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養你
就算下定了決心和那塊小木頭坦白, 也不意味着穆亭澈就有膽子跟老爺子如實交代——如果黎老不肯信, 他一定會因為胡言亂語被揍上一頓。而萬一黎老一時沖動相信了, 他這一頓揍只可能挨得更狠。
埋在那塊小木頭的肩上裝着鴕鳥,穆影帝進退兩難地糾結了片刻,幾乎就要橫下心來認可封林晚堪稱詭異的腦洞。卻才擡起頭,就被黎老兇悍得像是要吃人的目光吓得一哆嗦, 忽然就恢複了足夠的理智。
不論怎麽說,這種事都是不能承認的——要是被黎老以為自己當初還有心思出去搞什麽私生子,他一點兒都不懷疑老爺子會找個道士先把他的魂招回來, 再拎着戒尺照着他全方位多角度地揍個結實。
“黎老, 您先冷靜——我們都跟穆景老在一塊兒,他要是真有個兒子, 肯定瞞不過我們的。”
沙寶天是個厚道人,焦急地在近乎凝固的氣氛下來回走了兩步,忽然目光一亮, 上前扶住黎老的手臂:“再說了, 小澈都這麽大了。真要往前推十七年,阿景還困在高三的鬼打牆裏出不來呢, 哪有這個閑工夫……”
不愧是高數考了六十九的人,居然能發現這麽救命的Bug。穆亭澈由衷感激地望了他一眼, 深吸口氣,頭腦飛速地運轉了起來。
人在性命攸關的時候往往是能生出些急智來的——在黎老掰着手指頭算數的半分鐘內,穆亭澈已經編出了一個有關豪門恩怨兄弟離散的完整故事。
父母雙亡,家産被父母的合作夥伴侵吞, 只留下一幢空殼別墅。無依無靠的半大少年被同父異母的兄長收養,直到哥哥意外過世,才堅定了要繼承他遺志的信念,一定要站到和他一樣高的位置上。
情節合理,感情真摯。除開狗血的因素,其實還算是個挺感人的故事。
——為了把那幢天上掉下來的別墅圓過去,穆影帝顯然已經拼了。
人們總是會對故事的主角多一些寬容的。所以他說得即使磕磕絆絆詞不達意,甚至有時候還不得不停下來思考一下完整的邏輯,也被幾個人認為是有着難言之隐,甚至因為揭開了孩子的傷疤而愧疚不已。
黎老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柔和下來,帶了些極黯然的嘆息,擡手緩緩按在他的額頂:“好了……不說了,聽話。”
穆亭澈立時停住話頭,如逢大赦地舒了口氣,乖巧地跪坐在床上。黎老的目光稍往下移,掃到他手上的血痕,才緩和下來的臉色就又忽然一沉,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臭小子,誰準你自己拔針的!”
心裏的情緒實在太過紛亂,聽見了黎老的話,封林晚才忽然注意到小師弟居然不知什麽時候自己拔了針。穆亭澈的膚色原本就白,這一會兒的功夫,手背上就已經透出了些明顯的淤青血腫。
雖然黎老只是揪着穆亭澈的耳朵絮絮叨叨地訓他不注意身體,但早已下意識承擔起了監護權的封林晚還是愧疚得幾乎無地自容。低了頭匆匆起身,正要出門去找護士來處理,卻忽然被穆亭澈一把扯住了衣角。
老爺子輕易不是唠叨的人,可一旦唠叨起來,就會直接超越普通人類的級別。以沙寶天的脾氣只會幫着老爺子一塊兒唠叨自己,他當然不可能把這塊小木頭給這麽輕易地放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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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林晚停住步子回過身,剛想和他解釋自己不走,卻才一迎上了那雙帶着乞求跟不安的眸子,心裏就忍不住酸軟。順着他的力道轉回床邊坐下,安慰地拉過他的手握了兩下。
見着這兩個孩子可憐巴巴的模樣,黎老也沒了脾氣。堪堪剎住話頭,輕嘆口氣,屈指不輕不重地敲在那個臭小子的額頭上:“你啊,別學你哥那些臭毛病——這個圈子裏多得是大器晚成的例子,何必就一定要把自己逼的那麽緊,最後把身體都熬得垮了呢?”
“不是的……”
穆亭澈心裏忽然有些難過,忍不住低聲應了一句,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只是抿了嘴沉默着低下頭。
那是種很難掙脫的困局——找不到原因,不知道出路,強烈的不安驅使着他只能跌跌撞撞地往前奔跑。無論前面是坦途還是深淵,他都必須要一直跑下去,不能也不敢哪怕稍停下半步。
因為一旦停下,他就真的不一定再有力氣爬起來了。
他不在意媒體怎麽描述自己的生平,也已經釋然身後的紛雜評價。但至少在老爺子的心裏,他無論如何也不願留下一個急功近利的印象。
黎老的目光忽然凝住,目光漸漸染過極深刻的傷痛,慢慢扶上少年單薄的肩膀,用力地按了兩下。
“你說得對,是老師說錯了話——他不是這樣的人。”
老者向來挺拔的身形像是忽然伛偻了些,卻像是終于放開了始終死死壓制在心中的某種情緒。極柔和地笑了笑,目光懷念溫和,眼裏卻已漸漸多了些水色:“我只是遺憾——我甚至從沒來得及告訴過他,他是我最驕傲的學生。”
穆亭澈猛地打了個顫,呼吸忽然急促起來,眼前猝不及防地蒙上了一層水霧。
那些所有的擔憂和瞻前顧後像是忽然都不那麽重要了——他只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擡手抱住了面前亦師亦父的老人,強烈的委屈跟釋然一起止都止不住地冒出來。直到被老者輕嘆着擡手按進懷裏,視線終于被水意所徹底模糊。
“來得及的——老師,一直都來得及啊……”
在被迫采取了特殊的掉馬方式之後,穆影帝清晰地感覺到,周圍人對自己的關心程度又提升了一個明顯的級別。
沙寶天沒事就跑來請自己吃飯,還強行帶着他重新認識了一圈那幾個舍友,聽他挨着個兒的叫過了哥才心滿意足。黎老甚至還隐晦地找封林晚談過幾次,兩個人的神色倒是一個比一個的神秘,也不知道到底都說了些什麽。
身邊的人走馬燈似的來來去去,封林晚反倒不着痕跡地疏遠了些。穆亭澈忍了一天,見那塊小木頭居然還是一聲不吭,終于忍不住來了氣,趁着對方來送飯的機會把人反鎖在了卧室裏:“封師哥,你躲我幹什麽?”
“沒什麽,我只是——”
封林晚被他按着坐在床上,目光有些躲閃,抿了抿嘴低下頭:“小師弟,黎老找過我了……”
“我當然知道黎老找過你,還知道你們倆唠了半個小時都沒得出個結果來——後來呢?”
看他支支吾吾的樣子,穆老師就止不住地越發頭痛——黎老最近不知為什麽盯這塊小木頭盯得很緊,叫他有心要和對方坦白,都沒這個機會和膽量。封林晚根本就不會撒謊,萬一被黎老三兩句套出來,他說不定就要叫閻王那邊給自己再重新準備一個身體了。
封林晚被他逼問的緊,終于不得不徹底橫下心,深吸口氣低聲開口:“黎老說——他知道我們的關系好,但我現在工作不穩定,自己也還不夠成熟,可能沒辦法照顧好你……你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如果沒辦法順利考上大學——”
“我是怎麽才能考不上,去考試的路上掉進下水井裏嗎?”
就知道老爺子打的肯定是自己監護權的主意,還沒成年的穆影帝哭笑不得地嘆了口氣,扶着他的肩膀半蹲下身:“小木頭,你不會真答應了吧?”
“你不能叫我小木頭,要好好叫師哥——我比你大好幾歲呢。”
這樣的動作和語氣實在都太過熟悉,封林晚胸口莫名的一滞,忍不住越發确定了小師弟和穆老師的關系,垂在身側的雙拳不由自主地緩緩攥緊。
黎老說得對,無論按關系的親近還是按誰能給小師弟更有力的支持,他顯然都是要排到很靠外的一個,也許由他來照顧小師弟确實不是最合适的選擇。
可他還是怎麽都忘不了,那天把自己推在門上,笑着打趣叫自己養他的少年——那雙眼睛裏明亮又溫暖的光芒,幾乎成了他這些灰暗而混亂的日子裏唯一的救贖。
他是答應了小師弟的。即使或許只是小師弟的一句玩笑話,他也不甘心就這樣食言。
“所以呢,你自己是怎麽想的?”
穆亭澈不給他打岔的機會,擡手攥住他的手腕,又沉聲追問了一句。
重生的這些日子,雖然事事都過得順心稱意,卻總叫他有些浮萍無根的茫然。太過輕易得來的一切都有些太不真實的恍惚感,只有這塊小木頭是能真真切切攥得住的。
他在別人的故事裏演了無數的悲歡離合,自己卻是頭一次體會過這樣複雜糾結的感受,心裏一亂,手上的力道就又緊了幾分。
封林晚抿了抿嘴,胸口急促地起伏了兩次,鏡片後的眸子終于漸漸顯出些堅定。忽然從口袋裏摸出了幾張銀行.卡,近乎急切地一股腦塞進對方手中。
“小師弟——我養得起你,你的話還算數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木頭;給你給你都給你!! (つД`)ノ
銀.行.卡也屏蔽……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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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開始回複17:00更新啦(づ′▽`)づ據說下周稍微不忙一點點……我要是能日五千就盡量日五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