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靜女書院
卻說生着睡鳳眼的三皇子前來偏殿,恭敬的行禮:“見過父皇,不知父皇喚兒臣來,有何要事?”
“聽說你今日瞧上了一宮女?”
我和爹爹正站在帷帳後,三皇子渾然不知,只聽得他道:“不過是個宮女而已,不勞父皇挂心了。”
梁王的臉色一沉,“那宮女是何模樣?”
“回父皇,那宮女長得好生标致,兒臣見她戴着八寶玲珑璎珞,想着,應該是哪位新晉妃嫔帶來的陪嫁丫頭。”
“啪——”梁王的手重重的拍在黑漆的紫檀木桌上,朕得青花瓷的茶杯“咯咯”作響。“豎子!”
在天子的威壓之下,三皇子腿一抖,“噗通”一聲,就給他爹跪下了。連說話都是顫抖的,“父皇息怒,兒臣……兒臣不知所犯何罪,竟惹得父皇如此震怒……”
“今日朕大宴群臣,你為何不赴宴?真當朕老了,什麽都不知道?!”
“父皇息怒……兒臣只是去皇陵祭奠母妃,路上耽擱,故而來遲了。”
梁王怒意消散不少。我心中越發鄙夷了,剛去祭奠了娘,就到宮中調.戲宮女,這話說出去誰信?話說,祭奠自己的親娘,還要喝得爛醉?這種扯淡的話,他就能哄哄他爹吧!
梁王又是道:“你可知道你今日遇到的宮女是誰?!”
“兒臣不知,還請父皇明示。”
梁王下令:“你們,出來吧!”
我和爹爹這才從帷帳之後走出。
三皇子見到我,詫異道:“你是——”
梁王冷聲道:“左丞相夏敬源的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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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身子一僵,連連磕頭求饒,磕得地面“砰砰”作響,我看着都于心不忍了,“父皇,兒臣知錯,兒臣知錯……”
爹爹求情道:“皇上,三皇子已是知錯,皇上就饒了他吧!”
梁王道:“既然夏愛卿為你求情,今日便免你罪責。傳朕旨意,三皇子褚信燃,品行不端,着,削去封號,降為國公,罰俸一年。”
“喏。”一旁的起居注史官答道。
三皇子戰戰兢兢的說道:“謝父皇。”
梁王冷冷道:“回正殿。”
瞥見梁王已經走了,三皇子這才松了口氣。三皇子連連作揖賠罪,對爹爹說道:“本王不知是令愛,多有冒犯,還望丞相海涵。”
我卻是詫異了,也不知這三皇子到底是真忏悔,還是逢場作戲。
爹爹也是恭敬的說道:“三皇子哪裏的話,也是小女不知禮數在先,沖撞了三皇子。”
三皇子滿臉忏悔:“夏小姐,實在是抱歉,一切皆因我醉酒引起,才做出這等敗壞風俗之事,還望小姐海涵。”
三皇子這臉變得太快,我一時反應不過來,只能說道:“三皇子言重了,這本是誤會一場。”
爹爹主動提及:“三皇子,這涉及到姑娘家的名聲,還望三皇子莫要再提及此時。”
“自然。”
三皇子又是問道:“夏小姐這手……”
我低下頭,看了看被白色繃帶纏得嚴嚴實實的手,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覺臉一熱,低下頭緩緩說道:“是小女子魯莽,在……在動手打三皇子……的時候……不小心……傷到的。”
爹爹一怔,質問道:“你動手打三皇子了?!”
三皇子立馬說道:“夏丞相息怒,是本王有錯在先,切勿遷怒于夏姑娘。”
有臺階趕緊下,我立刻說道:“俗話說,一笑泯恩仇,這件事本是誤會一場,三皇子與我,都不必挂在心上。”
我們三人又是好一番自謙,方才離開。我對三皇子前後态度反差實在是好奇,便旁敲側擊問道:“爹爹,你說這三皇子,會不會因為聖上的責罰,而遷怒于我們?”
“并不會。”爹爹淡淡的說道。
我又是說道:“當時在院子裏的時候,三皇子可不是那般恭敬,這态度前後反差太大,我總覺得不安心。”
我自然不能直接說出心裏的疑惑,因為,這是個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的時代。
爹爹緩緩道出各種緣由:“三皇子的确是出了名的孝子,這一點衆所周知。原本這太子之位應該是作為嫡長子的大皇子繼承,可這大皇子早夭,皇後卻又再無所出,這太子之位多年懸空,原本每一位皇子都有可能成為太子,下一任的梁國國君,直到前些日子,皇上才新立了太子。這太子之位并不是三皇子,他自然心有不甘。他醉酒,多半也是因此事吧!”
想不到這中間還有這層關系,我倒是有些同情這三皇子了,當年康熙爺膝下的兒子們,為奪皇位,可謂是腥風血雨,才有了人口相傳的“九子奪嫡”。只不過,這個朝代還處在嫡長子繼承制的時代,理應少了許多明争暗鬥,恐怕這三皇子,想争,卻不敢争吧!
“韻兒?!”父親忽然喚了我一聲,我這才回過神,他問道:“你在想什麽呢?”
我笑道:“女兒只是想,待會兒回去,要如何跟娘親交代這傷。”
父親道:“就按照你最初的說法吧!本是出去醒醒酒,卻不料傷到了手。”
被三皇子當初宮女調戲的事,二姐是不知道的。所以,在她面前,我也沒提及。
曲終人散,熱鬧的宴會,終變成達達的馬蹄聲,通往沒入黑夜的回家路途。
月明星稀,萬籁俱寂。
天空孤寂的冷月,周身寒氣入骨,萬籁俱寂,這樣的夜愈發滲人。
剛到大門口,門口卻是燈火通明,我和爹爹對視一眼,我說道:“莫非娘還沒歇息?!”
下了馬車,正好遇見娘匆匆從大廳走出。
她的作息一向規律,平時這個點早已熟睡。我立即迎上去,“娘,都這個時辰了,怎麽還不歇息?”
爹爹亦是道:“夫人,不是都囑咐過你了麽?早些歇息,不必等了。”
見到我,娘慌忙問道:“韻兒,你這手,是怎麽回事?”
“今日宴會高興,便多喝了幾杯,覺着有些微醺,想着去院中走走,醒醒酒,不小心摔的。”
娘親的柳葉眉緊皺,“怎會如此不小心?不是讓秀姑跟着在一旁伺候麽?”
跟在身後的秀姑低頭道:“夫人,是奴婢沒照顧好小姐,還請夫人責罰。”
“去了太和殿,皇後不讓侍女跟着。還請娘不要責罰秀姑。”我笑道:“娘親不必當心,太醫說只要按照叮囑,不會留下遺症。”
娘又是問道:“怎麽回去太和殿?不是女眷的小聚麽?”
爹爹解釋道:“夫人有所不知,本是女眷小聚,讓皇後在衆名門之女之中挑選合适的人選,可是,陳國使者要求,遂,小聚變成了大宴。”
“都是深閨家養的女兒,怎可如此抛頭露面?是不是太不符合規矩了?”
爹爹笑道:“這也是皇上的意思,早朝過後将我們留了下來,一同赴宴。皇上的意思是,這是皇家與衆臣的家宴。既是家宴,也算不得不符規矩了。”
娘親的神色緩和了不少,“若是有父兄陪同,倒也合規矩了。”
娘親朝着一旁的夏詩語說道:“時候不早了,語兒早些回去歇着吧!”
“喏,母親,詩語就先回房了。”
倒有些同情起二姨娘來,按照規矩,只能稱正妻為母親。雖然現在能将兒女都養在身邊,可自己的孩子要稱別的女人為母親,稱自己為姨娘,換做是誰,心裏也不好受吧!
夏詩語漸行漸遠,那一抹絢麗的绛紅色,如同燃燒殆盡的木炭,消失在黑夜之中。
“韻兒,這手,疼不疼?”
這要是換做以前,我肯定脫口而出:你脫個臼試試看疼不疼?
只是看到娘滿是心疼的眼神,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我微微揚起嘴角:“娘,不是說了麽,只要按照大夫的囑咐,不妨事的。”
那雙溫厚的水杏眼中蒙上了一層水霧,“我苦命的女兒,明明已經安然度過本命年了,怎還這般多災多難?”
我最見不得這種哭哭啼啼的場面,遂說道:“爹,娘,很晚了,早些歇着吧!女兒也先回房了。”
我最見不得傷感的場面,于是選擇了火速逃離現場。
翌日,天朗氣清,豔陽高照,驅散了前幾日雨後的寒意。
這是我第一天來這靜女書院,帶着受傷的手來的。
很快,這白色的繃帶就成了衆人的焦點。有人問到:“夏詩韻,你這手,怎麽回事?”
我尴尬的笑道:“昨日宴會多喝了兩杯,去院中醒醒酒的時候,不小心摔的。”
醒個酒都能把自己的手醒脫臼了,這世上,應當沒有比這更好笑的笑話了。當即決定,待這傷好了以後,一定要練武。下次再遇到流氓調.戲自己,非得将流氓一拳揍飛,絕對不能如此狼狽不堪,還将自己的手揍到脫臼了。
我執意帶傷來私塾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我特麽堂堂21世紀高材生,穿到古代成了文盲。
反正現在右手傷了,正好不用寫字,先把字認全了再說,免得将來露餡了。
讀書,練字,彈琴,下棋,作畫,我瞬間覺得,我這一遭穿越,還真是亞歷山大。
忽然想起一句話:“出來混,早晚要還的。”當初上初中的時候不好好讀書,如今是要加倍還回去了。
一端莊女子逆光緩緩走進教室。
衆人恭敬道:“秦夫子。”
這便是靜女書院的秦琴秦女夫子了。
高高挽起的芙蓉髻,顯得端莊大氣,頭戴白玉玉蘭簪和白色玉蘭珠花,襯得她皮膚白皙,面容姣好。狹長微微上斜的丹鳳眼中透着銳利,好似只要看一眼,就能将人看穿。上着湛藍色蘇絹金絲繡花裳,下着月白如意百褶裙,身量窈窕。
舉止間自有一番氣質,這應該就是所謂的“腹有詩書氣自華”了吧!
“今日,我們繼續講授《詩經》中的小雅篇,呦呦鹿鳴,食野之蘋……”聲音婉轉如黃鹂一般。
衆女子齊聲朗誦:“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婉轉的黃鹂之音再次響起:“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
琅琅書聲在耳邊回蕩,剎那間,仿佛真回到了中學時代,耳邊回蕩的是曹操的《短歌行》。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不知今夕何夕。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