壞了。我今兒上午姨媽痛,渾身冒冷汗,打板的時候不小心把板子摔了,被導演罵了一頓。唉,你不在,都沒人幫我打板。”
原來是場記小姑娘。
場記小姑娘噓寒問暖外加訴了一通苦就告辭了。
接下來拜訪的有攝像助理、龍套、演員、導演、同租的小娘炮、鄰居等。
攝像助理說:“小時,你沒事真的太好了。你不在都沒人幫我擡機器,上午轉場了好幾次,我都快累癱了。”
龍套A說:“小時,你沒事真是太好了。上午導演找不到挨打替身,非要我上,挨了好幾頓才過,看,我後背都腫了。”
演員B說:“小時,你沒事就好。我助理那個豬,上午讓她去買杯去火的蜂蜜柚子茶,她買回來的一股塑料糖精味兒,難喝死了。對了,你上回從哪兒買的啊?”
導演說:“小時啊,這一上午沒你在片場,總覺得少了什麽東西。你沒事就好。”
制片人說:“小時,你安心休養,紀先生給你預交了半個月的住院費。有什麽需要,你打我電話就行。”
……
鄰居奶奶說:“小時啊,你沒事就好。幸虧這幾年有你在,不然家裏液化氣沒了,都沒人幫我換。都怨那個殺千刀的死老頭子去得早唉。”
同租小娘炮抱着他哭唧唧道:“小時,你沒事真的太好了。昨天晚上我一個人睡,都快吓死了嘤嘤嘤。”
……
一整個中午下午,病房裏門庭若市,來訪者幾乎就沒斷過。而且上到八十老奶奶,下到十八小姑娘,個個都親親切切叫他“小時”,而且第一句話八/九不離十都是——“你沒事就好。”
一直到暮色四合,病房才終于安靜下來。
時笑揉了揉笑僵的嘴角,長長呼出一口氣。
好累啊。
他一面梳理這一下午得到的信息,一面在內心更正了一下對自己的認知——他不止是一個小龍套,而且是一個……人緣非常好的小龍套。
渾身籠罩着雷鋒&聖母瑪利亞的光環,如同社會主義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
不知道為什麽,時笑感覺這個人設還蠻親切、蠻帶感的。
而且這種被人需要的感覺也很好,讓失憶之後一片茫然地他,突然找到了笑着活下去的力量。
時笑握了握拳。
心想失憶有什麽了不起的?多大點兒事兒?
閻王又有什麽好怕的?
說起來這次他能複活,不還多虧了閻王嗎?
說起來,閻王還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要是有機會見了他老人家,還得好好謝謝他呢。嘿嘿嘿!
時笑,加油!
他一面給自己加油打氣,一面想,下午的所有來訪者中,只有制片人沒說“你沒事就好”,他說紀先生給他預交了半個月的住院費。
這樣一來,他一個窮跑龍套的為什麽會住在收費不菲的私人醫院,也就說得通了。
可是……這個紀先生究竟是誰?
和他又是什麽關系。
能勞動制片人跑着一趟,說明這個紀先生多半是個在娛樂圈有一定地位的人。譬如說……投資方。
可是一個有一定地位的人,又怎麽會替他一個跑龍套的交住院費?
這說明他和這個紀先生之間的關系,肯定不止投資方和龍套這麽簡單,而且說不定他的“死”,也和這個紀先生脫不了幹系。
到底是什麽樣的關系呢?
娛樂圈大佬與小演員的關系,不外乎潛規則……難道,他是被這個紀先生包養的小可愛?
時笑被自己的猜測吓得打了個寒噤。
心想不會吧……他竟然是這種好逸惡勞、為了名利出賣自己身體的人嗎?
可是,這不符合他的三觀呀。
就在這個時候,病房門被“砰”地大力推開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沖進來,還沒說話就跪倒在床前,伸手握住他的手、痛哭流涕、語無倫次道:“笑笑,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知道紀先生會……會……對不起。我真的知道錯了。笑笑,你……你能原諒我嗎?”
時笑被他吓了一跳,一臉懵逼地問:“你誰啊?”
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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