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番外一:(1)
薛敏在形容她穿越前後的生活如同莊周夢蝶,那麽韓珞瑜的一生,更像是場夢。不,确切的來說,應該是兩世。
前世,他正如薛敏說的那樣,有勇有謀,卻缺少一分行事果敢,最後,他這一生都過得太過唯唯諾諾,除去軍功,沒有建樹。原本,他可以得到更多。
前世,他覺得夏詩韻這名女子,唯獨一個“癡”字可以形容。她喜歡的東西,忠貞不變,也會拼命的去守護,她不喜歡的東西,無論你用什麽辦法,都不能改變。
在韓珞瑜的記憶中,印象最為深刻的,便是夏詩韻在陳國使者來梁國時的賞花盛宴上,曹子建七步成一詩,而夏詩韻卻能七步成三詩。連梁王都贊嘆,怕是宋、陳兩國也再找不出第二個人有如此才華。也正是因為這樣,她被三皇子盯上了,然而夏詩韻這個癡女子心中,卻只有一個叫趙傑的人。三皇子求而不得,最後将夏詩韻賜給了他。
與其說是賜,倒不如說是羞辱。彼時,三皇子已榮登大位,成了梁國皇帝的褚信燃自然受不了一個女人對他冷眼相待。颍都城中但凡有些品階的人都知道,褚信燃還是不是太子時,便有意納左丞相夏敬源嫡次女為妃,沒人敢去丞相府提前。最後,在褚信燃與夏敬源在朝堂上一次争執之後,将夏詩韻賜給了韓珞瑜。
皇家天恩,他韓珞瑜不受也得受,彼時,韓珞瑜已經是隴西侯。先皇梁宣帝封他為候,但褚信燃卻有些忌憚他的兵權,将他手中的兵權一點一點瓦解。更是以恩賜為名,讓他成為全颍都的笑話。
兩個月後,夏詩韻嫁給了韓珞瑜。那時,韓珞瑜已經二十三歲,夏詩韻二十二歲。因為褚信燃,夏詩韻被耽誤成老姑娘,最後卻被一道聖旨,像禮物一樣,賜給了韓珞瑜。還是個閨譽早已盡毀的女子。
韓珞瑜最初是厭惡這個女子,她的名聲早已毀盡,漸漸的相處,卻是心疼這個“癡”女子。
夏詩韻的“癡”表現在任何一個方面,韓珞瑜記得,他第一次見夏詩韻時還很小,那時候她被他們意外的推倒了,她傷心的不是她的傷口,而是她的畫。她最愛看的戲是霸王別姬,每每看戲時,這是必點的曲目。她鮮少笑,唯獨見到趙傑,或者聽到與趙傑有關的消息,她才會笑得如春日陽光般燦爛。
韓珞瑜有些嫉妒趙傑,他見到的夏詩韻,是個性子冷漠的人,但她在趙傑面前,卻是另一番景象。那樣如三月陽春般明媚的笑,韓珞瑜一共見到兩次,一次是他們還年輕的時候,另外一次,是他們成親了很久以後,在大街上意外相遇。
與趙傑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相遇,她笑靥如花,卻沒有跟他說一句話。趙傑也回應了她一個笑容,仿佛那一個笑包含了千言萬語,只有他們兩個能懂。而他韓珞瑜,終究是個局外人。
有一次,夏詩韻的生辰,韓珞瑜送了她一副虞姬舞劍圖,她高興了好久。那是第一次,夏詩韻因為她,笑得那麽明媚,像春日的陽光。
此後,韓珞瑜漸漸摸清了夏詩韻的脾性,想小孩子一樣的脾性。要讨她開心是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只要是她喜歡的東西,她都會開心很久。也是因為這樣,拿慣了劍的手,開始親手畫畫,虞姬舞劍圖,他畫了一副又一副,而她每一次都能那樣高興。
在韓珞瑜的記憶裏,他和夏詩韻最開心的日子,當屬與她一同畫虞姬舞劍圖了。
每每韓珞瑜送給她一些讨她喜歡的東西,她也會回送他禮物,或是一首怡人的樂曲,或是一段驚為天人的舞蹈。他最喜歡的,是一條她親手織的劍穗,織的大雁模樣的劍穗。她說:他應該像大雁一樣一展身上的抱負,不應該就這麽埋沒的一身才華。後來,在外征戰的六年裏,他每每想起她就會看看那條他親眼見她編織的劍穗。
再後來,晉親王以宋國先皇遺子的名義奪得了宋國皇位,接着舉兵攻打梁國。或者說是收複,因為梁國本就是因為叛變,從宋國分割出去的。這一次,韓珞瑜被派去隴西,再也沒有機會回颍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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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和她最後一次分別,她和錦繡送他至颍都城門口,錦繡哭哭啼啼,嚷着讓他早些回來。她卻是說:夫君若是不能在朝堂上施展抱負,那就去戰場吧!雄鷹要飛得高,才能看得到更遠的獵物。
那一刻,心底某塊柔軟的地方被初冬,他第一次舍不得離開颍都,卻也是最後一次。
前世裏,夏詩韻和田錦繡都是被褚信燃硬塞給他的,他讨厭心眼氣度都小,又喜歡耍手段的田錦繡。也正是因為田錦繡這些小聰明,他才開始慢慢喜歡上那個與世無争的夏詩韻。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別人侮辱她,不生氣,別人欺負她,不反抗,別人冤枉她,不辯解。但,有人一旦觸碰她喜歡的東西,傷害她在乎的人,她才會暴怒。
韓珞瑜開始慢慢站在夏詩韻身邊了,他卻沒料到,正是他多次容忍錦繡,多次偏袒阿韻,才令這一別,成了永別。
三十三歲那年,他離家在外出征已經第六個年頭,他忽然收到夏詩韻的一封家書,夏詩韻告訴他,她與他相見恨晚,今生遇到他之前,心裏已經住着一個人,再容不下其他人。若有來世,她一定要先遇到他,先喜歡他。
韓珞瑜見到信時,心裏說不清的滋味,是她有些喜歡他了?或者說,這輩子,除了趙傑,她再也不會喜歡上他了?他想了許多種可能,卻沒意識到,這是一份訣別信。
他收到來自颍都的另一封家書時,夏詩韻已經被田錦繡逼得懸梁自盡,田錦繡懷孕了。他都六年沒回颍都了,孩子自然不是他的,信中告訴他,孩子是韓珞珩的。最後,為保全韓珞珩,他們秘密處死了田錦繡,韓珞珩也被禁足了。寫這封信的人,正是秦琴。
能與夏詩韻說上話的人很少,她的授業恩師秦琴算是一個,但也僅限于能說上話。與今生薛敏與秦琴的關系不能相提并論。
離開颍都前,他拜托秦琴多照顧照顧夏詩韻,卻沒料到,最後會收到這樣一封書信。
見到信後,他忽然覺得,他這輩子過得實在是太窩囊了,想保護的人,一個都沒保護好。他想,如果有來世,那她現在死了,會不會在奈何橋上追上她?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卻讓他沒有避開一支直逼心髒的流箭。
中箭的那一瞬間,他有些後悔了。今生得不到的人,怕是來世也未必能得到。只是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他已經沒有轉寰的餘地了。
史書記載,“……韓珞瑜戰死隴西,時年三十又三。”
再一睜眼,他又回到了十五歲,茶花盛宴的前夜。
第二日,他依聖旨赴宴。獨自一人在宴席上喝着悶酒,他一直不明白,他這輩子太多無奈,為何還讓他體驗這種得不到,求不得的痛楚。一切與他前世所經歷的一模一樣,每個人的穿着言談都一模一樣。
可當他再聽到夏詩韻所賦之詩時,他驚訝的擡起頭,眼前一亮。她的詩句,沒有女兒家的柔腸百結,反而帶着男子的豪情萬丈。人人都道她的“偷來石榴七分紅,借得牡丹一縷魂”寫得極妙,唯獨他喜歡上那句“一夜西風百花殆,唯有茶花立今朝”的豪情,上一世的夏詩韻,便是這樣的人,與世無争。
他跟着她走出了殿外,前世她便是在這裏遇到褚信燃,開始了悲劇的一生,他想,也許能改變什麽呢?
結果,他剛起身,就被人絆住,等他再趕到那座宮殿,褚信燃已經在了,他苦笑,原來什麽都沒有變。
他正準備離開,卻看到柔弱的夏詩韻與褚信燃動起手來,和前世他們在這座宮殿內吟詩作賦相比,卻是另一番場景。他順手救了她,從那以後,他總是有意無意的參加各種宴會,只盼着能見到她。常常去秦琴的靜女書院,只為了多偷看她一眼。
颍都的風俗比起宋國來開放許多,只要與自家兄長一同出席,便算不得輕浮。很多宴會上能見到她的身影,可她的眼中,卻只有她大哥。前世,她最聽她大哥的話。這一世,她依舊連一個眼光都不願意施舍給他,哪怕那天是他從侍衛的手上救了她。
兩年後的春狩上,得知她也會參加,他帶上了她最喜歡的九霄飛泉瑤琴去了春狩之宴。他沒聽到那高山流水之音,卻聽了一小段十分特別的旋律。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阿韻的琴音除了婉轉柔情,也會有歡快活潑,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阿韻居然會燒烤,手藝還不錯。
當聽到陳國太子對阿韻有意思時,他有些慌了,能和阿韻重來一次,他不想放棄這個機會,他追着她走出了竹屋,他對她說:“那夏小姐,可否願意嫁與我為妻?”
他知道這樣有些唐突,但他顧不得那麽多了,卻聽得她說:“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着七色的雲彩來娶我。”
意中人……她的心裏,還是喜歡趙傑的麽?
她給了他希望:“我的意思是,我要嫁的人一定是個蓋世英雄,就算不是英雄,至少也該是個執三尺之劍,建功立業的七尺男兒!如果有朝一日,你成了英雄,你未娶我未嫁,那時,你盡管來夏府提親。”
她問了他的名字。
她和前世一樣,喜歡頂天立地的男兒,為此,他高興了好幾天。
很快,他建功立業的機會來了,他主動請纓去隴西抗敵。卻在往西山的路上,見到了她。他欣喜若狂,他不能告訴她,他很想她,在八年前他離開颍都,在那征戰的六年裏,除了戰場和軍情,他的世界剩下的,全是對她的思念。
她說她想看看戰場是否真是書中描述的那樣才跟來的,他暗暗發笑,到真是有些像他的阿韻能幹出的事情,但好像要比過去的阿韻更大膽些。他最後還是讓她跟着他到了西山的軍營,他将她小心的保護在身邊。
韓珞瑜強烈克制內心的激動,如今的阿韻,還不是他的妻子,并不熟悉他,他不敢靠太近,怕她覺得他輕浮,他又忍不住靠近她,他遺憾上輩子沒有在她最好的年華遇到她,與她執手白頭,遺憾她在他身邊的時候,沒有好好珍惜。
他也是第一次才知道,滿腹經綸的阿韻腹中不盡然全是詩經,她也懂得軍事,懂得時機。前世來西山出征的,是另外一名将領,他亦是用八千精兵擊敗十萬羌兵,只是他第二次戰役身中流箭,得不到及時救治而亡。如今阿韻提出的戰略竟然跟那人如出一轍,原本在其他将領的反對聲中,他還在猶豫。
阿韻說的不錯,他缺少行事果決,前世的他,就是太過優柔寡斷,才活得那麽窩囊,如果當初褚信燃将田錦繡塞給他時,他能果斷拒絕,阿韻也不會被逼得自盡。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阿韻還懂得包紮傷口,她還懂得擂戰鼓,可嘆前世他了解得太少。
他是阿韻,又好像不是。
她的夢中呓語的,依舊還是那個人的名字,上輩子他早已嫉妒得發狂的趙傑。他深情的訴說着,想讓她嫁給他,他希望她能給他機會,讓他成為她心目中的英雄。她沒來得及回答,因為生病和體力不支,又昏了過去。
幾經惡戰後回到軍營,他第一件事便是回營帳見她。見她還在熟睡之中,他心頭湧起了一個念頭,一個前世想了六年,卻沒機會實現的念頭。他在隴西的那六年,常常想,等他回去後,他要告訴她,他想好好同她過日子,即便她最喜歡的人不是他,他要好好吻她一次,傾注他全部的愛戀,最後,他在隴西戰場上殒命,卻再也沒有機會去實現這個小小的願望。
如今,阿韻就在他眼前,她還在熟睡。他輕輕走過去,小心翼翼的……
他還沒吻到她,她醒了。不,或者說,她是在假寐。
他有些慌了,阿韻一定覺得他是個登徒子,他要怎麽解釋?難道要告訴她,上一世的事情?她會信麽?
事實證明,他的擔心是多餘的。她沒有生氣,沒有吵鬧,反而是湊了過來,親吻了他的臉頰。
她讓他猜她喜歡的三國将領,吳國的,必定是人人稱頌的美周郎,魏國的,他腦海裏閃現了好幾個人名,最終定格在荀彧。因為她和荀彧有些相似,認定的事便不會改變。
可她卻提到荀令留香和周瑜箭傷複發而亡,指出他的不足,提醒他的傷勢,他以為她這是接受了他。結果卻有些失望。
她說,只要能說服她父母,怎樣她都沒意見。那是不是能求得皇上賜婚,她也不會有意見?
隴西這一戰,他聲名大噪,皇上問他想要什麽賞賜,他什麽賞賜都不要,只求一道賜婚的聖旨。
求得了這道聖旨,他開心了許久,而她,卻摔了他好不容易尋來的芙蓉石手镯。她說:“我不想再見到你!永遠不要再見到你!”
她說得那樣決絕,幸而秦琴出手幫他說服她,秦琴告訴他,她不喜歡粉色的東西,還告訴他,她已經不生氣了。也好,至少她不生氣了。他吩咐整個別院,禁止出現一切和粉色有關系的東西。
再接着,他設法讓三皇子邀請夏浩彥和阿韻去聽戲,他點了她最喜歡的《霸王別姬》。阿韻很多習慣和喜好有些改變,但最喜歡看的戲,依舊是《霸王別姬》。他卻意外撞見了她和三皇子那些話。
難道……她也是喜歡三皇子的?
他想成全她,她又生氣了,他不懂了。她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他只好去問秦琴,秦琴反問道:“你怎麽知道,她喜歡的,就一定不是你呢?”秦琴還說,女人要多哄哄,讓他送一些她喜歡的東西,保準能讨她喜歡。
他豁然開朗,前世,阿韻就是那麽簡單的心性。他送了她許多前世她喜歡的東西,包括情詩,包括《虞姬舞劍圖》。
這幅圖送到她手上的當天,她喬裝來了他住的別院。
阿韻她,真的來了……
那時,他正在教年僅十三歲的錦繡茶道。錦繡邀了他多次,因為一直推不掉,這才答應了,卻沒料到正好被阿韻撞見。
阿韻喬裝的方式很特別,讓他忍不住發笑。只是韓珞瑜并不知道,這是薛敏故意來醜哭他的如花妝。
前世他便不太喜歡田錦繡,因為田錦繡頗有心計,卻沒料到她膽子大到竟然敢朝他下藥,這藥性還是當着阿韻的面發作。
他用僅有的意識克制自己,他不想他和阿韻之間還剩下的那一點點可能都破滅了,一頭紮進水池中。可也多虧了田錦繡,他終于有機會告訴她,他很想她,前世的六年,今生的兩年,這八年裏,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她。
他和秦琴意外發現有人在她身上下了一種毒,令她情緒失控的毒藥,所幸,發現得早。
她問了他許多,他半真半假的一一回答。見她打了個冷顫,他下意識就去抱緊她。他忽然意識到,阿韻現在還不是他的妻子,可她沒有反抗,任由她這麽摟着。她身上的熏香是他熟悉的味道,這一個擁抱,已經遲了八年了。
“阿韻,嫁給我,好麽?”韓珞瑜一次又一次問她,他想親耳聽她的回答。
她點了點頭,她同意了。
八年了,這一刻他等了八年了……
他克制不住的去吻她,他想,就算她拒絕了,還有四天就是他們大婚了,她又能說什麽?
她沒有非但沒有拒絕,反而是一點一點回應,徹底的将他拼命壓制的心底的那團火勾起來了。
他再也忍不住,問道:“可以麽?”
他用僅存的意念告訴他自己,這是阿韻的的初夜,不能像前世那樣粗.暴的對待她,他極盡溫柔的挑逗她每一處敏感之地。他訝異他的每一處動作都能得到她的回應,這是前世從沒有過的,他忽然有些後悔,前世的歡愛,永遠只有男歡,沒有女愛。他後悔他沒有早一點兒發現她的好,他早該發現了,即便他每次粗.暴的對待她,她從不抱怨,從不怨恨,再後來,即便他再怎麽溫柔的行周公之禮,她也只是面無表情的來應付他了,偶爾才能得到一兩處回應。
他摟着面前的人兒,心中無比踏實,前世和今生,沒有那一刻比現在更踏實了,眼前的人兒終于是他的了。他就這麽癡癡的,滿是憐愛的盯着阿韻,他不敢睡着,他害怕這是一場夢,睡醒了,夢也醒了。
哪怕就是這麽摟着她,他也有反應了,看着面前睡着的人兒,他終究忍住了想纏綿的心。可在她醒了之後,翻來覆去的蹭過來蹭過去,他不打算繼續忍了。一個翻身,将她壓在身下,一次又一次纏綿。
四天後,她終于成了他的妻子,這場婚禮,比前世早了六年。
新婚當晚,他記得老人們常說的花燭要一同燃盡,她陪着他一同守着花燭,他忽然覺得,只要她陪在身邊,哪怕靜靜的,什麽也不做也很幸福。前世,他怎麽就沒發現呢?
漸漸的,他在阿韻身上發現了更多的新奇玩意兒,例如,奇怪是燒烤方式,例如,她會無聊的在院子裏看着花草叢中一只青蟲慢慢蠕動,又或者,她會心血來潮下廚。
阿韻的廚藝算不上多麽好,但是她做菜很特別,她喜歡保持菜的原汁原味,往往很清淡。她經常會做那麽一兩道菜,和廚娘做的一起端上桌,她以為他不知道,可他卻心知肚明,卻從不拆穿。她做的菜,只要嘗一口便能辨認出。
當然,他也發現她不會如前世那般喚他夫君,她總喜歡連名帶姓的叫他,她還說她的心已經被冰封,不可能再給別人。他二話沒說,去了醉玉樓,不分青紅皂白的揍了趙傑一頓。趙傑卻說,阿韻變了,阿韻并不喜歡他趙傑了。
是麽?他不信。他央着趙傑陪他演場戲,趙傑臉上的傷是真的,而他韓珞瑜身上的傷,都是後面命人補上去的。
他做得這樣荒唐,阿韻生氣了,卻又心疼着小心的幫他上藥。更是哭着抱怨他打錯人了。
唔,打錯人了?那到底是誰,傷她那樣深?事隔多年,他再問她,她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句,都過去這麽久了,還重要麽?唔,不重要,當然不重要了。重要的事,她的心裏,沒有那個人的位置,只剩下他韓珞瑜了。
她喜歡冰鎮酸梅汁,他記着,她不喜歡喝茶,他得知常喝的茶葉屬寒茶,不适合體質偏寒的人喝,他便尋來花茶給她。每每帶她去赴宴,總會事先準備好花茶給對方送去,并囑咐不要送錯了。以至于全颍都的人都知道夏詩韻只喝花茶。夏詩韻得知後,只是呵呵一笑,要不是喝白開水太掉價,她也不會喝勞什子花茶。
她無意中提過,七夕她想放孔明燈。他連夜趕着回去,卻不料還是回去晚了,她已經睡着了,他沒有吵醒她。卻在午夜等到她醒來了。
她朝着孔明燈許了三個願望: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長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常相見。
歲歲常相見……
這便是他前世求而不得的願望。
她如前世一般,回送了他禮物,在他生辰那日,送給他一把稱手的好劍,還有一個劍穗。只是劍穗上的結的形狀有些詭異,分不清那是個什麽東西。想想前世那個精妙無比的大雁,再看看眼前被稱作“中國結”的東西,韓珞瑜有些哭笑不得,原來心靈手巧的阿韻,也曾編過這般奇醜無比的劍穗。
可是阿韻說,她編了三個劍穗,這個是編得最好的。她把她能做到的最好的給了他。
常常有人有意無意的說阿韻不貞,莫說他并不相信,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前世他欠了她那樣多,前世成親十年,有六年連面都見不到,只能靠書信聊以慰藉,前世成親的前兩年,他做了那麽多傷害她的事情,她從未生氣,從未抱怨。
他時常想,哪怕她有一點點抱怨,那至少也證明她有一點點在乎。
他一直想保護阿韻,可她卻幾次從死神面前逃出來。因為他不夠強大,因為他太過優柔寡斷,在他失去他們第一個還未來得及出世的孩子,他終于狠下心來,無論是三皇子還是四皇子,那些直接或者間接害死他們的孩子,或者想要害阿韻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韓珞瑜的前世,并沒有子嗣,他盼了許久,卻盼來一個還未來得及知道他的存在,卻已經沒了的孩子。
他讓大夫瞞着,阿韻永遠不知道,他們曾有過一個孩子,還未來得及到這個世上看一眼的孩子。
太子塞給他的美妾,阿韻早就不高興了。他設計打發了那些美妾,并且告訴太子,他不并不喜歡這些來歷不明的女子,怕染病,若太子真有心,給他納個正經人家的女孩為妾,他會很高興。太子信以為真,眼巴巴就在他寵妃田氏娘家選了一名女子,這人正好是田錦繡。
田錦繡麽?他想起前世田錦繡和韓珞珩那些龌蹉之事,不如成全了他們吧!想必三夫人也會高興。
接着,他去找三皇子,想提前他們的計劃。原本,四皇子坐上太子之位就是他們計劃之內的事情,只是為了讓四皇子成為出頭之鳥。
再來,他去找了晉親王,前世的大贏家便是晉親王,更何況,他和晉親王還是連襟。很快,他便取得了晉親王的信任。
韓珞瑜拼了性命,也要拉太子下馬,他的結局比起前世似乎要舒暢許多,依舊給他留着皇子之位,只是被囚.禁了。
韓珞瑜自然不會這麽便宜他,撺掇着三皇子派人不時去“關照”一下他。
有句話這麽說來着——你若安好便是晴天,瞧這天氣,大約你已經挂了。這句話用來形容四皇子褚信燧的日子再好不過了,有了褚信燃的關照,褚信燧的日子能看到個陰天都要謝天謝地了。
阿韻小産後,他沒在碰過她,倒不是忙到連同房的時間都沒了,只是大夫叮囑過,以阿韻的身體狀況,不僅好好生調養,往後的三個月也要避免同房。雖然他極力給她最好的,但事情還是往壞的方面發展。
他千算萬算,沒算到阿韻會因為他戰敗趕去西山。他醒來聽到那些人說是阿韻請來的護衛,他心裏說不清的高興,卻也擔憂得不行。他擔憂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成了隴西侯時,侯府的大夫告訴他,本來就是體質陰寒極難受孕,如今因為阿韻上一次小産後,調理得不夠好,能懷上孩子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韓珞瑜捏緊了拳頭,對三皇子和四皇子的恨意更深了。至此,他不敢再在她面前提及孩子的話題。
成了隴西侯也有諸多好處,例如,沒有人再會對已是侯爺夫人的夏詩韻下手了,例如,不會有讨人嫌的人在眼前晃蕩了,在例如,他不納妾,也不會有人敢在他面前說什麽了。唯獨的遺憾,便是他們沒有孩子,怕是這輩子都很難有孩子了。
成為隴西侯,在涼州侯府呆了六年,多少次纏綿,上天依舊沒有給他們一個孩子。他執着的想要個孩子,就是想留住她。韓珞瑜總擔心有一天,她會突然離開,如果有個孩子……至少她會顧及孩子,會留下來吧!
就像他無意發現她身上那封和離書,明明很想去質問她,卻害怕他擔心的會成為事實忍住了。可當她拿出和離書只是為了在錦繡和她之間做個選擇……
選擇什麽呢?他從來就沒考慮過錦繡那種女人,他如今能成全錦繡和韓珞珩,全因為當初錦繡下藥誤打誤撞成全了他和阿韻。如今,他也做個順水人情,成全錦繡和他堂弟韓珞珩。
韓珞瑜似乎不再執着于造人了,反正上輩子他也沒有孩子,不也活了一世?
羌族再次來犯,韓珞瑜出兵征戰兩月,這邊戰事剛停歇,北面宋國又來侵擾,韓珞瑜趁着行軍之際,低調的繞了個道回了趟涼州。風塵仆仆的韓珞瑜趕回侯府,阿韻卻早早的睡下了,他麻利的洗了個熱水澡,便爬到阿韻身邊。
他貪婪的嗅着想念了很久的,熟悉的味道。黑暗中,他摟着阿韻,胡亂的吻着,手掌在她身上游移着,描繪着她的身形。
兩個月來,她真是一點都沒變。
她被吵醒了,有些驚慌。
他急忙說道:“別怕,是我。”
她的聲音依舊軟糯,“你怎麽回來了?”
“想你了,所以就回來看看。”
是她點燃了紅燭,照亮了黑夜,是她湊到他面前,捧着他的臉,他緊緊抱着她,她揶揄道:“又結實了。”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這一次,上天又給了他們一個孩子。
他帶着援軍趕去北方,很快宋梁達成休戰協議。此刻,距離上次回涼州,已經七個多月了。他急着趕回去,這一次,并沒有想象中她去城門口接他,回到侯府卻見到她正慵懶的靠着美人靠曬着太陽,翠兒在一旁伺候着。
他很不悅,“夫君回來了,夫人都不打算來迎接一下麽?”
她回過頭時,見到她發福的小臉和惺忪的睡眼,他似乎更加不悅了。
她居然在睡覺?!居然還能睡得着?!
她軟軟的喚了聲:“珞瑜,你回來啦。”
他心中很是不快,他辛辛苦苦的打完仗便馬不停蹄的趕回來,她倒好,連最起碼的迎接都沒有,現在更是不鹹不淡的說了聲“你回來啦”,又想到這些日子連她一封家書都沒有收到,卻只得到一句傳話:“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要想收到我寄出去的家書,拿萬金來抵”,當時想着是她的玩笑話,現下再一想,怕是寵她寵得太過,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一點都不在乎他這個丈夫了。
韓珞瑜的眉頭鎖得更緊了,只見她一手扶着腰,笨重的從美人靠上站起身來,他的視線落在了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他就這麽驚訝的盯着她。她笑道:“七個多月了。”
沒有話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只是激動得将她打橫抱起,原地轉起圈來。她緊緊圈住他的脖子,耳邊是她的驚聲尖叫。
欣喜過後,便是憂愁,依照皇帝多疑的性子,勢必要做些什麽。與其坐等她們母子被皇帝禁足在颍都,不如他自己做些什麽。不到兩個月便要臨盆,他必須抓緊時間。這次,他請晉親王幫忙,讓他向皇帝建議将他們的孩子帶進皇宮撫養,而他,悄悄找了個差不多時日臨盆的人家,只等阿韻臨盆,換走了他們的孩子。是個男孩,他給孩子取名單名一個“念”字,他将念兒送去給秦琴撫養,不能留在身邊,只能日日思念着他。
說來也奇怪,前世,秦琴與阿韻并沒有那麽要好的關系,今生他們好似已經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他最安心将念兒交給秦琴。
按照韓家族譜,他們的孩子是玄字輩,皇帝給他們的孩子賜名“玄紹”。
秦琴将念兒照顧得很好,阿韻也比他想象中堅強,并沒有因為玄紹被帶走,一蹶不振。她只是說道:“我們再要個孩子吧!皇上總不至于要将每一個孩子都從我身邊搶走。”
他只是應着,他不敢告訴她,她的身體本來就難以受孕,這個孩子的到來已經是天賜了。她本是陰寒的體質,又在十三歲那年落水,之後身體愈發不好了,他記得,前世她說過,推她落水的,是涵彥,她那個二弟,小小年紀臉上便布着深沉,只是一眼,便忘不掉了。
當然,韓珞瑜也不知道,薛敏曾遇到一名神醫,只要她小心調養,陰寒的體質已經在慢慢好轉。
四年後,韓珞瑜和薛敏迎來了他們的第二個孩子,此時,皇位上坐着的人已經換成了褚信燃,褚信燃對韓珞瑜并不友好,登基不久,便為難韓珞瑜,慢慢瓦解他手上的兵權,他手上二十萬大軍只剩下三萬。然而羌族興致勃勃的起兵攻打梁國,然而羌族軍隊在用兵如神的韓珞瑜面前來得快,去得更快。
當然,功勞有薛敏的一半,因為她的幫助,改良了戰車,這才能在馬背上奪天下的羌族面前占了便宜。
這才有了後來的,“駐兵三萬,羌族不犯”。
再後來,晉親王終于起兵,韓珞瑜與晉親王交戰多日,最後詐死隴西。他給晉親王開出的條件便是護他妻兒安好,他會替他奪取梁國江山,之後隐姓埋名。
阿韻這個姐夫也未曾食言,也便有了史書記載的:“韓珞瑜戰死隴西,時年三十又三。”
有時候他不得不欽佩阿韻還真是有先見之明,韓珞瑜化名洛羽,薛敏也抛棄掉了夏詩韻的身份做回了薛敏,他們倆和秦琴夫妻兩個,在宋國的都城做着胭脂水粉的生意,兩家人也是越來越熟絡。此時,薛敏懷上了第三個孩子,原本不打算再要孩子的薛敏,看到秦琴家貼心小棉襖着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