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淩晨三點半下班,杜亞伯回到位于市中心的居所。進門褪了衣褲就去泡澡。
林雨晗從小跟他一起在杜家長大。那丫頭的眼神裏藏着什麽,他瞥一眼就明明白白。
果真被看穿了!
早知道,他壓根就不應該顯擺在酒吧遇到葉老師,還把人送回家的事兒。太明顯了啊。
杜亞伯大腦一片空白,從浴缸起身沖了淋雨,穿上幹淨的T恤,用毛巾擦着濕淋淋的頭發走到客廳。
他的客廳與衆不同,因為平日裏沒什麽人來,這間名義上叫“客廳”的地方,更像是酒品儲藏室。
一整面牆都是他的藏品,各個年份的洋酒在射燈下晶瑩剔透,宛如一座小型的酒品展覽。
他順手抽了一瓶灰燕牌伏特加,放在廳中間的不鏽鋼臺面上。把桌面上那些沒來得及清洗的瓶瓶罐罐往旁邊掃了掃,擡手在頭頂的架子上取了枚寬口酒杯。
酒液緩緩倒入杯中。他一邊輕輕搖晃杯子,一邊打開亮白色的燈。
觀看璀璨的挂杯酒角,是他最愛幹的事情。
等看夠了,他便捏着杯子,由左及右将杯口掃過鼻前——小麥清香四溢,他很喜歡這個味道。
喉嚨動了動,杜亞伯張嘴抿了口酒,并不急着咽下去,直等到口腔中的每一粒感受器都充分品味到暗藏在伏特加辛辣之後的甘甜,他才緩緩咽下。
好的伏特加适合直飲,并且在酒液被下咽的過程中能感受到從困境中瞥到希望般的極致順滑。
再喝一口純淨水,咕嘟幾下稀釋口腔中的酒精味道,杜亞伯眯了眯眼睛起身把酒瓶放回酒架。
開了封的酒要盡快喝掉,他轉身從不鏽鋼臺面下的抽屜裏撕了張便簽,标明最佳适口期貼在倒放着的酒瓶底部。
像這樣超過40度的酒,他一般不喝,刺激味覺,有時候還會讓頭腦變得不清醒。然而這一個多月,他卻一瓶又一瓶地開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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窩進靠窗邊的懶人沙發,杜亞伯似笑非笑,他真是覺得快要瘋了。
他很清楚的知道和那個大叔格格不入,可又不知不覺地被吸引着。
三年前,自從加了對方的微信後,就整天看到葉臨在朋友圈裏曬吃曬喝,曬公園裏遇到的流浪貓,曬旅行時看到的海浪,曬自己平添出的一抹細紋,曬找到适合的洗發水後的笑顏,曬同事們認真工作時的模樣,曬工作室裏那對叽叽喳喳的喜鵲……
那個男人太迷人了啊,明明一把年紀了,還能心地純澈的宛如少年一般。
杜亞伯覺得自己比對方年輕十多歲,都沒有那股子朝氣蓬勃熱愛生活的勁兒。
撩開窗簾,他看着霓虹還未褪去的城市中心的夜景,苦笑。
從某種意義上說,葉臨也算是他的初戀情人吧。
可是對于這一段感情,他不準備承認,更不可能讓它爆發出來。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去愛別人。
因為,這個世界上,所有愛他的人都沒什麽好下場。
他聽人講,也是在這樣一個淩晨,天色灰暗,距離預産期還有整整一個月的杜家二兒媳被一陣陣鑽心的宮縮痛醒。
杜家老二為了迎接這個小寶寶,早已把産育書籍讀了個遍,他臨危不懼一邊安撫着老婆,一邊打電話請住在隔壁的大哥幫忙請司機開車送去醫院。
結果,就在去醫院的路上,距離醫院急診僅五百米的地方,家用轎車突然失控,闖過紅燈與右側駛來的大貨車相撞。
小車當場被撞得飛起,在空中空轉一周後甩進綠化帶裏。
等醫院的救援感到,杜家老二與老二媳婦,還有大伯派來的司機全都沒了呼吸。
然而,幸運的是,孕婦腹中的胎兒卻還活着。
醫生當即為這位已經死去的母親做了剖宮産手術。那個還沒出生就死了爹媽的人就是此刻坐在窗前悲思的杜亞伯。
從他降生以後,杜家更是厄運連連。先是家族服裝廠大火,燒毀了一批外貿訂單,幾名工人不幸身亡。後來爺爺、奶奶因為接受不了這接二連三的打擊,一位跳樓自殺,一位抑郁而終。
杜亞伯不知道這些口口相傳的故事,有幾分真幾分假,可他還是相信自己就是一個掃把星。要不然,整個家裏,對自己唯一關愛的蓮姨為何又會年紀輕輕得上了風濕病,害得她沒辦法繼續在杜家幹活,搬到老舊的民房裏整日忍受病痛。
作為一個天煞孤心,杜亞伯早就有了了斷一切紅塵,一輩子誰都不去沾染的覺悟。
更何況是那麽純澈美好的葉老師。
他這麽想着,嘆了口氣,身子往下沉了沉閉上眼睛,眼前卻浮現出葉臨微笑着抿緊的唇、雙眼皮杏核眼。
“啧。”杜亞伯只能再一次起身,倒一杯烈酒,徹底把自己灌醉。
第二天中午,杜亞伯正站在廚房水池旁邊準備清洗酒具,放在一旁的手機閃了一下。
他趁手還沒沾水,打開來看,是林雨晗發來的信息,一張日歷用油筆圈了起來。
他仔細回想,并不記得6月19日是什麽重要的紀念日,便回過去一個問號。
“你是不是得先發個紅包給我?”林雨晗發了一個索要紅包的小表情。
“滾。”杜亞伯只回了經典的一個字。
“哎算了,誰讓你兩一個是我男神一個是我哥呢。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畢竟是我終身追求的事業,所以透露個消息給你……”
林雨晗下一段話還沒發過來,杜亞伯已經猜到了,6月19日對葉臨來說是個重要的日子。大概……
“那天是他生日!”
果然,和自己猜想的一樣。杜亞伯鎖了手機開始洗杯子,嘴角一會兒彎起一會兒下撇。
另一邊的工作室裏,大家都吵吵着要給葉臨過生日。
過了三十以後,葉臨聽到“生日”兩個字,無論是誰過,頭皮都會猛的發麻。太刺激了啊,老年人除了更老以外沒有退路了。
他不過生日好幾年了,今年也是這麽決定的。
可是工作室裏來了林雨晗這個小丫頭,任何熱鬧的機會都不想放過,更何況她以杜亞伯妹妹的身份夾着點兒私心。
“我真覺得沒啥意思,要聚會哪天都行,千萬別選我生日那天。那天我說好了回家裏幫老媽腌鹹鴨蛋呢。”葉臨不好意思地在樣板間翻看新到的布料樣品,發絲錘在耳畔看上去無奈又無辜。
這個話題輪番說了幾次,年紀稍長的陶師終于肯站出來為葉臨說話了。
他說:“人啊,上了點兒歲數還真就沒了過生日的期待。我看還是饒了你們老大吧。”
葉臨苦笑着沖陶師拱了拱手,說:“多謝。要真想我快樂,那天一切如常,誰也別提過生日這茬讓我傷心的事兒。”
工作室裏一陣嘻嘻哈哈,很快又恢複到了往日各忙各的工作氛圍中。
杜亞伯一直沒提葉臨生日的事兒,他甚至也沒提葉臨,同時還躲着林雨晗。
以前吧還可以打着晚上接妹妹放學的借口,瞅幾眼葉臨,擅自意|淫一下。自打被那小姑娘識破之後,這種機會也沒有了。
摸着心跳,他還真是有些失落。
6月19日那天是個周五。
杜亞伯看着一整面牆的酒,竟然還有點兒緊張。
真的不去?自己的這幅心思至少在葉臨那兒還沒被戳破吧?到了晚上七點,工作室快下班的時候,杜亞伯在開足冷氣的屋裏已經緊張到開始出汗。
他甚至還用指頭蘸着紅酒,在不鏽鋼桌面上分析……
去?送瓶紅酒就走,多謝對方照顧小晗,更何況自己曾經确實說過送酒的事兒。
不去?送個酒哪天不行,非要趕在生日這天?
杜亞伯躊躇半天,第一次覺得自己很慫,也第一次不得不承認,送不送酒過不過生日都是其次,他是真有點兒想葉臨了。
想去單純的見一面,看對方微笑如往常就足夠。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後天見!